《棋事》專訪王元：圍棋是另一個自由的國度

　　新浪體育訊　王元另一個自由的國度

　　自由，讓這個時代的棋，給了我們更多的期待。王元說，這是一份有別以往的意外之喜，新一代棋手那些讓人腦洞大開的想法與招數，總會讓觀者嘆為觀止。而其實，棋盤上的每一子，都有著自己的靈魂與生命。那是一個有別於此世界的他世界。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記者採訪前準備手記：

　　王元，1960年4月出生，籍貫四川成都。職業八段。前國家隊，國家少年隊助理教練，《中國圍棋年鑒》編委，著名圍棋解說，圍棋名嘴，現任《圍棋天地》副主編。

　　第2屆江鈴杯名人賽冠軍

　　第2屆「五牛杯」全國賽第二名

　　1992年第6屆天元賽本賽第二名

　　2002年第3屆棋王賽第三名

　　出鏡這麼多年，王元自嘲說，現在大家見他就煩。打開電視就是他，看了幾十年了。個人的經歷沒有任何可讀性，談棋可以。因為，這個話題永遠不會過時。

　　一枚棋子，一個生命

　　在許多人眼裡，圍棋只是一種勝負遊戲。但王元認為，這個屬於圍棋的國度是與這個世界並存的另一個世界……

　　棋事：接觸圍棋這麼多年，您如何理解圍棋？

　　王元：那裡完全是另外的一個世界。曾經，我寫過一個入門級別的東西。其實，對大多數棋友而言，下棋下過多久不要緊，只要大家覺得好玩就夠了。因為玩在生活中占的分量很大。

　　但是，你如果能夠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能夠對那些黑白子再多了解一些，這玩得就更好了。

　　因此，在那本初級教材當中，我建議大家在下棋的時候，腦子裡要有一個切換的概念，就像開關一樣。開關的兩端一邊是圍棋，另一邊是當下的這個世界。

　　下棋時，你可以想像棋子是一個生靈，是一個有生命力的東西。因為它有生命，有能量，有呼吸，有生死，它自然會產生自己的責權利。這是一種完全擬人化的體驗。由此，就算不懂圍棋的人，如果可以從這個角度去認知，也會發現棋盤上的世界與人類社會是多麼的相似。這裡完全就是一個生界。用詩的語言來說，那些黑白子的種種組合就是對大自然，對人類社會的全權模擬。

　　不把圍棋僅僅當成小孩子的玩具，碼來碼去。這是一種提升。擬人化，會讓你發現黑白雙方的另外一種關係：既相互競爭，也相互證明。

　　就比如，有時棋手們常常會有這樣的感覺：一招棋，如果對手下這兒，自己緊挨著它下就不太對。為什麼呢？因為棋子也是生命。對手已經佔先，自己一個人過去，挨對手這麼近，下一招棋又該對手下，肯定於己不利。對手一拳就可以打倒自己。如果隔的遠些，就可以避己之短。

　　其實，圍棋就是一個擬人的遊戲，一個中國的優秀傳統文化。現在大家只知道世界冠軍，對棋的三昧理解得太少。

　　傳統文化的相通處

　　王元說，詩是精鍊的文字。不懂詩，一輩子照樣生活。但如果懂，生活不是可以更美嗎？圍棋也是如此。

　　棋事：可以講講傳統文化中的圍棋？

　　王元：談一段歷史。宋徽宗說「忘憂清樂在枰棋」。為什麼說圍棋可以「忘憂」？因為，宋徽宗那時內憂外患，國政已經一塌糊塗，然後再加上宮廷內鬥。不要以為當皇帝就很幸福。其實，他有很多痛苦的事情。他想忘憂。

　　那怎麼辦呢？宋徽宗發現下圍棋可以忘憂。因為一下棋就進入了另外一個生界。正如信奉宗教的人。在他全神貫注誦讀經文的時候，自然就會忘掉自己當時所處的環境與時空。

　　其實，我就一直想能有機會像跟大家說說這方面的事情。

　　雖然從競技的角度來看，我們的有些棋手水平已經很高了，但從文化與哲學的角度來說，我們還是要把圍棋盤上的黑白子當成生命，當成另外一個時空的存在模式。棋手要學會在無邊無際的時空里看待圍棋，這才是中國文化中最可以引為自豪的精髓。

　　有時候，我覺得用文字來敘述圍棋很是蒼白。當我們用文字和語言敘述一件事情時，基本上只能夠達意。神通，又不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到的。因此才會有藝術、音樂、文學這些方式，輔助說明。

　　而棋子之於棋盤恰如漢字之於詩詞。作詩填詞時，每一個字都要推敲，落在句中的字一定要恰到好處，詩詞講究平仄，講究對仗，一字有一字的分量。圍棋也是在合適的時空形勢下，用上恰到好處的一招。棋跟詩在平仄這一點上是相通的。

　　圍棋是個自由天地

　　看著如今年輕棋手的崛起。王元坦言，自己在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那裡面有過去棋上所看不到的精彩。這其中的感動，正如林海峰先生以前所說：感謝命運，讓我學會圍棋。它帶給了我一輩子的人生享受。

　　之後，王元為我們進行了一場精彩的現場「掛盤」講解。

　　棋事：您對於過去和現在，棋手們在棋盤上的創作，以及表現的異同有怎樣的看法？

　　王元：現在年輕人的棋，我一直在看，在學。圍棋是一個自由天地。就像人類社會一樣。從古至今都是如此。雖然這種自由也是相對於法律與約束而言的自由。

　　說到底，圍棋是一個自由天地。現在圍棋上的巨大進步，都表現在對自由的理解之上。我們過去學棋的時候，也知道圍棋是自由的。但現在的年輕人的玩法，將自由更帶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境地。他們越規矩，越雷池，在所不惜。

　　在過去，有些棋的下法，我們想都不會想。因為它在平仄之外，棋理的平仄之外。用詩詞來解釋，一般的守則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但他偏要仄仄仄仄仄仄仄，平平平平平平平。這不也是詩嗎？新體詩也可以啊。現在的棋非常自由。但與此同時，這樣的棋也會有所欠缺。少了文化上的韻味。

　　我們深知圍棋的一些規律，是祖宗傳下來的。這些規律也代表了觀察自然界的立場法則，涵蓋了古往今來的的宇宙觀。在這方面，我們現在究竟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還真不好說。這是另外一個領域的問題。在此畫個問號，讓廣大的棋友去思考。

　　現在的棋非常的自由。我有兩個例子。懂棋的棋友一看，會發現很有意思。看年輕棋手的棋，隨時都會因為他們的下法，而引發我的深思。讓我看到了過去按照規矩辦事看不到的景象。比方說，我們過去從來不會問棋子為什麼是黑的。但現在的棋隨時在問這個問題。然後，黑白雙方就會就此展開研討，一步步擺下去，直到新的閃光的東西被挖掘出來。

　　比如，今年百靈杯邱峻對柯潔的第五局棋：

　　序盤時，右下角白棋二路托(白△)，黑棋扳斷。這個變化，非常有趣。按過去的價值觀，白二路托時，黑棋里扳已經不吃虧。結果黑棋外扳，由此引起天翻地覆的變化。也正由於他這個變化，帶來了過去不會出現的精彩。

　　還有就是春蘭杯四強賽，陳耀燁執黑對周睿羊的一盤棋：

　　一上來，棋盤的左上角又出現一個稀奇古怪的棋形。白棋星位上小飛後，又在四線上小飛(白△)。這個棋形，過去見所未見。此時，黑棋如果在二·六路托(黑1)，會是非常有趣的一著。有種投石問路的感覺.……

　　它背後是什麼意思呢？就是我們過去說莊稼要合理密植的概念。圍棋也是這樣。棋子之間的關係要合理。過於鬆散，不能形成章法；過於擁擠，對手容易接應。這局棋稍過的擁擠，讓對手有機可乘。

　　棋上的勝負

　　勝負一向是兵家常事。在王元看來，棋盤上的勝負，該是應運而生的副產品。即使躲不開，也絕不是對弈的主要目的。

　　棋事：無論是去實戰，還是觀戰，您經歷了太多的勝負。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王元：雖說圍棋是個自由天地。但畢竟是在模擬的範圍之內，是有邊有界的。一盤棋下到一定程度，終究會下完。其實，黑白雙方從來都不是敵對的關係。做得對不對，只有對手來證明。這是一種陰陽的關係。在棋盤上，想要單方面達到目的是不可能的，一定要對方的幫忙。

　　其實，也從來沒有能靠個人力量實現的人生理想。無論是在棋盤上，還是生活中都是如此。

　　後記：棋盤上的燦爛之處，憑人說，終也難盡其詳。對王元也是這樣。那上面的喧囂與塵土，一子亦或一字，述說的不都是那一份永遠的英雄豪情？

　　「一局旁觀驚爛柯，三思入境際星河。神差諸子亂歸制，仙斷單官浪卷波。破立輕望試應手，攻防緊碰起干戈。軍皆殊死風雲激，劫變長生天地和。」——王元

　　採訪|思瓊 容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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