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哥窟：眾神環繞之地

在親自去往吳哥窟之前，我一直以為，對吳哥窟和柬埔寨的初步認識開始於2015年的《高棉的微笑——柬埔寨吳哥文物與藝術》系列展覽。

直到吳哥之行正式提上日程，開始做準備工作時才發現，早在高中時代，我已經無意中接觸過柬埔寨和吳哥文化的一角。

當時做過一道關於《真臘風土記》的地理練習題，截取了書中「大抵一歲中，可三四番收種。蓋四時常如五六月天，且不識霜雪故也。其地半年有雨，半年絕無。自四月至九月，每日下雨，午後方下」一段，讓學生們判斷真臘的氣候類型（熱帶季風氣候），並給了四個選項，要求選擇真臘最有可能是現在的哪個國家。

有人開玩笑說是中國，而且是中國的四川，因為川菜「真辣」。

▲《真臘風土記》書影。元代人周達觀在公元1295年前往真臘，逗留一年後回國，以遊記的形式創作了《真臘風土記》

選項中自然沒有柬埔寨這個在地理課本上毫無存在感的國家。這道題的標準答案是印度，以至於我在很長時間內，都以為《真臘風土記》是一本記載印度風土人情的古籍。

然而現在翻開這本書，才發現它不愧是去吳哥遊覽之前的必讀書。吳哥窟的景色、吳哥王宮的布局，乃至高棉人的生活習慣，在書中都有詳細的記載。

回想自己在吳哥地區的經歷，不由得感嘆上天對吳哥的厚待——21世紀的遊客與13世紀的遊記作者周達觀，見到的景象竟然是那樣的相似。繁茂的熱帶雨林，為石窟、佛塔和寺廟遮蔽了外界的風雨，也在漫長的歲月中，與它們融為一體。

▲斑駁的石門，盤踞著老樹根

吳哥古迹位於柬埔寨北部的暹粒，距首都金邊約240公里。

▲暹粒的位置

談到吳哥，就不得不談一談柬埔寨的國史。柬埔寨的歷史被現代史學家分為四個階段：1世紀末至6世紀中期為扶南時期；550年至802年為真臘時期；802年至1434年為吳哥時期；其後為吳哥以後時期。

自公元802年闍耶跋二世（JayavarmanⅡ,802—850）宣布真臘獨立始，柬埔寨進入吳哥王朝。吳哥窟便是吳哥王朝時期的遺迹。

從公元802年到公元1431年，吳哥王朝先後有27位國王，統治著中南半島的大部分地區。1431年，暹羅（今泰國）素可泰王朝入侵，吳哥王朝的統治者倉皇出逃，都城吳哥隨之廢棄，直到19世紀，才被法國人重新發現。

▲亨利·穆奧，法國博物學家，以重新發現吳哥窟聞名

一般來說，我們所稱的「吳哥窟」指的是小吳哥（ANGKORWAT）。12世紀時，吳哥王朝國王闍利耶跋摩二世希望在當時的都城外興建一座規模宏偉的石窟寺，作為吳哥王朝的太廟。因此舉全國之力，耗費大約30年才建造完成。

▲吳哥窟遠景，圖自網路

正殿之前是長長的引道，引道兩側有著斷裂的七頭蛇。這種蛇被稱為「那伽」，有三頭、五頭、七頭和九頭之分，也可以意譯為「龍」。

▲斷裂的那伽

東南亞國家對蛇的崇拜來源於印度教。

印度先民認為，蛇有著致命的毒牙和頑強的生命力，形狀又與男性生殖器有一定的相似，是繁殖的象徵，因此對蛇十分崇拜。

這種心態也影響了東南亞人民。雖然那伽信仰在東南亞的文明發展中並不佔據主要地位，但卻是最重要的民間信仰之一。

▲七頭的那伽，圖自網路

引道左右對稱分布的建築是藏經閣。藏經閣再向東，就是小吳哥的正門了。

▲藏經閣一幢

整個小吳哥的景點一共分為三層。

第一層是印度教的史詩壁畫，有毗濕奴大戰阿修羅、善神大戰阿修羅以及關於那伽的「攪拌乳海」故事等8幅大型浮雕。其中最著名的浮雕是「攪拌乳海」。這個故事又稱「乳海翻騰」，是印度教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之一。

▲「攪拌乳海」浮雕，圖自網路

印度教傳說，須彌山腳下的乳海海底，藏有長生不老葯。而神仙們雖然壽命比凡人長得多，還是面臨著衰老和死亡的困境。眾神為了取得長生不老葯，派天神和阿修羅一同攪拌乳海，等到乳海凝成乳脂，長生不老葯也就出現了。

▲阿修羅是一群半神半人的大力神，易怒好鬥，驍勇善戰

天神和阿修羅以曼多羅山為攪拌棒，那伽為繩子，龜王為攪拌的支點。龜王馱著曼多羅山沉入乳海底部，那伽纏繞在曼多羅山上。阿修羅拽住大蛇的頭，天神拽住大蛇的尾巴，兩人輪流拽蛇，開始攪拌乳海。

這一攪就是幾百年。在攪拌的過程中，乳海里迸出了很多仙女、坐騎、寶石等等。

當攪乳海接近尾聲的時候，阿修羅們終於見到了盛著長生不老葯的器皿，頓時蜂擁而上，開始你爭我搶。

負責維護世界和平的毗濕奴神見到這種混亂的場面，便化身為一位美女，來到阿修羅中間。阿修羅們被美女所迷，乖乖地把長生不老葯交給了毗濕奴所變的美女。

▲毗濕奴是維持宇宙秩序的主神，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圖為印度電視劇《眾神之王》中的毗濕奴形象

轉眼間，美女和長生不老葯就不見了。阿修羅陷入一片混亂。而以毗濕奴為首的天神們則早已遠走高飛，並開始輪流傳飲長生不老葯。

只有一位名叫羅睺的阿修羅知道甘露的去處。

他扮成天神，悄悄地接近盛葯的器皿。這時，太陽神蘇利耶和月亮神旃陀羅發現了混進長生不老隊伍中的羅睺，便向毗濕奴打了小報告，揭穿羅睺的偽裝。毗濕奴大怒，一下子把羅睺的頭砍了下來。

▲羅睺

但被砍頭的時候，羅睺正在喝長生不老葯，藥水剛流到喉嚨里，所以羅睺的頭得以永生，並升到天上，但他的身體卻掉了下來，砸得地動山搖。

留在天上的羅睺頭對打了小報告的太陽神和月亮神極端仇恨，所以常常追逐他們，想要報仇。有時他會抓到太陽或月亮，想吞下去。這就是日蝕或月蝕的由來。

其他的壁畫也有各自的亮點。比如說北壁的「楞伽之戰」浮雕中，有一大群嬉笑的猴子。（咳咳，印度史詩《羅摩衍那》記載的這次大戰確有猴子的參與）

在第二層，大家可以尋找一下電影《花樣年華》的取景地：影片結尾，周慕雲來到小吳哥，將自己的秘密對著一個小洞傾訴。小洞位於第二層的西側，有心的朋友們可以對照著電影找找看。（我是回國之後補看的電影，當時並沒有找⊙_⊙）

▲《花樣年華》劇照

第三層是小吳哥的頂層，要上到這一層，除了需要攀爬若干級非常陡峭的階梯外，還必須穿著過肩的衣服與過膝的褲子。這一層是吳哥窟地區最高的人工建築。暹粒當地的建築法規規定，所有建築物的高度不得超越小吳哥頂層的高度。

▲重重的須彌座增加了第三層的高度

頂層有五座塔，象徵著須彌山的五個山頂，印度教諸神的居所。黑色、灰色的石頭在藍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神秘而莊嚴。

頂層上有很多精美的仙女浮雕。在整個吳哥地區的所有寺廟中，小吳哥的仙女浮雕是數量最多、保存最好的。

在仙女浮雕中，單腿彎曲，立在地上作跳舞狀的名叫Apsara（吉祥天女）。上文提到，攪乳海的過程中，乳海里迸出了許多仙女，吉祥天女就是從乳海中迸出的。

▲吉祥天女

而站著的女神名叫Devata，中文可翻譯為「提婆」。

▲提婆

小吳哥的牆壁上到處都能看到頭戴高冠，上穿緊身衣（其實更像是裸體），下穿裙子或寬鬆的褲子站立的提婆。

▲提婆褲子上細緻的花紋

她們身姿優美、面帶微笑，或獨自一人，或三五成群，看起來像是在輕聲歌唱著什麼。浮雕的雕工非常精細，連褲子上的花紋都清晰可見，透過冰冷的石頭，也能感受到她們的溫柔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