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給大山的女人：遲到的正義依然是正義

　　被拐女成為女教師，稱追責太晚，不願傷害身邊人；難忘車站被拐，堅持去車站接兒回家鄉村女教師郜艷敏已經三天沒敢出家門了，她聽說村裡的人三五一群站在路邊，又開始議論她了。21年前，18歲的她在石家莊火車站被人販子拐賣到曲陽下岸村。被無奈地禁錮於貧瘠山村後，郜艷敏卻把全部心思都撲在20多個幼兒園和一年級的孩子身上。(8月1日《新京報》)

　　經過近幾日的媒體轟炸，想必我們對郜艷敏這個名字一定不會陌生了，但是這份熟悉會隨著媒體的集體後撤而銘記很久嗎？並不會，不久之後她會像之前我們聽聞過的所有人一樣被淡忘。從被拐婦女到感動河北十大人物，甚至被改編成電影《嫁給大山的女人》，郜艷敏所遭受的正是中國底層婦女最黑暗的生活軌跡。

　　在有些人看來，這不是一種恥辱，反而是一種自下而上的自我逆襲，給人帶來一種英雄膜拜式的短暫快感，但這短暫的情感輸出並不出彩，一個被拐賣的女性怎麼就成了英雄？與其說是嫁給大山的女人，不如說是賣給大山的女人，在郜艷敏的身份特徵中，一個是被拐婦女，一個是鄉村教師，在被歌頌和美化的過程中，有些人只看到後者的堅守與付出，卻唯獨對前者的凄慘遭遇置若罔聞。

　　無可厚非的是，郜艷敏的鄉村教師身份所帶來的價值與榮耀值得我們為之頂禮，但同樣的，她作為被拐婦女的慘痛經歷也值得為我們為之不忿和同情。後期英雄般的境遇並不能為前期的黑暗遭遇所洗白，前期的不幸也並不妨礙她成為一個具有獨立精神的榜樣與楷模。我要說的是，無論她個人是否情願或是緘默，我們都不應該無視人間的罪惡，弘揚英雄與批判罪惡並不衝突。

　　作為受害者，郜艷敏並非沒有反抗，但反抗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拐賣、強暴，在窮盡一切救贖手段的情況下，她依然無法完全逃離這幾乎被公開的罪惡，在村民集體默許的婚姻方式面前，絕望中的她選擇了看似妥協的反抗——留下來，留下來對抗整個罪惡的體系。這個以自己的痛苦來救贖自己和他人的女性被塑造成了造福一方的代表和模範，可是在這個被高高舉起的「雕像」內是被傷害的靈魂。這個被世界踩在腳底下的郜艷敏，因為屈服，成為了中國主流女性的典範，雖然並不是最體面的那一個。

　　可我們並不具備賦予偉大的力量，即使被歌頌的次數再多，語言再華麗，依然不能改變她是受害者的事實，一部電影不能，一篇文章不能，那一小撮人所頒發的所謂獎盃更不能。道德的力量遠比我們所擁有的強大，道德具有強大的慣性，也因此註定包含腐朽的內容，這種傷害沒有救贖她，反而將她一次又一次推上了道德的高地，一次一次被民意，被道德所裹挾。愚昧的力量如此強大，要戰勝它只有更強大的文明，看完她的奉獻經歷，我並不覺得感動，只覺得徹骨的寒意和深深的恐怖。

　　即便是如今，郜艷敏依然沒有逃脫村子對她的囚禁，她自己也說，追責來的太晚，但在我看來，遲到的正義依然是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