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舌訪談錄】楊健:《風箏》沒能飛上天,也沒有折戟地上

影視獨舌第102期

一個製片人對編劇的複雜心情

一念之差應了獨舌君的訪談之約。他已做了預告,裡面有我的名字,我自然不能給人家開天窗,這點原則還是要講。

「拖稿」不全是因為忙,只因獨舌君此次策劃的欄目是《編劇有話說》,而我就影視作品而言,更準確的職位是出品人和製片人,編劇只能算副業,儘管相比於前者,我更加喜歡在文字中完成自己思想和情感的表達。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做編劇,是不得已而為之,只做自己公司的戲,往往就是扮演救火隊員的角色,當聘請的編劇完成不了任務,寫不下去了,或寫得未盡如人意,達不到拍攝要求,並且改不動甚至不願意再改了,這個時候挺身而出的只能是我,因為合同里牽扯署名呀酬勞呀什麼的,碰上聘請的編劇非常著名,對方不同意隨便一個人就來改他的東西,於是我的頭銜便起了作用,我來總行吧?對方也就給了面子。而我心底之處暗喜,相比於公司的事務性工作,我更願意自己不是行政人員而是創作人員。

我寫劇本是愜意的,因為沒人催稿,什麼時候寫好了,什麼時候劇組籌備就是了,給自己狂開綠燈,人無壓力輕飄飄,一個劇本我斷斷續續能寫兩、三年,有心情了寫,沒心情了算。我白天上班處理公司事務,晚飯後散散步、遛遛狗,然後上網看資訊,玩遊戲,折騰到十點家人都睡了,這才開始下筆,通常寫到凌晨一點,因為翌日還要上班。海岩老師曾經告訴我,他每天就是去崑崙飯店上班或者去完成各個非影視頭銜下的工作,然後回家給貓狗洗澡捯毛(要知道他養的可不止一兩隻,而且都是冠軍級),最後才是寫劇本,他給自己定下的任務是每天兩千字,字數夠了就睡覺。

不是所有時候都這樣閑庭信步,上面說的是個案,而常態是我比一般編劇更像一頭犁地的牛,而且狼狽不堪,盡失製片人的矜持和尊嚴。比如《公安局長》,戲剛開拍三天,陳寶國就不幹了,現場摔了茶缸子,他一來覺得劇本沒改好,二來判定導演在監視器前無作為。他為演公安局長,之前到宣武分局下了一個月的生活,和警察們一起出現場,吃食堂,開會辦公,且那個時候他演完《大宅門》正紅得發紫,從各個意義上我都必須留住他。

所以我答應了陳老師,一換導演;二我親自改本子。當時只有七集本子是他滿意的,往後的都得重寫,而劇組已經開拍,停機擇日再開不現實,經濟損失太大,所以只能邊改邊拍。現在想想那些日子真不堪回首,我連寫帶改每天一集,日程是這樣的:中午起床,下午去拍攝現場,晚上看回放和處理劇組突發事件,見縫插針腦子裡打腹稿,晚上十點左右開始下筆,寫到天亮,然後將完稿交給秘書去列印下發。我當時的秘書融融是個非常溫柔的女孩子,她定點來給我送飯,還偷偷拿走我換下的臟衣服去洗。在她看來,我太辛苦了,所以她變著法子給我送來各種好吃的,並告誡我必須吃,吃好了才能有力氣幹活兒,結果當我完成了劇本,不光沒累瘦,還胖了。我一直在想,我後來胖起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這得是多大的代價。

好在結局不錯,《公安局長》獲了很多獎項,陳老師還得了「飛天獎」和「金鷹獎」的最佳男演員。《公安局長》之後出現了系列《公安局長2》《3》《4》(有沒有5,有聽說,未證實),卻均與我無關,且沒人跟我打過招呼。

我這種編劇誰願意當?就是一個救火隊員,因為救的是自家的火,所以還沒錢。

我和許多編劇是朋友,和一些編劇是敵人,這些敵人起初也是朋友,只是因為我改了他的劇本,從此就成了敵人。劇本不是數學題,沒有標準答案,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所以約定俗成,劇本的決定權一是國家審查部門,二是投資方,得有人說了算,否則沒完沒了。曾有記者採訪我,說投資方常常侵犯編劇的權益,編劇是弱勢群體,受欺負還無處聲張。我回答:話分兩頭說,我不否認存在上述事實,但真相往往是相反的,投資方和製片人才是弱勢群體,只是沒人相信他們會偷偷抹眼淚,會狗急跳牆。舉個例子:和編劇簽了合同也付了定金,可一到交稿時間,人家就玩失蹤,手機不開,簡訊微信不回,QQ亮著理的卻不是你,你怎麼辦?葛優都碰到過這事,我和他曾約一位編劇寫部電影,葛大爺和他聊了很多次且每次吃飯都買單,結果到了交稿那天,編劇人間蒸發了,遍尋不著,葛大爺萬般無奈之下,繼續了他的賀歲之旅。

還有鸚鵡史航,編劇圈著名的「拖拉機」,一部電影劇本從去年初冬到現在,他還未寫,而且過程之中,不斷讓你望梅止渴。於是我只好給他發了微信,再如此下去,我只能到他家裡去綁架他的喵喵們,贖金就是劇本。

再有一位老外京片子,到了交稿的時候躲了,我輾轉找到衚衕深處他租住的房子,迎接我的是一把大鎖以及被關在屋裡餓得叫聲都變了的貓,於是不光沒如期拿到劇本,我還去買了貓糧,從門縫裡一粒一粒給貓塞進去。唉,救貓一命,也勝七級浮屠,聊以自慰。

還有劇本是精神產品,再優秀的編劇也有狀態不佳的時候,也有他搞不明白的領域。所以我和編劇簽合同,條款上永遠給自己留著門:當乙方劇本達不到甲方認可時,甲方保留修改和另聘編劇的權利。這樣的條款不是所有編劇都能接受,遇到大牌的,就是不許你改他一個字;還有同意讓你改,但不同意你署名,他要編劇的唯一署名權。這種時候投資方也為難,韓三平曾讓柳雲龍導演一部西藏題材的電影,編劇名氣衝天,但劇本不如人意,三爺說了可以改,但沒說人家不讓改他劇本的人署名。所以我找扎西達娃來改,老扎看在朋友的份上和對西藏的感情上也答應了改,我卻不能這樣委屈他,這樣偉大的作家,去給平輩當槍手?後來這部戲到今天都沒拍,據說已經花掉了八百萬。

編劇視作品如孩子,生了孩子,但不管養,養要考投資方、製片人還有導演等諸多親戚。為讓孩子有個美好的前途,在他成長的過程中,誰都會有意見和建議。

作為甲方的我和作為乙方的編劇有各自的立場,誰都沒錯,誰也都沒欺負誰,曹華益對多少編劇三顧茅廬,那麼高的個兒,復旦畢業的高材生,有時候也要好話說盡。還有多少投資方花了錢,搭上了時間,有的連劇組都組建了,結果劇本姍姍來遲,還一塌糊塗,如果編劇再不改或改不出來、還不讓其他人改,項目只能擱淺,花的錢就打了水漂。所以我希望和一些編劇也不是敵人,大家將心比心。我的一位編劇閨蜜曾說,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能給你寫劇本;你改我劇本可以,但不許署名。結果我們朋友多年,至今也沒合作過。

東拉西扯說這些,形散神也散,想對獨舌君說,我是不是給他的這次策劃裹了亂?(楊健)

編者按 獨舌君的回答是:沒有裹亂。從決定做訪談的那一刻起,《影視獨舌》立意要做的就是一個表達平台。平台是給編劇和導演搭的,也是給製片人和出品人搭的,還是為評論人和普通觀眾搭的。不分強勢和弱勢群體,不分產業鏈的前端後端,不分專業分析還是業餘吐槽,都可以登台講解,一吐為快。就是致力於讓各種聲音回蕩在業界上空,讓參差多態呈現於公眾視野,甚至還有一些小小的願望:哪怕是立場相斥的兩撥人,也能因為站在了第三方的平台上而驅躁去火,將心比心。不管是促進了一種道理的越辯越明,還是推動了冤家對頭的內心和解,都是獨舌君願意看到的。楊健老師的「詩前小序」和同題應答,爆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料,說了很多不大「中聽」的話,絕對是讀者需要、媒體鍾愛的好東西。有過一閃念要不要刪除一些「敏感」內容,最後決定原文照發。原因不贅述。

獨舌君:雷、虐、神、瘋當道,投(資本)、制(公司)、播(電視台、視頻網站)、看(觀眾)、管(官方),哪個或哪幾個環節出了問題?什麼問題?

楊健:整個社會的大環境所導致,這個話題深了,非三言兩語能說透。要說出了問題,哪個環節都有問題。資本和公司投了、制了,如果電視台和網站不播,觀眾不看,那資本和公司打死都不會再投,雷、虐、神、瘋就當不了道,就是因為觀眾愛看,電視台收視率和網站點擊率高,資本和公司才會一投再投。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能不成了路嗎?幾個環節就此形成了利益攸關方。至於管,官方管的人水平參差,對政策理解程度也不一,忽而宏觀,忽而微觀,恐怕一旦看到亂象,心有餘而力不足,剪不斷理還亂。

獨舌君:雷劇當道,項目選擇、個人創作如何選擇,歸順市場和堅持表達之間如何取捨?

楊健:就我個人而言,過了為了柴米油鹽而去奔命的階段,生活上不求奢侈,滿足了溫飽,夫復何求。人生在世,沒有了生存的壓力,剩下的大概就是求些精神上的愉悅。對於拍電影和電視劇,有衝動才拍,喜歡才好,為榮譽而戰,堅持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人和事,不會為金錢而被市場所招安。

我不看雷劇,自然不會喜歡,也絕對不會投資,更不會寫,就是寫也恐怕寫不出來。我的閨蜜編劇曾言,就是用腳,也寫不出那麼雷聲滾滾、響徹雲霄的情節和台詞。

而且,畢竟影視作品不是完全的商品,有著精神層面的東西,有人嗜毒,你還真給他供毒啊,那不成了毒販子?有本事的話,你給他戒毒,讓他轉向健康的東西。我寧肯在雷劇當道的時候被邊緣化。我的助手就曾說我,領導,你老了,真老了,你都不看《小時代》。我說我是老了,我看了《小時代》,是帶著批判的眼鏡去看的。

獨舌君:「一劇兩星」政策出台後,對創作有何影響?

楊健:沒啥影響,就是投資方在壓低明星片酬的時候,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有政策撐腰,趁機演演苦情戲,讓對方念在自己太不容易的份上,少收些銀兩。「一劇四星」也好,「一劇兩星」也罷,觀眾需要的是好作品,製作公司不能因為「四」變成了「二」,就降低對創作的要求,編劇更是如此,否則就是自我淘汰。

獨舌君:唯收視率令人痛苦,然舍此何為,有沒有更好的考評體系?

楊健:定《公安局長》導演時,我問,「您打算怎麼拍這部劇?」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唯收視率馬首是瞻」。時隔多年,這句話不光清新如昨,還變本加厲。去湖南宣傳《暗算》,經視的娘子軍一律感慨,每天傍晚七點是她們最忐忑不安的一刻,因為這個時候有關收視率的簡訊會發至手機,數據好了鬆口氣去吃飯,數據不好就只能等著挨批。《傳奇之王》因為被突然調檔、沒有宣傳等因素,倉促加入到衛視「開年大戲」的激戰之中,開始三天收視率不佳,結果我們兩個出品人被購片人數落得灰頭土臉。我躲了,不接電話不回簡訊,曹華益則很男人地擋在了我前面,對方負責發牢騷,他負責沉默。想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就是一部劇收視率未達預期,還有著這樣那樣的客觀因素,你至於嗎?後來收視率上來了,進入前三,有幾天還名列榜首。還有《血色迷霧》,在某個地面頻道沒播到第一名,購片人將我們的發行人罵得狗血噴頭,電話里嗓子都啞了。

收視率本身就不客觀,一個城市可能就找了那麼幾百戶採取數據,往往選擇的還是有閑階層,諸如老人和婦女,他們能代表所有的觀眾群體嗎?何況坊間傳聞還存在各種各樣的手段,《血色殘陽》在某省台博得年度收視之首,當時市台就有說法是因為省台掌握了用戶信息,挨家挨戶送了禮。當前中國的收視率,一則缺乏科學,二則內藏玄機,所以難以確立權威。數據高了,沾沾自喜;數據低了,憤憤不平,總有幾家歡笑幾家愁。但怎麼解決,舍此何為?反正我沒聽到有什麼新的考評體系,真希望有個發明家橫空出世,能挽救在收視率中浮沉的中國電視於水火。

獨舌君:有句話:電視台的購片人決定創作方向,是黃河入海口的水要告訴格拉丹東的雪水怎麼融化,您怎麼看?

楊健:我看問題喜歡一分為二,電視機面對觀眾,電視台的購片人會得到市場最直接的反饋,他將觀眾的取向和需求告訴創作者,創作者可以有的放矢,而不是閉門造車,這是好事。不好的是格拉丹東的創作者,在聽了黃河入海口的購片人轉達觀眾的呼聲之後,怎麼化雪水,讓他們自己想辦法。畢竟隔行如隔山,技術的東西,外行不懂。

獨舌君:怎麼看明星改劇本的事?

楊健:不是不能改,要看這個明星有沒有能力改和在什麼時候改。明星在編劇寫作階段甚至拍攝之前對劇情和人物提出意見,哪怕就是給自己量身定做都沒問題,量身定做是一種追求,提意見說明人家還重視創作,願意動腦子,拍戲不是只奔著錢而去。但一旦劇本定稿並通過了上級主管部門審查,或者劇組已按劇本準備就緒,明星再要改劇本,那就是犯了眾怒。動一發而至全身,影視講究分工協作,流水線上哪個環節有了毛病,都會影響生產。你的戲和台詞改了,那對手演員怎麼辦?有小演員做好了功課,台詞滾瓜爛熟,化好了妝穿好了服裝,早早在現場進入了角色狀態,結果明星一改戲,一切努力全白費;若再跟不上明星的改戲節奏,搭不上台詞,挨罵都是輕的,弄不好就得走人。有一個年輕導演,戲拍完半年後還常做噩夢,拍攝現場明星一喊「導演,你來一下」,說明人家對劇本有意見了,他就得從監視器後麵灰溜溜地跑上前來,態度如向主子問安,極盡能事做解釋,只求明星再來一句「拍吧拍吧」。遇上不好說話的,其他人只能候場,少則一小時,多則半天一天,導演陪著改,改出來了大家三呼萬歲,改不出來了,明星拂袖而去,拍攝計劃告吹。明星才不管耽誤一天周期,劇組得損失多少錢,該拿的片酬,一分不少。

「術業有專攻」,不是所有演員都有改劇本的能力,而且你不可能一個人在戰鬥,全劇還有其他人物,你的戲改了,對手的戲改不改,後續情節接不接得上,對別的角色有沒有影響,我還沒有碰到過一個改自己的戲並一統全劇的演員。在《寇老西兒》的劇本創作階段,我除了簽下葛優和陳道明,其實還簽了一個演員,他當時的名氣如日中天。但他告訴我了一件事,他要改劇本,當然只改自己角色的戲,要改幾十頁紙,而且靈感來了煞也煞不住,極有可能在拍某場戲的當天早上甚至現場,才會拿出新的改戲。而葛優是個極其敬業的演員,他拍每場戲之前都要自己先想明白。記得他說,對手臨時改戲,滿臉跑眼睛,那我接什麼,怎麼接,表面接了心裡也不願意啊,這就不是原來的那個人物,喜劇不是鬧劇。所以最終,我硬是撕毀合約,所幸那位演員大人大量,沒跟我計較。多年之後,我在上海國際電視節上獲得最佳編劇獎,上台才知,頒獎嘉賓正是他!

獨舌君:結合《風箏》說說創作的心酸?

楊健:《風箏》劇本創作幾年,籌備幾月,拍攝7個月,後期11個月,四大衛視兩次確定播出日期,一次擬定播出日期,卻兩次都在開播前夕遭遇撤檔並昭示天下,如今依然還在「等風來」。

要說心酸,羅海瓊殺青那天不覺感慨,進組的時候女兒還不會說話,現在都會跟著自己背台詞了。職員們酬金月結,不算吃虧,作為製片人我卻心在發緊,表面上還得氣定神閑,有泰山壓頂腰也不彎的氣勢,絕不給精疲力竭的柳導一點點兒眼色看,相反還要鼓勵他,支持他,因為他在堅守著自己對創作的一份信念。

演員們無一不超期,無一追加酬金,原本一兩個月能拍完的戲份,愣是撐了六、七個月,中途無限次地推戲,還不讓柳導知道,不願意給導演再增加壓力,沒有通告也不離駐地,時刻準備著以備不時之需。可惜這些當下記者們都不願意報道,他們會說你多苦多累多認真沒讀者喜歡看,你缺少炒點,沒有話題,網路點擊率和報紙銷量就上不去。這倒像是我們自己做錯了,但即使做錯,也做不來假偷拍、假緋聞、假突發事件、假內幕、假真相。我感覺《風箏》像個老時代的劇組,大家在這裡都很向上,有著精神追求,互相傳遞正能量,哪怕最初的三五個落後分子,久之思想也都轉變了,成為了新人。

撤檔是因為審查,未斃也未過,風箏沒能飛上天,也沒有折戟地上,只能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地亂撲騰,在路上,沒方向。總局打過招呼,要我不能對外透露審查意見,所以我在此必須「管住自己的嘴,雖親如父母,愛如妻兒,也緊嚴不懈」(《風箏》台詞)。打死我,我也不能說。

《風箏》從題材公示到劇本,到完成片,都經過了浙江廣電和國安部的審查,初審、複審、再審,反覆聽取領導和專家意見後,多次修改,最終拿到發行許可證。但上星前報到總局,卻被通知下檔,有說法是此劇內容以及表現手法在電視劇領域未有先例,審片組不知該怎麼審。《風箏》從劇本到完成片,始終嚴格執行著有關審查制度和規定,沒有哪個機構或領導說不能拍,劇本從頭至尾審片專家都看過,提出意見也都改了,而且完成片得到浙江廣電和國安部的高度評價,認為從思想上到藝術上都是中國電視劇近年來不可多得的佳片精品。到底為什麼?迄今沒有答案。

莫談審查,還是談了。很多業內同行和電視台購片人都在盯著《風箏》的動向,但風箏起,就得等風來。

獨舌君:結合《暗算》說說編導配合的重要性?

楊健:說編劇楊健和導演柳雲龍成就了《暗算》,此話不為過,因為從對原著的繼承與改變開始,包括演員選定、拍攝風格、作品立意等等,我和他都達到了驚人的默契。原著的人物基調比較灰暗,人性醜陋,比如找阿炳的人為的是陞官;黃依依生性風流,在男女關係上過於隨便。很顯然,這樣的人物不適合在電視劇中表達,所以我設置了安在天這個原著中並不存在的人物,以三段式的結構方式,讓「信仰」的主題在錢之江和安在天兩代革命者身上一脈相承。在最初,無論是劇本結構,還是人物設置、主題表達,都沒有得到周圍人的認同,有認為三段式不符合電視劇敘事習慣,是我在玩藝術的票;還有認為安在天是個「高大全」,過於完美,不真實,是創作理念的倒退;再有諸如錢之江和唐一娜在桌子上跳探戈,不夠莊重,簡直是個半瘋。等等等等!整個過程之中,我幾乎只有一個同謀,那就是柳雲龍。

柳雲龍說過多次,沒有我的劇本,他拍不出《暗算》;我說過多次,也只有柳雲龍,能拍出我的劇本。因為我們至少在《暗算》上恰好是一類人,都是理想主義者,都嚮往充滿信仰、激情燃燒的時代,都有浪漫的情懷,都偏執悲劇殘酷而優美的特性,還有俄羅斯音樂、前蘇聯歌曲、紅歌……他在片中兩次用到《國際歌》,中國人有年頭不唱這首歌了。

柳雲龍接手《暗算》導演工作之前,他只是演員,我曾接觸和選擇了其他導演,包括香港的,但對方對這部作品的理解和想要表達的,都不是我要的,所以柳雲龍算是臨危受命。他是演員,又是第一次做導演,沒有職業導演的一招一式,不按規則出牌,不少鏡頭都是在攝影和美術的冷嘲熱諷中拍得的,但亂拳打死老師傅,最終一鳴驚人,在年度大大小小的評獎中,柳雲龍幾乎囊括了最佳導演獎和優秀導演獎,看到早有成就的導演在領獎台上屈居其後,我都想笑。《暗算》在中國電視劇的歷史上著實寫下了一筆,被稱是「改革開放二十年最有影響力的電視劇」,有一次和海航的老總楊浪見面,他說這輩子也忘不了《暗算》里那水水的畫面。

獨舌君:2014年來最有感觸的從業心得?

楊健:一邊躍躍欲試,一邊心灰意懶。每天看到太陽升起,理想油然而生,而接踵而來的霧霾,又一棒子將人打入現實,讓你不得不去考慮買台空氣凈化器,還有出門戴什麼牌子的防霾口罩,要計較價格,更要求質量。

楊健簡歷

女,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曾就職北京電影製片廠導演室,誠成影視製作公司(香港)董事總經理、北京誠成影聯影視策劃有限責任公司董事總經理、北京東方聯盟影視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映山紅影視有限公司董事長等。

出品及擔任多部作品製片人、監製,如電影《說好不分手》《玉觀音》《東風雨》等;電視劇《城市的B面》《寇老西兒》《隱姓埋名》《公安局長》《暗算》《血色殘陽》《血色迷霧》《傳奇之王》《風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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