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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聲喧嘩的背景下

在眾聲喧嘩的背景下——當代「十大」詩人的個案解析 谷禾寫在前邊:新年剛過,又見詩壇熱鬧紛起,這廂琳琅滿目的「詩歌年選」風風火火上架,蘿蔔白菜擺開,看誰能搶得先機,賣個好價;那廂各種評獎、評選結果紛紛新鮮出爐,且不管獎金幾厘,幸運星砸中哪個頭頂。圈內圈外,叫好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謾罵者有之,冷眼者有之。此時推舉所謂「當代『十大』詩人榜」,十有八九將招來罵聲一片。但既應了聶茂兄的邀請,也只好來湊個熱鬧。要說明的是,此「當代『十大』詩人」榜,剔除了昌耀、海子等逝者,而以入選者的詩歌品質及其對當下詩壇持續性的影響力、輻射力為考量標準,且不代表《中國朗誦詩》觀點,入選詩人以出生年月為序。1、北島(1949——)儘管多年以來,種種非詩歌的因素導致了北島與當下中國詩壇的疏離,但撇開北島來談論中國當代詩歌,依然是常識性錯誤的危險。因為《今天》差不多是中國當代詩歌的新起點,而北島則是《今天》的旗手!批評家洪子誠在談到北島的詩時認為:北島詩的「質地」是堅硬的,是「黑色」的。他的詩表現了強烈的否定意識,強烈的懷疑、批判精神。這種懷疑和批判,不只是針對所處的環境,而且也涉及人自身的分裂狀況,這是北島「深刻」的地方。《結局或開始》、《回答》、《白日夢》等作品,給了新一代詩人最初的詩歌啟蒙,讓他們走上了一條迥異於前30年的正確詩歌道路。北島移居國外後的作品頗遭人非議,但整體來看來,其內在的詩歌精神和早期作品仍然一脈相承,只是如「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 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回答》)」 。這樣的青春預言和宣告漸趨消失,而變得更加沉穩和內斂。即便把這部分作品擱置起來,北島的早期作品仍然代表了那個時代的最強音。讀過《半生為人》(徐曉)的讀者,能夠從中見到以北島為代表的「今天」派詩人為一本油印的《今天》而不惜冒著生命危險的諸多感人細節。這種為理想而獻身的英雄主義精神和追求自由、平等的思想觀念已經沉澱為中國詩歌最彌足珍貴的的品質和傳統,等待著後來者去發揚光大。2、多多(1951——)所謂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今天再度回望「今天」派詩人群體,原本名氣遠遜於舒婷、江河、楊煉、顧城們的多多,已經悄悄完成了對上述幾位詩人的超越。這裡有多多的詩歌寫作更關注詩歌本體的內在原因,也有中國當代詩歌的鑒賞力和審美趣味歷經二十年發展變化,終於回歸到詩歌本質的外在環境變化。我們可以拿多多不同時期的兩首詩作做一個比較。 「十一月入夜的城市/惟有阿姆斯特丹的河流//突然//我家樹上的桔子/在秋風中晃動//我關上窗戶,也沒有用/河流倒流,也沒有用/那鑲滿珍珠的太陽,升起來了/也沒有用//也沒有用/鴿群像鐵鞋散落/沒有男孩子的街道突然顯得空闊//秋雨過後/那爬滿蝸牛的屋頂/——我的祖國//從阿姆斯特丹的河上,緩緩駛過……(《阿姆斯特丹的河流》)」;「猶如播種者對著收割者/一對父母,分得開開地/垂首。看著一個男孩/從地底下看他們/那被劫予生者的光/就又被挪遠了一點//一片砍過的禾地/便把彎腰者的風暴/拿進晚禱——黑夜的糧食/當鏟上的落日對著/男孩眼中的落日,去/集中這苦——那整塊的光芒//當葬禮,鏟型的波浪/落日平靜的果實,要求我們/重新接受麥粒的約束……《晚禱》」。前者是多多旅居國外的代表作品,語言的歐化傾向和意象群的迭出依舊明晰,但卻是純粹的中國經驗。「祖國」這個詞的運用突兀而渾然天成,它瞬間把詩的想像境界放大為無限;後者是一首寫於2004年的讀畫作品。它被詩歌照亮的神來之筆在「……看著一個男孩/從地底下看他們/那被劫予生者的光/就又被挪遠了一點」和「落日平靜的果實,要求我們/重新接受麥粒的約束……」上,並由此而打通了生者和死者、土地和命運、生命和時間的各自疆域,完成了對繪畫作品的的超越。多多的詩歌以精湛的技藝、明晰的洞察力、義無返顧的寫作勇氣,近乎完美地承續了漢語在當代中國的艱難使命……照亮了那些美好而令人激動的文學記憶,同時也見證了漢語詩歌永不衰竭的豐富可能性(2004年度華語傳媒詩人獎授獎詞)。這樣的評價準確而中肯!3、于堅(1954——)如果僅從年齡上來看,生於1954年的于堅僅比北島小5歲、比多多小3歲,差不多屬同一代人,但于堅的寬闊、質樸、粗糲和百無禁忌,以及對口語化寫作旗幟的高舉,卻表現出了與前兩者截然不同的萬千氣象。詩人群落中的于堅總讓我聯想到小說家莫言,他們的作品大河滔滔,泥沙俱下,在奔湧向前的流程中,虛懷若谷的攜帶著沿途的城市、村莊、高原、森林,甚至疾病和死亡,雖偶有漫溢、潰破、自相矛盾,卻總是無畏地消化、融合,並浩浩湯湯,奔流向錢,並愈加寬闊、浩淼。他們既是中國文學的大河,也是遍覽錦繡的險峰。于堅始於個世紀80年代中期的詩歌寫作,不但喚起了我們對存在和事物的摯愛,更擦亮了事物內蘊的詩性,以及人們對自我和存在本身的拷問與自責。《尚義街6號》、《羅家生》、《對一隻烏鴉的命名》、《飛行》等一批被後來者奉為經典的力作自不待言。寫於20年前的《避雨之樹》也一樣堪稱筆者的最愛。「它是樹是我們在一月份叫做春天的那種東西/是我們在十一月份叫做柴禾或烏鴉之巢春天的那種東西/它是水一類的東西地上的水從來不躲避天上的水/在夏季我們叫它傘而在城裡我們叫它風景/它是那種我們永遠感激信賴而無意保大的事物/我們甚至無法像報答母親那樣報答它我們將比它先老/我們聽到它在風中落葉的聲音就熱淚盈眶/我們不知道為什麼愛它這情感與生俱來……」(《避雨之樹》)。《避雨之樹》讓人自然而然地聯想到母親與孩子、國家與公民、上帝與眾生的關係。于堅堅稱拒絕「隱喻」,但其詩又充滿了暗示和隱喻。我以為這樣的自相矛盾恰恰是詩人「誠實」品質的自然袒露,它從某種程度上成就了今天的于堅。 4、張曙光(1956——)新世紀之初,「知識分子寫作」被非難和攻訐時,是被徹底否定和窮追猛打的。其實,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如果詩壇僅只奉某一流派為正宗,余皆雜種,也未免太索然無味。「知識分子寫作」群體里同樣也不乏張曙光、蕭開愚等傑出詩人。在筆者的印象中,偏居雪城哈爾濱的張曙光極少參與多年來的詩壇論爭,默默地譯,默默地寫,默默地構建自己的詩歌藝術王國。「第一次看到雪我感到驚奇,感到/一個完整的冬天哽在喉嚨里/ 我想咳嗽,並儘快地從那裡逃離。/我並沒有想到很多,沒有聯想起/事物,聲音,和一些意義。/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在空氣中浮動/然後在紛飛的雪花中消逝/那時我沒有讀過《大屠殺》和喬伊斯的《死者》/我不知道死亡和雪/有著共同的寓意。/那一年我三歲。每親抱著我,院子里有一棵樹/後來我們不住在那裡——/母親在1982年死去。」(《雪》)。這首14行的短詩並不是張曙光最優秀的作品,卻仍通過紛紜的意象轉換,引領著讀者目睹了愛與形形色色的死亡,足以震人心魄。在最近的《詩歌與人》·詩人獎授獎儀式上,張曙光的受獎詞和詩歌一樣沉實、平穩而光芒熠熠。「北方特有的地域特點、文化氛圍以及風物人情都自覺不自覺地滲透在我的詩歌中,不僅表現在內容和題材方面,也同樣體現在風格和精神氣質中。就創作而言,每個詩人都有自己熟悉和喜愛的題材和內容,都有自己的藝術趣味和美學追求……詩歌可以嘗試使用各種方法,但最終與矯飾無緣,與虛假無緣。詩歌應該是一個人心靈的產物,應該表現我們的生存處境和當下經驗,不論這經驗是直接還是隱含。」 張曙光以楔入個人經驗的敘述為特色的創作歷程再一次向世人證明,優秀的詩歌要用心血熬制,而不是翻來覆去「炒」、「捧」出來的。5、大 解(1957——)大解是近20年來不能歸入任何流派的詩人,或者說,大解自己就是一個不能忽視的流派。近10年來,大解陸續寫出了《北風》、《原野上有幾個人》、《百年以後》、《衣服》等精美短制,更寫出了萬行長詩《悲歌》。「大解的短詩,語言鮮活,意境高遠,像開滿鮮花的大草原,博大且具有一種神秘的氣質,你即使說不清他具體要表達什麼,也能夠感覺到語言的美感以及濃郁的氛圍(劉春)。」《原野上有幾個人》比較典型的體現了大解詩歌的特點:「原野上有幾個人遠遠看去/有手指肚那麼大不知在幹什麼/望不到邊的麥田在冬天一片暗綠/有幾個人三個人是綠中的黑/在其間蠕動//麥田附近沒有村莊/這幾個人顯得孤立與人群缺少關聯/北風吹過他們的時候發出了聲響/北風是看不見的風/它從天空經過時空氣在顫動//而那幾個人肯定是固執的人/他們不走不離開一直在遠處/這是一個事件在如此空蕩的//冬日的麥田上他們的存在讓人擔心 」。「原野」的空闊對「幾個人」的渺小構成了巨大的壓力,在大自然的暴力面前,人其實大不過一粒微塵,也難怪詩人為「他們的存在」擔心了。而 「三個胖女人在河邊洗衣服/ 其中兩個把腳浸在水裡另一個站起來/抖開衣服晾在石頭上//水是清水河是小河/洗衣服的是些年輕人//幾十年前在這裡洗衣服的人/已經老了那時的水/如今不知流到了何處//離河邊不遠幾個孩子向她們跑去/唉這些孩子/幾年前還在呆肚子里/把母親穿在身上又厚又溫暖//像穿著一件會走路的衣服」(《衣服》)。則通過「衣服」這個細節化的意象及其背景流淌不息的河流、承載它的兩代人,對時間的哲學命題做了最形象的闡釋。大解的詩「充分展示了詩人的睿智與經驗,使詩人的內心律動與生存現狀有機地結合在一起。這句話言簡意賅,指出了大解詩歌的美學原則——從個人的經驗出發,通過語言的構造,最終抵達一種曠遠而博大的境界。」6、呂德安(1960——)上個世紀90年代,寫出傑作《父親和我》的呂德安曾經移居去了大洋彼岸的紐約。再次回來後,呂德安在福州的鄉下買了房子,開始嘗試做一個「農民」。他的事詩歌寫作也越來越近於弗羅斯特。如果說在「父親和我/我們並肩走著/秋雨稍歇/和前一陣雨/像隔了多年時光//我們走在雨和雨的間歇里/肩頭清晰地靠在一起/卻沒有一句要說的話//……依然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要舉手致意/父親和我都懷著難言的恩情/安詳地走著(《父親和我》)」里。呂德安還略帶試圖直接進入描寫對象的內心的一份刻意,到了「兩個農民巴籬牆外的/那片山坡上刮乾淨,/要不是我喊到此為止,他們準會干到那陰森的//林子那邊,不知不覺。/……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我心想,過不久這裡還會/長滿荒草,山上的石頭/還會滾入溪里,東倒西歪。」(《兩個農民》),呂德安變得更加淡然、淡定,他甚至願意至於客觀,而不屑於往前多走一步。這樣的言說也許呂德安並不認同,但在詩歌精神上走向弗洛斯特,無論對呂德安本人,還是喧囂浮躁的中國詩歌,至少都不是壞事!7、韓東(1961——)以20出頭的年紀就寫出了諸如《有關大雁塔》、《你見過大海》、《杯子》等,90年代又出手了《甲乙》、《小姐》讓人耳目一新的先鋒文本的韓東,即使之後不再寫一首詩,若干年後仍然可稱中國詩歌的一派宗師。詩人董輯評價「韓東的反崇高、反史詩、注重個人生活中的片斷和細節等特點,使韓東成了當下中國詩歌寫作中低位寫作——也就是以口語、生活流、當下感為主要特點的中國本土後現代詩歌的源頭,韓東最大的影響也在這裡。但是,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具備韓東的智力和天賦,他所開闢的這一路凡俗化寫作的詩歌良莠不齊、質量不一,被誤讀的韓東成了中國低位寫作的旗幟。對韓東來說,這種黑色幽默效果也許是他和許多嚴肅的詩歌研究者們所始料不及的。」筆者認可這段話的前一半,對其後一半則不敢苟同。和所對應的以強調「寫作難度」、製造「閱讀障礙」為炫耀資本而走火入魔的的「精英寫作」相比,也許平民化的「低位寫作」更能深入讀者的心靈。寫作者對藝術應該保持一顆敬畏之心,而非玩味之昧。難道就只有《秋興八首》才有資格登大雅之堂,而「三吏」、「三別」就註定被棄之如弊帚?8、伊沙(1966——)把伊沙列入「十大」,一定有很多人擊節叫好,也會有不少人嗤之以鼻。我覺得這恰好印證了伊沙在當今詩壇的微妙存在。有評論者認為伊沙的詩歌語言富有「攻擊性」、「戰鬥性」、「侵略性」,彷彿拳擊台上的重量級選手,出拳狠辣,直擊要害。韓東的評價則更為精準:「伊沙則始終立足於「中國」,或曰「現場」,他的活力、熱情、火爆、直接、尖刻、調侃、當下、現實感、顛覆性,以至世俗、矛盾、滑稽、輕狂、混亂、漏洞、難以容忍皆來自於此。詩歌中的這些特徵與伊沙這個人相當一致。有人認為伊沙是一個小丑,我得加上一個定語,這是一個「偉大的小丑」(《我的英雄》讀後)。伊沙多年來一直保持著極高的創作產量,雖可謂泥沙俱下,不乏平庸之作,卻並不妨礙伊沙的優秀。你不能要求詩人每寫一首都是驚世之作,除非他是天人。對近年的伊沙來說,有《春天的乳房劫》和《靈魂出竅》,足以讓所有的攻訐者閉嘴。9、侯馬(1967——)侯馬讀北師大的時候有兩年時間與伊沙同一個宿舍。換一種方式說,同宿一舍的兩位同學一起進入了「當代『十大』詩人」榜,無論怎樣想,都足夠牛×。我得承認,我至今對這位生活中的公安局政委所知甚少,儘管我曾與侯馬在杭州的一家旅館裡非常深入地探討了童年生活對詩人寫作的影響。「童年的經歷和遭遇構成了一個詩人最寶貴的寫作資源,而一個詩人的天職就在於它有義務不斷發現並還原它所存身的世界的真相。」我們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而且從不斷發現並還原我們所存身的世界的真相這一角度來講,放眼當今詩壇,似乎沒有人比侯馬做得更不留餘地。侯馬用詩歌打通了童年、自我和世界的緊張關係,讓他的詩歌在卓爾不群之外更有了普遍的典型意義。和伊沙總是把寫作當戰場不同,侯馬更願把寫作當考場——心智、才氣和思想的考場。在這個考場上,侯馬用於生俱來的悲憫情懷,交出了《李紅的吻》、《種豬走在鄉間路上》、《賣塑料花的農夫》、《九三年》等優秀答卷,更有深藏數載方才示人的三部長詩傑作《他手記》、《進藏手記》、《夢手記》,我實在想像不出把侯馬排除在「十大「「之外的理由!10、陳先發(1967——)橫跨淮河和長江兩大地理區域的安徽詩群為新時期詩壇貢獻了梁小斌、海子、余怒、楊健等優秀詩人,其中陳先發的創作尤其值得深入研究。筆者曾經這樣評價陳先發的代表性作品:「《丹青見》(組詩)是近年來湧現的最優秀的中國現代詩作品之一,它瀰漫的憂鬱、感傷甚至憤怒,對生命輪迴的思想和追問,直指現實而不拘於寫實,深入當代而不困於當下,工於心靈而不囿於內心,以質樸而典雅的表達,展示了現代詩的中國氣韻和民族精神。「陳先發的詩,在詞語間有很大的闡釋空間.他寫鄉村寂寞,寫前世預感,寫人間多變,均在有限的文字中散發著無限的意蘊,讓人讀後彷彿站在無限的世空中,從宇宙無常想到人世悲歡,想到人生的毫無著落。他的詩,不是那種純粹的現代詩,是現代詩與傳統詩的結合。是個體生命與大幹世界關係的奇妙書寫(程光煒)。」「陳先發的詩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刺痛,這是鄉野之痛、古代之痛,是鄉野和古代聯合起來後產生的那種痛(敬文東)。」 從早期先鋒逼人的《春天的死亡之書》、《一塊悲哀的銅把天空逼得高遠》到今天古意盎然《丹青見》、《與清風書》《前世》、《殘簡》,陳先發用「死亡」完成了對生者的倒逼,也不經意地完成了一個傑出詩人的蛹化成蝶。  最後我還想再補充一句,「當代『十大』詩人」榜僅是一個動態的詩人榜。寫作是詩人一生的事業,當我們5年或10後再來做這個詩人榜時,筆者既希望湧現更多的超越者,也希望其中的大部分人能留下來。我也帶著這樣矛盾的心情在此結束這篇已經夠長的文字。2008、1、27日於京郊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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