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我想以自己的方式安然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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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
我想以自己的方式安然老去
孩子,你來到這個世界給我帶來了生命里最大的喜悅,我願意為你付出我的青年、我的壯年。但是,當你可以獨自站立在這個世界時,請你讓我以自己的方式安然老去。
一
孩子,我有幸福的權利
文/凌 喬
「走婚」,這個描述瀘沽湖畔摩梭人浪漫婚姻的專門辭彙,如今卻成了一些老年人非婚同居的代名詞。
難言的黃昏戀
2007年7月,在遼寧省瀋陽市,56歲的王思琳參加遼寧大學校友會,結識了大她5歲的陳鵬舉。
王思琳是大連市一所中學的退休教師,雙胞胎兒女杜亞明、杜亞娟已經結婚。丈夫去世20多年,她為了一雙兒女,一直孀居,獨自帶大了孩子。
陳鵬舉退休前是瀋陽某科技公司的財務總監,生活優裕,6年前妻子去世,兩個兒子陳海峰、陳海波都已娶妻生子。雖然兒子們經常來看他,可他一個男人獨居,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到底是晚年寂寥。
王思琳與陳鵬舉相識後,雖然見面不多,卻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溫度」,兩人幾乎天天通電話。
王思琳細心,經常記錄些健康食譜給陳鵬舉,提醒他增減衣服;陳鵬舉也惦記王思琳,從報上看到一則笑話,都要留下念給她聽。
幸福的漣漪,就這樣在兩位老人的心頭盪開了。
2008年8月,陳鵬舉到大連見王思琳。陳鵬舉鄭重地對王思琳說:「我們結婚吧!」王思琳卻有顧慮,嘆口氣,幽幽說:「這事不會順利的,咱倆先跟兒女們商量商量再做決定吧。」
果然,家庭會議上,王思琳剛開始介紹陳鵬舉的情況,兒子杜亞明就跳了起來:「媽媽,我理解你,可再婚老人幸福的很少,結了又離的很多……」
女兒杜亞娟原先贊成母親再婚,可覺得哥哥說的也有道理,思來想去,她猶猶豫豫地站到了哥哥一邊。
見兩個孩子意見一致,王思琳只能把剩下的話咽進肚子里。
被逼「走婚」
陳鵬舉這邊的情況更糟糕。
回到瀋陽,他把兒子兩家叫來,誰知剛開口,就被小兒子陳海波打斷了:「爸,我們兩家立場是一致的,你找人同居可以,再婚不行。我們無法面對將來您與另一個女人合葬而我們的母親孤零零的……」
陳鵬舉沉默地抽著煙,他想不出什麼話可以回應兒子們的「義正辭嚴」。
晚上,陳鵬舉給王思琳打電話,二人長吁短嘆,相對無言。這個夜晚,他們輾轉難眠,凌晨又撥通了電話。思來想去,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還是想要在一起。
3天後,陳鵬舉給兩個兒子寫了一封信:「我和王思琳真心相待,沒有金錢名利等考慮,都期望度過一個幸福晚年……我心意已決,如果你們阻攔,我只能斷絕與你們的來往……」
看到信,陳海峰、陳海波夫婦聚到一起。一番商量,最後他們決定釜底抽薪,從王思琳那兒入手。
之後,陳海波和嫂子李莉趕到大連,見到了王思琳。
陳海波他們先是跟王思琳客套了一番,之後話鋒一轉,說:「這事我爸有些過分。」他把父親的信遞過去,「我相信,爸這封信不是您的主意,可您也有責任。如果我把這封信複印幾份,寄給您的親朋好友和兒女,那結果……」
陳海波此舉果然擊中了王思琳的軟肋。做了一輩子教師,又獨自把孩子們拉扯大,孩子和自尊心可以說是支撐王思琳走過來的全部。
面對這樣的敵意和威脅,她有些心灰意冷,最終答應不泄露陳海波叔嫂的大連之行,並且答應與陳鵬舉商量一個不傷害兒女利益的辦法。
接受苛刻條件
幾天後,王思琳來到瀋陽,向陳鵬舉說起了自己的「走婚」計劃。
王思琳認為她和陳鵬舉的處境一樣,兒女們只是擔心屬於他們的財產落在外人之手,而不是真正反對他倆在一起。他們這麼大年紀了,與兒女鬧掰,既讓外人笑話,自己也傷心。
因此她決定「走婚」:即兩人不結婚,輪流到對方家裡住。這樣,兒女不會擔心損失財產,他們也可以經常看到兒孫……
陳鵬舉一心想給王思琳一段幸福的婚姻,因此開始無論如何也不答應:「我們結婚吧,兒子們看重的就是我的財產,不要理會他們!」
通情達理的王思琳很感激陳鵬舉,但她不能讓他這樣做。同時,她自己也放不下兒女。所以,她堅持了「走婚」的主張。
陳鵬舉見王思琳如此堅持,沉默良久,終於語帶哽咽地妥協了:「委屈你了。」王思琳寬慰他:「咱們在一起是好事,應該高興才是。」
因為不想再出岔子,第二天王思琳見了陳鵬舉的兒孫們。這次陳家氣氛很好,陳海峰對準繼母的退讓態度非常滿意。
可陳海波心裡卻不落底,他想不明白這個女人圖什麼。他瞟了一眼大嫂李莉,馬上明白她也同自己想得一樣。
李莉本以為王思琳會離開公公,沒想到她竟願意這樣委屈自己。因此李莉覺得王思琳是個厲害主兒,先把公公穩住,假以時日,兩人感情好,還愁分不了陳家的財產?
她皺皺眉頭,用眼神示意陳海波開口。在陳家,大主意都是陳海波和李莉拿。
陳海波決定實話實說,他先是同意父親和王思琳的決定,接著直接拋出了財產問題。
陳鵬舉見兒子當面說出這樣的話,感覺忍無可忍,剛要發作,王思琳馬上制止了,然後笑著表態:「鵬舉,把你的房產證、存摺、戶口本拿來吧。」陳鵬舉不明白她要幹什麼。
王思琳親手把這些交給了陳海峰,陳海峰不知所措,彷彿那是個燙手的山芋,李莉卻伸手接了過去。
王思琳認真對陳鵬舉說:「我沒想過要你一分錢的財產,為避嫌,你把這些都交給他們吧。」
陳海波沒想到問題這麼順利就解決了,趁熱打鐵,他又提出最後一項要求:父親有病有災,他們會全力救治。但是王思琳有病有危險,與他們無關。
聽到這樣的話,陳鵬舉的臉色鐵青,但仍是被王思琳攔住,兩人對視片刻,王思琳緩緩地點了點頭。
陳鵬舉被兒子們的刻薄傷了心,沒多久就陪王思琳回大連了,王思琳的兒女也接受了他們的「走婚」。
有了老伴卻老無所依
一晃,這對黃昏戀的老人「走婚」一年多了,正像預料的那樣,雙方兒女都沒找麻煩,相處融洽。
2010年5月中旬,一個周六上午,老兩口去瀋陽輝山踏青,到半山腰時,王思琳腳下一滑,驚叫著滾下山坡。陳鵬舉大驚失色,連忙追趕過去。
她滾落了足足30餘米,幸虧被一棵大樹擋住,這一跤摔得不輕,醫生檢查發現王思琳左臂和右小腿3處骨折,擔心她的內臟受傷。
可是王思琳的醫保卡是大連的,在瀋陽無法使用,只能支付現金。而陳鵬舉手頭現金不多,存摺在兒子手上。
在路上,他攙著老伴,給大兒子打電話:「海峰,快送1萬元錢來,你王阿姨摔傷了,在瀋陽軍區總醫院。」
陳海峰一聽急了,想也沒想,找出存摺就要去取錢。李莉卻劈手奪過存摺,虎著臉說:「不能開這頭!開了頭,以後你爸就任意取錢給她花了。」
她馬上給小叔子陳海波打電話,陳海波馬上趕到哥嫂家,也支持嫂子的決定。
「走婚」是條寒心路
一個小時過去了,陳鵬舉沒等到兒子送錢來,再次電話催兒子。
不料,是小兒子接的電話。陳鵬舉又急又氣,強壓著火氣哀求:「快點送錢來,救你王阿姨的命要緊!」
陳海波非常冷靜地告訴父親:有約在先,王思琳有病有災,他們不管也無責任……
陳鵬舉的肺都要氣炸了,可想到錢不在自己手裡,他又壓下火:「兒子,就是外人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也得救命呀,何況我們是一家人啊……」
可陳海波依然沒答應,一直拖著。
陳鵬舉被兒子的行為氣得臉色鐵青,隨即打車趕往大兒子家。一見兩個兒子,陳鵬舉暴怒吼道:「救人要緊!你們兩個是畜生,連畜生也不如……」
陳鵬舉越罵越氣憤,情緒完全失控,臉憋得通紅,太陽穴青筋暴起。
陳海峰、陳海波被父親大罵,也都氣極了,沒有注意父親的異常變化。陳海波指著父親說:「什麼走婚,那個沒安好心的女人就是來搶錢搶房子的。今天的事就是個借口而已……」
兒子的話,氣得陳鵬舉兩眼冒火,渾身哆嗦。
李莉這時已無所顧忌,她馬上給丈夫和小叔子出主意:「趕緊把存摺上的錢取光,就用爸的戶口本和備用身份證去辦,房子也要趕緊佔下。」陳海波連聲附和。
「天哪!」陳鵬舉凄然大叫。一邊人命關天,一邊竟是兒子們在他眼前謀劃搶佔他的財產!他的手無力地抓了一下胸口,重重地栽倒了。
陳海峰一看不好,忙跑過來看父親,發現父親臉色通紅,呼吸急促,慌亂中趕緊撥打急救電話。
此時,陳鵬舉已經氣若遊絲:「我死了,你們就如願了……」一滴濁淚,從他的眼角滾落。
陳海峰哭了:「爸,別說話,別激動,等急救車來。我發誓,您的財產,我一分錢不要,我只想要您好好活著……」
可是,等急救車趕到,陳鵬舉已經停止了呼吸,因突發性心梗和腦溢血而死。
抱著父親的遺體,陳海峰哭得撕心裂肺:「爸,是我害死了您……」
李莉上前勸丈夫,陳海峰狠狠甩開了。弟弟過來勸,陳海峰像發瘋的獅子一頭撞向他,弟弟被撞翻在地。他恨妻子和弟弟,在父親的遺體前長跪不起。
逝去的晚年幸福
得知母親摔傷,杜亞明、杜亞娟兄妹立即趕到瀋陽。他們見到母親時,母親異常傷心,甚至拒絕治療。
王思琳已經得知陳鵬舉的死訊,悲傷至極的她,甚至想要與他同去。
杜亞娟放聲大哭,抱住母親,可王思琳依然拒絕手術,不吃不喝。
見母親這樣,杜亞娟「騙」母親說:「你要活下來參加陳伯伯的葬禮,這是陳伯伯最後的遺言。」
王思琳聞言淚珠崩落,心中的哀慟、積怨、委屈與悔恨一股腦爆發了出來,哭得肝腸寸斷……她無法拒絕陳鵬舉最後的請求,最終同意了做手術。
接著,杜亞明、杜亞娟找到陳家,希望他們能讓母親參加葬禮。
悔恨又羞憤難當的陳海波大罵王思琳是害死父親的兇手,早已因為母親被欺侮憋了一肚子怒火的杜亞明與陳海波大打出手。
這時,一臉憔悴的陳海峰從房間里走出來,有氣無力地說:「海波,爸爸死了,你不想讓他安息嗎?他牽掛王姨,葬禮上看不到她,他能好好走嗎?」
一提到父親,陳海波頓時說不出話來,垂下頭匆匆離開了。
陳鵬舉的葬禮上,王思琳躺在單架車上,掛著吊瓶,淚如雨下:「鵬舉,你走了,我獨活有什麼意思?認識你是我晚年最大的幸福,我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成為你名正言順的妻子。你別急,我很快就去陪你!」
聽了著凄楚的話,在場的人無不潸然淚下。
王思琳出院了,但她並沒有回大連,而是在陳鵬舉生前居住的小區租了一套90平方米的房子。
杜亞娟每天推著母親到院內走走,觸景生情,王思琳經常向女兒述說,這兒是她和陳鵬舉散步的地方,那兒是他們聽鳥鳴的地方……
2010年7月,杜亞明幫母親賣掉她在大連的住房。然後,從陳海峰手裡買下了她和陳鵬舉生前共同居住的寓所。
然而王思琳晚年的幸福已經隨著陳鵬舉的死而逝去了。
她總是不停擦拭著陳鵬舉的遺照,一擦幾個小時,邊擦邊說話。慢慢地,她的話少了,失眠多了……
兩個月後,王思琳被確診為抑鬱症,準備接受為期半年的治療……
——摘自免費雜誌網
二
我們給她留下了終身遺憾
文/一葉秋
一
兒子3個多月了,公婆隔天來看孫子,親親他的小腳,撥弄一下小手,抱在懷裡喜愛得不得了,可從未說過要幫我帶的話。產假眼見到期了,他們到底怎麼想,我心裡急死!
結婚3年,我和婆婆相處不錯,從未紅過臉。和公公就更客氣了,他不愛說話,從水利局退休後,在家呆不住,加入了一個登山興趣隊,每天去嶗山北九水爬山,灌幾瓶礦泉水回家泡茶。兩人日子過得清閑自在,幫我看看孩子應該沒問題。
「要不咱就乾脆點,直說吧,讓媽過來住。」我和老公程浩商量。
程浩是我的大學同學,畢業後我追隨他來到青島。
「這事你不用管了,放心,咱爸媽那麼喜歡小布丁,巴不得帶呢。」程浩說完就去婆婆家了。
回來時兒子已睡熟,他陰沉著臉徑直去了書房,我心裡「咯噔」一下,急忙跟過去。
「請個保姆怎樣?聽說現在育兒嫂都經過專門培訓,比家裡的老人更懂教育。其實讓媽帶,我還真有點不放心,老人容易溺愛孩子,再說觀念也落伍了。」程浩自顧自地說。
我頭「嗡」一聲大了,不由提高了聲音:「請保姆哪有自家人放心?而且你知道現在請個保姆多少錢嗎?」我不由氣憤起來。
程浩頓時癟了,嘆口氣,說:「媽準備去加拿大,和大姨早就約好了,上次因為你預產期近了,這事才擱下來。」
「哼!你大姨能遠渡重洋跑到加大拿給她女兒帶孩子,一去就是3年,你媽就在這裡為什麼不能幫我們帶?說白了就是自私。」
這一刻,我對婆婆充滿怨恨。心裡一陣難過,要是我媽還在,肯定心疼我。
二
怎麼辦?我向閨蜜江雁哭訴。「快,立馬動身,到我這裡來,帶上小布丁。」江雁不容分說,給我下了命令。
她做事一向果斷,我知道她主意多著呢。收拾好衣物,我真的驅車3個小時趕到了她家。
江雁抱起小布丁端詳著:「瞧著人見人愛的小模樣,怎麼捨得?哼,咱就跟他們玩失蹤,看程浩不急瘋了!」
「我給他留了紙條。」說完,我竟然忍不住笑了。
「你公婆要是疼兒子,就會投降。」江雁從儲物間抱出被子,「喏,安心在這住吧。」說完也笑了。
想起上大學時,我倆合夥搞惡作劇,那種單純的快樂,至今難忘。可這次,好像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我心裡一直很沉重。
江雁瞥了我一眼,說:「不用擔心,程浩不會讓你受煎熬的。」
果然。第二天下午,程浩冒著小雨來了,進門一把抱起小布丁緊緊摟著,生怕再也見不到了。
才兩天時間,他頭髮趴在眉上,臉色黯淡,整個人看著「滄桑」了好幾歲,我突然有些不忍,可一想到公婆,一股怨氣又沖了上來。
「走,回去!我媽答應了。」程浩開始幫我收拾衣物。江雁和我相視一笑,看來,苦肉計真管用啊。
婆婆也提了條件,只給白天帶,晚上我們得接回家,因為她每周五晚上8點,雷打不動要跟她加拿大的姐姐通電話。
三
就這樣,我上班後,早上把小布丁送公婆家,晚上再接回來。小布丁由婆婆帶,買菜做飯的任務就落在公公身上。
由於單位正處在上升期,哺乳期也沒有假,加班是經常的事。無奈,回家太晚時,我只能讓小布丁在婆婆家住下。
時間一長,公婆都不高興了。公公爬山的計劃被打亂了,特別是小布丁生病時,半月不能爬次山,婆婆則抱怨好久沒跟她姐聯繫了。
我心煩意亂,有些遷怒於他們:爬山健身本來就是玩兒的事,咋就當成非做不可的功課了?婆婆更誇張,和她姐姐不就是通個話問候一下嗎?用得著這麼誇張?一時不聯繫跟丟了魂似的。
那天,我又看到婆婆拿著相冊出神,看她恨不得把相冊里的人招呼出來的神情,我就忍不住納悶。
「媽是不是得了相思病?」聽出了我語帶諷刺,程浩白了我一眼,「還好意思說,都怪咱們拖累著她。你不知道,大姨對我媽有恩。」
「我媽5歲時姥爺就去世了,姥姥抱著兩歲的小女兒改嫁了,拋下我媽和大姨相依為命。那時大姨才13歲,就擔起了母親的角色,洗衣做飯,照顧我媽,我媽才活了下來,還考上了大學。大姨早早嫁了人,供我媽讀書的同時,還撫養著自己的3個孩子,吃盡了苦頭。小表妹一口氣讀到博士,去了加拿大,大姨就去給她帶孩子……」程浩向我娓娓道來。
原來每個人背後都有自己的苦衷,我聽著也不由唏噓。
轉眼半年過去了,小布丁咿咿呀呀地學著說話,嘴裡不時冒出「奶奶」兩個字,樂得婆婆合不攏嘴。
一天,婆婆拿著日曆翻開5月4日,把這頁折起來,「這天是小布丁的生日,我要好好給他過個生日。」她笑眯眯地望著我,又說:「我從老家找了個妥實親戚,幫咱帶孩子,錢不用你管,我出。這個人你放心,一家子都是厚道人。」
我終於聽明白了,心裡一急,說:「媽,我知道你帶小布丁很辛苦,我從心裡感激,可你千萬不能撂下他不管啊。」
「我身體好著呢,不怕累。可前幾天我姐不舒服,她也是70多歲的人了,血脂高血壓也高,我擔心她有個三長二短。我打算小布丁過完生日,就去加拿大和外甥女商量一下,陪我姐轉一圈,再接她一起回國。姐姐也等我好久了,這不,昨晚電話里又說想我了。」婆婆的口氣不容商量。
「媽,你再堅持一年好不?就一年,我送小布丁到幼兒園。」我抱起小布丁,「寶貝,快求求奶奶,快,喊奶奶。」
小布丁真的咿咿呀呀叫開了「奶奶」,還張開小手要奶奶抱。婆婆接過去,低下頭沒再吱聲。事情就這麼過去了,真是有驚無險啊。
四
那天我正在和客戶談合同,程浩的電話突然打過來,「快,幫媽辦去加拿大的簽證,材料準備好了,你不是有熟人嗎?趕緊去辦加急的。我大姨腦溢血,正在醫院搶救,媽馬上要過去。」
啊?!我吃了一驚,回過神來,火速聯繫朋友,加急辦。朋友說再急也得3天。
簽證終於下來了,我請了假,準備先在家帶幾天孩子,看情況再說。正當我們手忙腳亂準備送婆婆去飛機場時,接到大姨女兒的電話:大姨過逝了。電話里傳來嗚嗚的哭聲。
婆婆聞聽消息整個人呆了,眼淚瞬間噴涌而出。我和程浩慌忙安慰,怕她哭壞了身體,可婆婆一下子就病倒了。
一周後,大姨的女兒回國安葬大姨,我們去機場接迎。婆婆不顧身體虛弱,執意要跟著去。
大姨女兒一見到婆婆,撲過來哭著連聲說:「對不起,小姨!我媽一直要回國,是我不讓她回,我太自私了,現在後悔死了,我對不起她啊。」婆婆接過姐姐的骨灰盒,一下子暈了過去。
一切都那麼突然,無可挽回。兩位白髮老人,終於沒能實現團聚的願望,我心裡難過極了。
原以為,她們還有相聚的時間,原以為老人給兒女帶孩子天經地義。我跟那些經濟上啃老的人有什麼區別?我們在啃父母剩餘不多的時間,啃他們的健康,啃他們的生活。
安葬了大姨後,我和陳皓雇了個保姆帶孩子,公婆願意的話,可以隨時來探望,總之不再勉強他們。
我們給公婆報了個游旅團,讓婆婆出去散散心。儘管為時已晚,儘管無法彌補婆婆的終身遺憾了,可我們不想留下更多的遺憾……
——摘自《女子世界》
三
沒有一種付出是理所當然
文/肖復興
帶孩子的老兩口
在美國,無論住在什麼樣的社區里,都可以見到中國人,尤其是中國的老人。
那天傍晚,我在社區里散步,碰見一對老人,和我歲數相差無幾,推著一輛嬰兒車,是那種雙人嬰兒車,專門為雙胞胎準備的。
我上前去看,是一對龍鳳胎,4隻小眼睛水靈靈地望著我。我忙向兩位老人道喜,他們卻沒有我想像的那種喜悅。
按理說,他們應該高興才對。我有些奇怪,隱約覺得背後有故事,又不好細問。
這老兩口是從北京來的,兩人都不是健談的人。
我和他們東扯葫蘆西扯瓢地閑聊,知道他們比我來美國早一些,已經半年多了,孩子給他們辦理了延長簽證,可以再住半年。
顯然,和我一樣,也和大多數來美國的中國老人一樣,都是為孩子照顧下一代的。
聊了一會兒,天忽然落下幾滴雨點兒,老爺子說得趕緊回去了,老奶奶臨走時轉過身來對我說:「家裡還有一個呢!」
她顯得很不好意思,嘴一咧,苦瓜似地苦笑了一下,又補充一句:「頭一個是女兒,本想再生個男孩,誰想來了這麼一對。」
我忙對他們說:「這多好呀,多子多福。」
老爺子說:「什麼多福,多受累!」
我又說:「別人家想要還要不來呢!」
可能這樣的話聽得太多,老奶奶連連擺手說:「享多大的福,受多大的累!」
說著,雨點兒密了起來,老兩口推著嬰兒車一路小跑,很快消失在細雨中。
雷同的養育模式
社區里中國人不多,有限的幾家中國人,很快就彼此熟悉起來。後來,我和這一家的孩子也熟絡了。
小兩口都是北京名牌大學碩士畢業,畢業後來美國名牌大學讀博士,拿到博士學位後,留在美國工作,一路可以說順風順水,是兩家人的驕傲。
和很多中國留學生一樣,女方在讀書的最後一年把孩子提前生下來,不影響畢業後找工作;也和很多中國留學生一樣,希望有兩個孩子,一般第二個孩子選擇在工作幾年後再要。
雷同的生育模式,約定俗成,好像教科書。
那天,小兩口新買了一台燒烤機,請我去他們家吃燒烤。
我進門時,老兩口正從樓梯上下來,每個人懷裡都抱著一個嬰兒,沒有一隻手得空扶樓梯,只能小心翼翼地下樓。
兒子在樓下叫喚:「小心!」然後轉身告訴我:「樓梯還沒來得及安地毯,前兩天來了客人,沒留神下樓時腳底下一滑,從上面摔了下來。」
老兩口抱著孩子下來了,見到我只是嘴角一彎,笑得很不自然。
兒媳婦和大孫女在廚房裡準備燒烤。
大孫女5歲了,是家裡的小幫手,弟弟妹妹的同時降臨,讓她一下子長大。她是跟著爺爺奶奶在北京長大的,弟弟妹妹要出生了,她才跟著爺爺奶奶從北京來到美國。
半年之後,她將和弟弟妹妹「換崗」,爺爺奶奶要像5年前帶她回中國一樣,再帶著兩個小不點兒回北京。
可憐天下父母心
吃燒烤時,我問小夥子:「你一下弄3個孩子,以後老人怎麼帶呀?」
可他對我說:「爺爺奶奶帶回北京,北京還有好幾個姑姑,人多,幫忙給帶兩年!」
他說得那麼自然,好像一切本該這樣。他似乎並沒有考慮一下,父母多大年紀了,還可以這樣小車不倒只管推,帶大了一個孩子,再帶大另外兩個孩子嗎?
我看見兩位老人坐在餐桌旁,面無表情,沒有說話。只是在兒子離開餐桌拿酒的時候,老奶奶悄悄對我說:「他也是沒辦法,我們不幫誰幫?」
來美國多次,碰見過好多這樣的中國留學生,一個孩子,兩個孩子,乃至三四個孩子,老人一次次坐飛機長途跋涉,一次次變得更加蒼老,幫忙把孩子一個個帶大。
兩代人的情感,父母對兒女真的是無限的,而兒女對父母,總顯得有限。
我幾乎沒有聽到一個年輕人為自己這樣的選擇,說過悵然自責的話,縱使他們有他們的理由和苦衷,他們有他們對父母的回報和感恩。
只是有一次,在一家商場的大門外,天下著大雨,一時走不了,我在門檐下等雨停,身邊站著一對年輕的中國夫婦,我聽到他們說了這樣的話。
妻子對丈夫說了句:「我真覺得對不起爸爸媽媽,這次看見他們那麼老了,還要讓他們一次次來美國幫我們帶孩子。」
我聽見聲音里有些哽咽,側身看見年輕的妻子在悄悄擦眼角。雨在我們的面前就這樣筆直地下著,沒有停歇的意思。
——摘自《特別健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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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品讀》
策劃:高敏婧
主編:孫愛東
編輯:魏春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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