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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剛的深情主義

  文:湯博 影視從業者

  

老炮兒劇照

  我挺喜歡馮小剛這人的,也喜歡他的大多數電影,有很長一段時間,馮小剛的名字是王朔綁定在一起的,但他和王朔有著質的不同,王朔是天縱之才,馮小剛不是,他的價值觀太過質樸,對是非對錯有著天真頑固的認知,這對於一個藝術創作者來說是難以彌補的短板,這意味著他幾乎無法超越固有的理念,完成新的提出。對於人性的探求,馮小剛始終走不出關鍵的一步,因此他最多有偶爾的尖銳,卻始終無法有絕對的深刻。他的柔軟局限了他的視野,使他面對《一九四二》這樣的題材時,無法找到一個精準的視角,他既無法扮演審判者,又無法走向哲辯,他放不下同情,然而給了出口就意味著同時給了借口,出口尚可以讓自己透口氣,借口則是可以被所有有批評需要的人利用的。

  《一九四二》的票房和口碑都讓他陷入情緒的低谷,即使他在各種場合毫不諱言自己的真實想法,然而結果非但於事無補,反而還事與願違,那時覺得馮小剛對於人世的想法,近乎一場單戀,他心底那些絕不打折的東西如今無的放矢。相比六爺,馮小剛缺少一點決絕,身邊太多人得靠著他生活,維持門面,野湖單刀赴會這事他干不來,而正是這種柔軟,讓他比六爺更有情有義,六爺只是商品時代的窮人,馮小剛是任何時代的弱者,他們唯一相同的是,這處境都跟錢沒關係。

  六爺的規矩在一定程度上是對江湖的美化,執意強調過去必難逃顧影自憐之嫌。六爺這個人物在一個封閉的邏輯里,不僅立得住,還很偉岸,然而這個邏輯太過孤立,與現實社會任何交集都會產生矛盾,江湖裡的規矩,背後是人心,只顧著規矩,人物就太干太硬,像六爺,都干到劈叉了還是那麼硬,馮小剛做不到這點,他正相反,他是先講人心,再講規矩的那種人,柔軟對他的本性是一種庇護。兒子惹禍六爺賣房還錢,馮小剛為還《一九四二》過審之恩執掌春晚,《一九四二》票房折了馮小剛草草上馬《私人訂製》往回找補,在六爺的規矩里,男的得敢作敢當不背叛,馮小剛比六爺多了一條,不辜負。

  馮小剛的性格特徵稀釋了六爺這個角色太過尖銳的稜角,六爺最終是條好漢,而沒有成為英雄,這個度拿捏得太好,因此這個片子註定上升不到後文革時代的層面,也與女權無關,這方面的討論多少有點跑題了。總感覺六爺這個角色對於馮小剛來說,不是悲情的,而是浪漫的,是精神上的自我原宥,與時代格格不入不代表內心不甘,抱守殘缺就不是時代中人了?

  演員能塑造角色,角色也能反哺演員,馮小剛演了六爺,六爺也演了馮小剛。很多人把馮小剛近幾年的境遇與電影中的六爺做橫向比較,在兩部電影接連遭遇票房和口碑的滑鐵盧後,馮小剛這個電影界的絕對品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而周遭新導演雨後春筍般冒出,動輒數億的票房更加速著這個浮華圈子的新陳代謝,諸侯並起的今天,馮小剛自然了解在市場博弈中,利益比規矩更為可靠,只不過他尚不能完全執行這種理念,他的投機主義還停留在改革開放初期,並沒有與時俱進到不擇手段的地步,這也是他在《老炮兒》排片不高時,忍不住公開斥責某同檔期影片發行得不規矩的原因,儘管沒點名,但答案已經不言自明。如果這事放在六爺身上,大可不用這般掖著藏著,六爺是馮小剛隱秘情緒的一個出口,這個角色很大程度上釋放了他這幾年作為導演的積鬱。馮小剛曾說自己拍的電影分兩種,一種是改編知名小說,大多是抗爭,對文化和意識形態的絕望;另一種試圖呈現自己的生活,向觀眾展示我對世界和生活的理解。《一九四二》是前者,《私人訂製》是後者,當《私人訂製》被惡評後,馮小剛曾連發數條微博質疑影評人,他既承認這是個完成度不高的電影,同時也強調著電影里的表達是帶著很強的社會責任感的,面對孩子髒水一塊潑的粗暴,他的事業和心理應該都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不僅是事業上的否定,更重要的是他對這個時代的看法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六爺遭受的無禮,而馮小剛遭受的是無視,這是他與六爺的不同,如果非要將兩人放在一塊去解讀,那麼我覺得六爺沒有演好馮小剛這個角色。

  六爺身後的衚衕是太過狹窄的一條路,出了衚衕,才發現外面的世界一步一重天,馮小剛身後沒有衚衕,他一直安身於六爺外面的世界,世界是什麼樣他比誰都清楚,他不僅沒有不適應,還在裡面混得相當不錯,他永遠也看不著街上飛奔的鴕鳥,永遠與悲壯無關,然而,這些或許是他心底的嚮往,當他把這嚮往說給他的觀眾時,自己就成為了那隻鴕鳥,才發現外面這個世界不過是條大一點的衚衕,他的深情已無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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