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銳：普通話從哪裡來 （第一次語言學沙龍紀要）

編者按 語言學沙龍由北大中文系語言學社主辦，以主題報告和討論的方式進行，真誠期待您的參與。本文記錄了由北大中文系郭銳教授主講的第一次語言學沙龍（2016年10月13日），郭老師報告的題目是《普通話從哪裡來》，與大家就南北官話的具體問題、研究的材料與方法等問題展開了討論。1引言1956年，國務院發布《關於推廣普通話的指示》，確定了「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以典範的現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範」的普通話標準。《指示》明確了普通話語音系統來自北京話，但對普通話辭彙、語法的來源則說得相對含糊。那麼普通話辭彙、語法的來源是什麼？由此也引出了本次講座的主題——漢語普通話從哪兒來。郭銳老師認為，普通話的辭彙和語法既有來自北京官話的成分，也有來自南京官話的成分。普通話是北京官話和南京官話的混合體。郭老師提出關於普通話的兩個問題：①為什麼普通話的同義詞和同義語法形式比一般方言多？比如「今天」一詞，在普通話中也可以說成「今兒」「今日」。「吃飯不吃飯」也可以說成「吃不吃飯」「吃飯不吃」。②不同時期文獻的語言差異是否是演變的結果？比如在不少方言中被動標記來自於致使標記，但普通話中的被動標記「給」沒有致使標記的用法；反覆問句「A不AB」式在1911年才開始在北京官話中出現，到當代成為具有絕對優勢的表達法。如果從北京官話自身演變的角度來看，這兩種語法現象似乎都難以解釋其產生的原因。對於以上兩個問題，郭老師認為都可以通過「普通話是北京官話和南京官話的混合體」得到解釋。2晚清南北官話的對立明清的官話和今天的普通話有一脈相承的關係，因此晚清民國時期的官話材料是考察普通話辭彙和語法來源的重要材料。這些材料反映了清代官話分為了南北兩系，《官話類編》《官話指南》（九江書局版）等材料都具體展現了南北官話在辭彙、語法上的差異。在提出了他的觀點並介紹了研究所使用的材料之後，郭老師從辭彙、語法兩個方面進行了具體的解釋。3南京官話辭彙向普通話的滲透根據對晚清、民國時期的官話材料的統計數據來看，普通話辭彙的來源有四種：① 北京官話辭彙傳繼到普通話；② 南京官話辭彙傳繼到普通話；③ 北京官話和南京官話的詞在普通話共存。以上三種是普通話辭彙的主要來源，還有少部分來自北京官話和南京官話以外。 在有南北官話差異的辭彙中，來自北京官話的佔52.0%，來自南京官話的佔38.6%。可見來自南京官話的辭彙在今天普通話辭彙中佔有一定的比例。4南京官話語法向普通話的滲透在這一主題下，郭老師主要講了普通話中反覆問句形式、雙及物結構以及被動標記的南北官話混合。 1. 反覆問句形式的南北官話混合「AB不AB」的反覆問句形式在南京官話和北京官話中都可以使用的形式，但「A不AB」只在南京官話中使用，「AB不A」只在北京官話中使用。「A不AB」式從1911年開始滲透進國語（最早見於《春阿氏》），1940年代達到高峰，在當代佔有絕對優勢。2. 雙及物結構的南北官話混合在漢語普通話雙及物結構的四種主要形式中（朱德熙，1979），早期北京話基本不用第三種形式，即「V+O2+給+O1」，這種形式來自南京官話。3. 被動標記的南北官話混合北京官話主要用「叫/教、讓」，南京官話主要用「被、給」。從材料上看，在《紅樓夢》《兒女英雄傳》中有用「給」做被動標記的例子，但更晚的地道的北京官話作品中卻沒有出現「給」做被動標記的例子，在民國時期才開始北京作家（如老舍）的作品使用。被動標記「給」不是北方官話自發產生的，而是從南京官話借來的，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麼在1850-1912年之間的北京官話材料中沒有「給」做被動標記的例子。5補充此外，郭老師作了兩點補充： 1.南京官話對北京官話的滲透分為兩個時期：① 晚清時期：剛剛改用北京官話，沒有擺脫南京官話影響；② 1912-1949年：南京官話地位提高，大規模進入國語。2. 現代漢語的起點定在1850年代或1950年代為好。①以1850年代為起點，著眼於這一時代是奠定現代漢語基本格局的語音、辭彙、語法三方面變化的開始，北京官話取得漢語共同語地位。②以1950年代為起點，著眼於現代漢語已經基本穩定下來。即，1850~1949年是現代漢語的準備期，1950年後現代漢語基本定型。6結語今天的普通話是北京官話和南京官話混合的結果，混合的方式是以北京話為底子，吸收部分南京官話的辭彙和語法形式，由此構成普通話的基本格局。朱德熙先生在《現代漢語語法研究的對象是什麼？》中認為，研究現代漢語應把普通話中的方言層次區分開，首先要研究清楚北京話口語語法。而普通話來源的研究，也為朱先生的提供了另一個角度的支持。另一方面，早期北京話的研究也可以對朱先生的觀點做一個補充：由於普通話是北京官話和南京官話的混合，不但北京官話是普通話的基礎，南京官話也是普通話的基礎，所以研究現代漢語語法還需要對普通話中來自北京官話和南京官話的成分加以分梳。整理：佳宜編輯：敏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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