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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重生之誘殺

第一章 國禍

狼煙突起,江山驚變。頃刻間,皇室百年宮闕慘遭血洗,大周數十年基業彈指異主……

大周皇宮,長公主殿外。

我被人攙扶著,狼狽不堪地跨出正殿。雖已是夜幕低垂,可四處皆可見斷梁殘瓦。這座自打我出生便以為家的華麗宮殿,如今卻被戰火燒了個徹底。

大火熊熊而不見止息,將天際幾欲點燃。

黑夜頓時宛如白晝。

而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源於大周朝的長公主駙馬——我的夫婿。

「公主,快逃……駙馬的人馬上就要攻進來了,各殿已經失守……」御前統領氣喘吁吁地跪在我腳下,左肩膀被利器硬生生地斬斷,那粘連著些許皮肉的傷處,正源源不斷地湧出暗紅色的血液。

陰暗,絕望一如我心。

「逃?還能逃到哪裡?天下之大,如今卻已是退無可退了……」我顫顫巍巍地開了口,心底慘然一片。

祁夜龍,那個初見時溫潤如玉的少年,那個讓我敞開心扉,不顧父皇反對,決心要愛的人,那個令我甘願與之共享榮華、尊貴的人,那個昨夜還將我擁在懷中輕聲細語的人。

如今……他成了滅我皇朝,屠我至親之人。

「恕臣等無能,不能保公主周全。皇后娘娘已然慘死在亂臣賊子之手,恐怕這會兒連皇上也……」說著說著,堂堂七尺男兒竟伏在地上抽噎了起來。連攙扶著我的宮女翠旋也跟著失聲痛哭。

死了?都死了?

鼻子一酸,我想起了母后的慈愛臉龐,想起了父皇朗朗的笑聲,淚水不知不覺間涌了出來,一發而不可收拾,滴滴墜落。我無力地扯出個苦笑,任淚水划過嘴角,品嘗到的是微鹹的苦澀,大悲莫過於此的痛。

是夢吧!我緩緩地閉上眼睛,想著也許只要再次睜開,一切都還會恢復原樣——我依舊是那個承歡於父皇母后膝下的長公主,他還是那個總以寵溺的目光注視著我的夫婿……

「宛然!」

熟悉的呼喚聲在我耳邊響起,往日哪怕是聽上一千遍也絕不厭倦的低沉聲音,如今對我來說已成了催命符咒。睜開雙眼,在早已毀滅的天地之間,一群手握利器的兵士將我們團團圍住,為首之人正是我自己千挑萬選來的夫婿,叛軍之主。

他正站在不遠處凝望著我,稜角分明的臉上是我從未曾見過的冷漠。這一刻我才發覺,明明同床共枕了五個年頭,可我似乎一點也猜不透他的想法。那個對我輕聲呵護、萬事皆從的男人,真的就是眼前所見之人嗎?

血……自他手中的劍尖滴落,更滴在了我的心間。

「祁夜龍……好你個駙馬爺啊!」滅國、痛失至親、慘遭背叛……一時間,所有的傷痛全都化成了顫抖的一句話。我咬住下嘴唇,怒目以對,「我自問父皇、母后待你不薄,到底是為什麼?你要……你要……」

他一頓,眸子之中隱約閃現的是大事得成的快意:「你可知大周天下是從何人手中奪得的?」

我止住抽噎,腦中忽地閃現出了什麼,整個人如同秋風中的殘葉一般抖個不停。

不會的……不會的……

「大周開國君主,你的父皇,在前朝不過是個區區宰相。他狼子野心,以卑賤之身妄想竊國。終毒死前朝國主,絞殺了一干皇子,更將其屍身高掛在城門上,任風吹日晒整整七日。不過公主可知道?尚有兩名前朝遺孤,襁褓之嬰被隱秘地送出宮去,流落民間,而幸免於難?」

我滿臉愕然,他所說的這些我全然不知。一出生,作為父皇唯一的女兒,擁有尊貴的身份便理所當然,所謂前朝云云,更從未曾聽聞。

「也是,那些骯髒齷齪的醜事,那竊國小兒又怎麼會讓你知道?」他輕笑出聲,那笑意卻絲毫未達眼底,「我認賊為父,卧薪嘗膽了整整十年,終於成了公主的駙馬。說到底還是要感謝公主垂青,助我成了大事……也逼死了可憐的秋靈。」

「秋靈?」這名字既陌生又熟悉,似是曾聽人提起過與他有所牽扯,可我並未在意。

「迎娶公主之前,你父皇派人將我青梅竹馬的愛人裝進了豬籠,活活溺斃在淄川河中……」他眼底閃過一絲狠絕,仇視的目光突然向我射來,「整整七天七夜,我找了七天七夜,卻連屍體都遍尋不見。」

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了喉嚨處,讓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最愛的人竟不是我?往日的萬般恩愛,都是一場笑話嗎?

「好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大笑著揮了揮手,「將狗賊帶上來!」

第二章 弒君

「是!」身後隨行兵士半拉半推,將一人拖到跟前。待看得清楚明白後,那剛止住的淚水,又盈滿雙目。

「父皇……」我驚呼一聲,想要衝上前去,卻被團團圍住,隨即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宛然,父皇愧對於你。」父皇被逼跪在地上,向我伸出了手,可那手最終還是停在了半空後,無力地垂了下去。一夜之間,他滿頭白髮,蒼老了何止十年?

失去母后,由朝堂之上的天之驕子,一朝淪為了階下囚。之後到底還有什麼在等待著他呢?

「祁夜龍,我求你,看在咱們幾年夫妻的情分上,放過我父皇。」我匍匐在地,朝他仰視,以最卑微的姿態祈求著。五個寒暑,朝朝夕夕的相對。我怎能相信他對我全無感情?若他能顧及半分,饒我父皇性命,也不枉我痴愛他一場。

雖死又何憾?我淚眼婆娑地凝望著他,眼中雖難掩恨意,更多的卻是情深刻骨。

祁夜龍眉頭一皺,隨即又鬆開來。只見他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邪魅:「公主可是在說笑?滅國之仇絕無不報之理。」

他輕笑出聲,旋即又開了口:「公主不會以為你在我心中還有如此地位吧?你於我來講,最多不過是個習慣罷了。就如同我每日清晨習慣飲上一杯大紅袍,每日睡前習慣品一品南山綠尖茶,僅此而已。」

我心裡又是一陣抽痛,不自覺地捂住雙耳,再也發不出一言。

原來多年的恩愛,換來的不過是一句習慣罷了!

「公主可知道?前朝大漢最是崇尚雄鷹。」祁夜龍又開了口,譏諷的語調像是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老鷹有七十年的壽命,可要是它想活那麼久,在四十個年頭的時候就要做出艱難的選擇。它的爪子已蛻化、鈍去,難以補食;它的嘴又長又彎,幾乎要碰到胸膛;它的翅膀亦沉重非常,不能飛行……它只有兩種選擇:等死,抑或是重生。」

他淡淡地說著,雙拳卻越攥越緊,整個人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可老鷹不想死,它要倔犟地活下去,就只能一步一步地爬到山頂,在懸崖峭壁上以嘴擊打岩 石,承受痛苦使其完全脫落;等待長出新喙。再以其把爪子根根拔出;等爪子長好後,再將羽毛一根一根拔出來,等羽毛也長出來後,老鷹便重生了!」

我無力地垂下眸子,琢磨著他的話。老鷹,重生,難道在他心中……

「大周長公主,成了你的駙馬,每日里對仇敵卑躬屈膝,便是我祁夜龍最痛不欲生之時。如今我已重生,你不會痴心妄想我還會饒你父王一命吧?」他狂笑 著,提起手中的長劍,將年邁的父皇踢倒在地,揚手劍落。寒光後,於我,四周已是悄無聲息。眼前所見的是自父皇脖頸處汩汩而出的鮮血,腦中所念的是父皇那雙血紅的眸子里所承載的憐惜與苦楚……

「父皇……」我如發瘋一般地撲了上去,將他逐漸冰冷的身體緊緊抱住,以手堵住他頸間的傷口,可那黏稠腥鹹的液體卻還是毫不留情地自我十指的縫隙中流出。

父皇慘白著臉,喘息著,連一個字也說不出,顫顫巍巍的手,緩緩地撫上我的臉頰。

那般冰冷、刺骨。

我朝他綻放一笑,淚水奔涌而出:「父皇,宛然不怕……」我笑得越發甜美,深知這是最後一次為他展顏。

「公主……」祁夜龍俯身蹲了下來。我怒目以對,他卻毫不在意,「你可知道在你腹中整整孕育了六個月的骨肉,是怎麼沒了的嗎?」

他雖然是跟我說話,可一雙眸子盯著的卻是父皇已然渾沌的眼睛。

「記不記得每日里,我會親手送你一碗安胎藥?」祁夜龍眼中透出嗜血光芒,「就是那一碗又一碗的湯藥,將你腹中早已成形的男胎不知不覺地打掉了。」

聽聞此言,我眼前一黑,幾欲暈倒。那年小產,幾乎要了我的性命,原來竟是他的傑作。他是孩子的爹爹,竟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我怎會愚蠢到,讓公主生下大周的繼承人呢?就算是我的骨血也絕對不能!」

「你……你……」父皇頓時清明了許多,他氣憤難平地指著祁夜龍,突然噴出了一口鮮血之後,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眼是睜著的,那是死都不能瞑目的痛。

「祁夜龍,我恨你,我恨你!」我像發瘋似的撲到他身上,在被左右侍衛拉開之前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臂。滿腹悲憤、怨恨全都傾瀉而出,我生生將其肉咬下一塊,吞入腹中。那血腥味卻讓我快意非常,弒父母之仇、殺子之恨,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會銘記於心。

「殺了我!」將唇邊他的血跡舔舐乾淨,我反而平靜了下來。淚水早已流干,心亦已死,所能感到的只是周身的寒冷和無法控制的恨意。

「公主……公主……」自小跟隨我的宮婢跪在我身後嗚咽著,我卻沒有回頭。如今我什麼都沒了,又怎能顧及到她們的性命呢?

「宛然,你我恩愛一場,我又怎麼會捨得殺你呢?」祁夜龍以手捂著血肉模糊的手臂開了口,那情形是根本不把這點痛楚放在眼裡。

是呀,他隱忍了這麼多年,缺了一塊肉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為了復興前朝大漢江山,任何人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從此以後,你就是朕的皇后,是大漢朝的皇后。與朕共享太平盛世可好?」他的聲音柔和下來,更以指腹輕輕地揉弄著我的雲鬢。這曾是最讓我動情之舉,如今卻讓我肝膽俱裂。

我緩緩地放平父皇的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身旁侍衛之劍,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將利刃架在自己的頸項之處。

「呵呵呵……」我冷笑出聲,全身的血液早已不再流動,成了具行屍走肉,「當你的皇后?還是被利用來穩固江山?祁夜龍啊祁夜龍,你可知道我多期盼為你誕下麟兒?你可又知道親手將血肉模糊的孩兒埋在桂花樹下的痛……不,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我楚宛然對天發誓,就算是身死為鬼,也要夜夜糾纏著你,不報此仇永不輪迴!」

聲色俱厲地喊出最後一個字,我手上用力。狠狠地將喉嚨割破,溫熱的液體噴洒而出,帶著死不瞑目的恨意,我倒了下去……仰頭望去,最後一眼。

天幕迷離,星光閃爍。

誰把我抱在懷中,我已經感覺不到了;誰在我耳邊呼喚,我已經聽不清楚了。

以殘存的最後一點力氣,我緩緩地朝夜空伸出了手,想握住那顆最亮的星星……孩兒,你在等我嗎?娘來陪你了!

第三章 重生

「王妃,這次進宮我會安排您在仁孝太后那裡小住,希望您把握時機,祝本王早成大事。」

「定不負王爺所託。」我朝眼前的男子微微俯身一拜,雲鬢上插著的金步搖得叮噹脆響,煞是好聽。

眼前站著的風流倜儻、玉樹凌風的男子正是大漢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睿王爺,仁孝皇太后親生血脈,而我則是他的王妃慕容修然。

沒錯,慕容修然便是上世的楚宛然。地府幽冥,我以魂飛魄散,永不輪迴的代價換取了兩個月的重生。誰知道一睜眼竟是大周開國六年,而我亦成了祁夜龍,當今皇上的弟媳。

「王爺不再好奇妾身是誰?你真正的王妃又去了哪裡嗎?」我端坐在八仙桌旁,優雅又不失柔魅地抿了口茶。

「本王不想知道你是誰,從何而來,只要知道你能為本王達成什麼事,即可。」他坐在我旁邊,也跟著品了一口茶。

這便是睿王的睿智之處,聰明如他,當我醒來之時,他便察覺枕邊人有異,卻能不動聲色。不消幾日,我便得知他有意將祁夜龍拉下皇位,取而代之。

不是我心細如塵,尋得了蛛絲馬跡,而是在王府里,這已經不算是什麼秘密了。睿王多年在京城屯兵,運籌帷幄,朝野上下亦都是他的心腹。想要篡位登基只不過少了一個借口……一個令王者失德,自行退位之說,方能堵住悠悠眾口。

而我,當然自願成為這枚棋子,他亦欣然接受。

祁夜龍,既然你重視江山社稷,我就借你親弟弟的手將其顛覆。

「王爺別忘了,您對臣妾的許諾。」我放下茶杯,定睛看著他,眼中微波不興。

「放心,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本王不會傷了皇兄的性命。」

我微微一笑,不再答話。死?太便宜他了。世上比死更痛苦的,便是失去最在意的東西。我正是要祁夜龍生不如死……

八抬大轎,婢女隨從數名,將我抬出王府。睿王送別的身影漸行漸遠,我轉頭遙望遠處闊別了六年,熟悉且又陌生的宮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個半月,我的時間就還餘下一個半月。

入宮之後,我被送至仁孝皇太后正殿,想是睿王早已將我的來意告知太后,她只講了「傾力相助」四個字後,便遣我去偏殿休息。

我深知在宮裡,多了一個最有力的助手。她貴為太后,畢竟還是盼著親子能得繼大統。

祁夜龍啊,祁夜龍,短短的六年里,廟堂之上,後宮之中,你竟然已眾叛親離到如此地步了嗎?我靠在窗欞旁,靜看窗外。

皚皚白雪,漫天紛飛,凄冷孤寂,一如我心。

第四章 梅園

我的時間本已不多,打點好一切後。第二天我便獨自一人來到了御花園東面的梅院里。11月的隆冬,日日飄雪。我站在梅花樹下整整快半個時辰,為的正是和當今皇上在這裡偶遇。仁孝皇太后邀了皇上前去品茶,這裡正是他回御書房的必經之路。

我早已凍得發抖,搓了搓手,踏了踏腳,這才覺得身上的血液又開始流動。

如此寒冷的天氣,不正一如當年我和他初見之時嗎?一樣的宮殿,一樣的御花園,一樣的梅園,一樣的梅樹下。

伸出手來,難以自制地撫上身前梅樹的枝幹,只因為在其上,有楚宛然,上一世的我親手划下的一刀。

「哼!本公主的生辰之日,院子里的梅花都開了,就你這株偏偏不開,欺人太甚!」那是長公主15歲壽辰之日。尚且有一點刁蠻、有一點任性。

因這院子里一株不願綻放的梅花大動肝火,找來匕首,硬是在挺拔的樹榦上划下了深深的一刀。

「公主何須動怒?萬物皆有情,若是公主能憐惜以對,想必這株梅花定能體會公主的心思……」

長公主愕然回頭,對上的便是祁夜龍。

齊人進奇樂,歌者出西秦,翩翩我公子,機巧忽若神。

這一眼,這一回眸,便註定了此生的痴、此生的嗔、此生的恨。

以指腹來回撫摩著,用心去感受那凸凹之觸感,略一失神,登時覺得恍然如夢。

突聞身後隱隱傳來積雪被踩得嘎吱嘎吱響的聲音,我知道,等的人終於還是來了。

深吸了一口氣,我故意提高了聲音。

「呵呵,滿園的梅花都開了。莫不是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我一邊說著,一邊極興奮地在梅樹下轉來轉去。水藍色襖裙上被我加了一層薄紗,那層紗隨著我的擺動形成流動的弧線,一如波浪蕩漾,「我的梅兒真乖!不然,說不定我會在你身上多划上幾刀呢!」

當年的長公主便喜歡藍色,也喜歡這般穿著。

沒錯!我就是想讓他聯想到被他親手害死的楚宛然,如能令他有些許恐懼,半點不安,擾亂其心智,我也才能更好行事。

我雖不知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落到眾叛親離的地步,卻知道祁夜龍絕不是泛泛之輩。

擒賊先擒王,惑敵先惑心!

誘他出手殺了我,睿王痛失愛妻,皇帝失德,不正是個推翻舊主的好借口?

我一死,他失去天下!這條命真是值得,更何況,等著我的本就是灰飛煙滅。

早晚又有何懼?

身後的腳步聲漸近,卻越發凌亂起來,聽起來甚是匆忙。我蹲下去以雙手抓了把雪,朝天上一揚後,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這亦是楚宛然最愛的把戲。

「宛然……」

心微微一顫,可還是保持著笑容緩緩轉身,我朝著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抬起了頭……時隔十幾個年頭,我以為我看到的應該是個得成大事,得意非常的 帝王。可這一眼看到的卻是兩鬢略微斑白的他。憔悴中有幾分清冷,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只有眉間那難以隱藏的英氣,讓我確定他還是那個他。

這樣的帝王,和初見時的翩翩公子,相去甚遠。想不到,重擔加身,竟能令他憔悴至此。

祁夜龍眼底那一抹不敢置信的神采,仿若將死之人突得靈丹。可在見到我面容之後便被一閃而過的痛楚所取代。眼中的希冀之光,也暗淡了下來。整個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又如在懸崖陡壁苦苦掙扎之人,被推下了萬丈深淵。

莫非他對我……不!絕不可能!

「臣妾慕容氏見過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我連忙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佯裝慌張地跪了下去。

「慕容氏?」祁夜龍喃喃自語,聲音倒是有了幾分疑惑。

「回皇上,此乃睿王爺的王妃,入宮是來陪伴仁孝太后的。」他身邊的管事太監立刻回答道。

我真想抬頭瞧一瞧他此刻的表情,是不是一如我想像的那般。

祁夜龍沒再說話,我只感覺他靜靜地瞧了我好一會兒後,便擺駕去了御書房。

只是不知,梅園的偶遇,是否讓他想起了那個曾喜歡黏在他身旁寸步不離的人……

第五章 試探

不出十天,我便知道了那日的成果——祁夜龍果然起疑,只因太監總管特別調來了一名公婢來我的偏殿。

不是別人,她正是上一世長公主貼身宮女翠旋。

原來她一直都是祁夜龍的人,是他安在我身邊的眼線。不然一個前朝宮女非但未死,又如何能在新宮這般逍遙自在?不知祁夜龍是不是在防著睿王,才又將翠旋安置在了我身邊。

望著跪在我腳下的女子,我只覺得心涼。

翠旋啊翠旋,我自問待你不薄,想不到竟會有今日之緣。

「起來吧!」我揮了揮手,故意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翠旋,去給我倒杯茶來,記得要放些糖在裡頭,王妃我啊,最討厭苦茶了。」

聞言,她整個人一震,便立刻又恢復了常態,下去沏茶。

我收起了笑容,跌坐在搖椅之上。

我怎能容她?翠旋必死!只是不是現在……往來數日,我故意恢復了自己的本性,以往愛吃的,不愛吃的;喜歡的,不喜歡的,甚至是一舉手一回眸都跟上世的宛然不差分毫。我知道翠旋必定會將這些點點滴滴一字不差地告知祁夜龍。

果不其然,這月十五的月圓之夜,祁夜龍在御花園擺下家宴席,皇后和幾名嬪妃出席,卻也一道邀上了不該同席的我。

我深知,他的心……已亂。

夜冷,風涼。我帶著宮婢小蟬朝御花園慢行,旁敲側擊地問起了當今皇后。

「小蟬,你可知道皇后娘娘的閨名為何?」我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回王妃娘娘的話,皇后娘娘的閨名秋靈,聽說和皇上有青梅竹馬之情,自小便有了婚約。但不知為何事卻分開了,四年前又被尋了回來,冊立為後。」

秋靈?她不已是早死之人嗎?怎麼又成了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也不知是風涼還是怎的,我周身起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可很快,這種怪異之感被興奮所取代。祁夜龍的最愛之人還活著,那麼江山和秋靈到底孰輕孰重呢?

只有找到他最在乎的,給予致命一擊,才不枉我以永不輪迴為代價重生了一回。

到了御花園,院子里早就掛滿了彩燈,雖不是中秋佳節,卻也洋溢著濃濃的歡樂氣氛。戲台之上,已開始敲鑼打鼓,武生賣力地翻著跟頭,花旦也咿咿呀呀地唱個不停,不禁使我想起了過往,每逢節慶之日,父皇必偕同母后一起與我共度……

而如今,宮闕猶在,人已淡去。我甚至連他們的屍骨都尋不到了。

蕭然入席,我豪飲了幾杯,心下的慘然不淡反濃,往事歷歷在目,揮之不去。

「皇上、皇后駕到……」祁夜龍和皇后的到來,令我頓時冷靜了許多。我又怎會忘記此次的鴻門宴正是他對我的試探呢?

院子里頓時熱鬧非常,上至嬪妃下至宮女奴才,加上一個頂著睿王妃頭銜的我,統統跪在地上,迎接天下之主。

「平身。」

「謝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我跟著起身,直到三位嬪妃逐一落座後,這才坐回角落。也不知道是偶然還是有意,我這最末端的席位並不對著戲台,而是和帝後之位遙遙相望。

這頭,祁夜龍剛一落座,那頭,戲台上便重開了一出《三英戰呂布》。眾人的視線牢牢地被台上的打鬥吸引,我便堂而皇之地打量起祁夜龍最愛的女子來。

娥眉淡掃、柔弱謹慎,雖貴為一國之後卻不見半點凌人氣勢。看她不時為祁夜龍倒酒、布菜,溫柔至極。果然和自己從前的刁蠻之態相去甚遠。

可祁夜龍對她的態度卻不冷不熱、彬彬有禮。女子的直覺告訴我,這個男人似乎並不如他說的那般愛慕著她……

探視的目光還未收回,卻硬是碰上了一道灼熱的視線。其中的探究、疑惑夾雜著些許欣喜、丁點期盼,不加半點掩飾赤裸裸地與我糾纏……手上一顫,杯中瓊漿溢出些許。我立刻收回視線,躲避祁夜龍的目光。

這不正是我要的嗎?刻意讓他聯想到宛然,惑其心神。我能正視他的絕情,正視他的殘忍,為何此時卻無法對上他的眼?

「王公公,可否給我拿串小紫團?」我故意提高了聲音,雖有絲竹之音,但我的音量絕對足以傳到祁夜龍耳里。

果然,他聽到「小紫團」三字之後,整個人為之一震,端在手中的酒杯直接掉落在地,發出清脆之音。

我自然明白他是為何如此失態。只因從前閨房之中,我總愛喚紫葡萄為小紫團,普天之下,也只有長公主宛然會如此任性地將小紫團一粒一粒地塞進駙馬嘴裡,不准他吐出皮來。

祁夜龍像是被什麼攝取了心魂,竟直直地朝我走來,冥冥之中似是有條線將他牽引。台上的樂聲戛然而止,周圍各宮娘娘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是盯著祁夜龍的背影揣測著。

我穩住心神,佯裝詫異,眨了眨無辜的大眼。這身體算來不過十六年華,一派天真單純自是理所當然。

皇上,您定是甚為疑惑吧!為何明明是弟媳,感覺上卻是你曾經的妻子呢?我暗自心喜,期待見到他驚慌失措的樣子。

「為何是小紫團?」他挑起了我的下巴,柔聲說道。深不見底的黑眸,被一層薄如面紗的迷離所遮蓋。

我的心又是猛地一陣抽搐,要不是我親耳聽到他殺了我的孩兒,親眼看到他劃破了我父王的喉嚨,我會以為這個滿身悲傷的男子,是深愛著我的。

去他的深愛!我嘟起櫻桃小嘴,眼裡全是不解:「皇上,臣妾自小在蘇州長大,那裡都稱葡萄為小紫團啊。」

「只是這樣?」

「嗯!」

感覺到他微顫了一下,挑起我下巴的手像是被瞬間抽去了氣力,無力地垂落下去。他沒有再問,驟然轉身,眼底是一抹難掩的痛楚,讓那本就幽暗的眸子變得更加深邃,像是墜入了無底深淵。

他慢步欲走回坐席,卻在中途,踉蹌著差點跌倒,好不容易扶住了身旁長席的一角,才勉強穩住了身子。

「皇上……」頓時,驚呼連連。他卻揮了揮手。

「無礙!」

之後,祁夜龍的那道視線便再也沒離開過我,一直如影隨行……

還有十日……

第六章 毒酒

翠旋留在我身邊的作用已然達到。如今祁夜龍已深陷疑惑,那她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但凡是背叛過我,傷害了我的人,我定要成百成千倍地去討回來。

挑了一點睿王秘送的鶴頂紅,我以小指甲將其融在茶杯之中。

翠旋被我差人喚來,我假意說是家鄉的竹劍茶剛被睿王送來,想請她也跟著嘗嘗。

翠旋先是愣了一下,眉頭皺了一下,又很快鬆開,接過我遞上的那杯熱茶,半天也未送入嘴裡。

「趁熱喝吧!涼了可就糟蹋這上品了。」我幽幽地說道,卻未有一絲不忍之感。

原來我骨子裡,也是冷漠至極啊!能如此鎮定地看著一條生命在我的手上消逝。

「翠旋……翠旋謝恩!」她將我給的茶杯放在地上,顫顫巍巍地朝我磕了三下,隨即揚手飲盡杯中茶,一滴未剩。言語間竟大有解脫之意。

難道……她……我不語,只是淡淡地望著已然躺在地上不斷抽搐的人兒。

鮮血自她的嘴角溢出,那原本白皙紅潤的臉上,已全化成駭人的紅紫色……我不禁憶及當年,她伴在我身邊。為我放飛紙鴦,為我園中撲蝶。

「公主……您是公主殿下……」早已嘶啞的聲音幾乎弱不可聞,翠旋匍匐在我腳下,血紅的雙眼流下的已分不清是血還是淚,「我知道是您回來了,奴婢……奴婢……」

「哈哈……」我看著七孔流血的她,笑了起來。這笑容裡帶著的苦澀將早前那份快意驅趕得一絲不剩,「翠旋,你可對得起我?」

「翠旋自知愧對公主,不敢奢求……奢求寬恕。可斗膽請公主……駙馬,不!皇上這些年來……過得並不好……」

「祁夜龍?怎麼會?我看他是好得不得了。」提到那人,我整個人又冷了下來。

「皇上根本就沒想過要傷害……傷害公主。當年您揮劍自刎於人前後,皇上抱著您的屍身整整三日,不吃不睡……嘴裡念的只有『怎麼會這樣』。您走後,皇 上尋回了未死的皇后,卻夜夜獨處,未曾臨幸過後……後宮嬪妃。多少次他自夢中驚醒,念得是您的名字,他不顧江山,不顧自己,吃的膳食越來越少……時常兩三天也不傳膳一次。皇上……皇上分明是不想活了啊!」

「可他還是活著,而我父皇和母后卻早化成了塵土。」我狠狠地咬住下嘴唇,彷彿還能聞到當時的血腥味,自父皇身體里傾瀉而出的艷紅顏色。

這一答,我自揭身份。可並不在意,翠旋要死了,我也要死了,還有什麼需要顧忌的?

「皇上他……」鮮血從她的口裡噴涌而出,翠旋倒在血泊之中抽搐著說不出話來,可還是掙扎著,張開了嘴巴。「皇上他之所以……活到今日,只為了公主殉國當日的一句話……

「只因為……您說了一句……就算是身死為鬼,也要回來找皇上,不報此仇永不輪迴!皇上才留下自己的一命……希望能再見公……」

最後一個字,她再也沒能說出來,小小的身體蜷曲成一團,就倒在我腳下。我感到雙頰一陣冰冷,以手輕觸,竟是濕潤非常。

淚……原來我尚有淚水,並未流干……

秘密令睿王在宮中的心腹處理了翠旋的屍體,這一夜再也無法入眠。睜了眼,閉了眼都是她痛苦不堪的模樣和死前的言語。

祁夜龍的確不近女色,瘦骨嶙峋。三天兩頭大病一場,每日里亦是咳嗽連連。再也不見當年的風采,可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靜夜裡,我獨自一人靠在院子里的桃花樹下,仰望天際銀河,任銀月淡暉灑在我身上。

滿池死水,漸泛漣漪……

第七章 寒冰床

一日、三日、五日……祁夜龍那頭不見半點動靜,我卻再也按捺不住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不得不主動行動。

提筆寫了一封信給睿王,只說了兩日後黃昏酉時,讓他帶上人馬來我寢宮,到時我必定給他一個將祁夜龍拉下王位的理由。

想來祁夜龍不會輕易殺我,那不如我在他眼前自刎,嫁禍於他來得容易。死在同一個男子面前兩次,又是何種孽緣呢?

兩日後,臨近相約之時,我差人約祁夜龍來我宮中。

「皇上,可否屏退閑雜人等?臣妾有事稟奏。」我跪在地上,仰望著他。幾日未見,他本蒼白中泛著暗黃的臉紅潤了許多,像是大病初癒一般,枯木逢春。

他對著身後的太監揮了揮手,一大堆人迅速消失,寢宮之中,異常寧靜,甚至連我們彼此的呼吸吐納都聽得真切。

還沒等他示意,我便起身坐在八仙桌旁。他亦隨我坐下,我將一杯剛剛泡到恰當好處的南山綠尖茶塞到他手中,也不問他。

亦如當初。

我知道,此時應該回眸與他對望,方能得窺他心底所想。可卻整個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術一般,這頭是怎樣也轉不過來,這眼只能低垂望著自己茶杯中那一汪碧綠,幾片浮葉……

「宛然……是你嗎?」

清脆響聲之後,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三半,頓時滿室茶香輕飄。手腕已經被他握住,冰涼的觸感,沒有肌膚細膩的碰觸,更像是被硬骨禁錮。

「皇上,請自重。」我頓時清醒了許多,甩開他的手退到一邊,心底早已是驚濤駭浪,臉上卻淡然一片,「臣妾此次入宮其實是想為故人討一個說法。她的夫婿親手殺了她的孩兒,殺了她的雙親,更一步一步逼死了她。可她心有不幹,下到九泉也無法瞑目。敢問皇上,這等仇恨是該報還是不該報?此等冤屈是該償還是不 該償?」

一字一句都發自肺腑,自然厲聲厲氣。我淡笑著,看他慘白一片的臉,看他漸漸扭曲的五官。

「該償,也當報……」祁夜龍眉頭緊鎖,雙拳緊握,像是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又像是承受期盼已久的解脫,「翠旋死後,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回來了。真正的睿王妃,沒有理由去殺一個宮婢……宛然,我一直在等你。只是為了想要再見你一面,你言出必行。我總是想著就算你化為厲鬼回來索命,我們至少也還能再見上一面……」一句話未完,那聲音竟有些許嗚咽,眼中淚光隱現。

「夠了,祁夜龍!我是不是楚宛然已經不再重要,是你親手逼死了她,到現在還裝什麼一往情深?你不是說過,你愛的從來就是你的秋靈,當今的皇后嗎?」

「為何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明白什麼是最愛的呢?」他好像沒聽見我的質問,自顧自地說著,眼神空洞,神色痛苦,「為何在抱著你冰涼的屍體之時,才知道你的好,想起你我一路相伴的點點滴滴。處心積慮得來的江山、費盡心力找回的女子,原來竟都不如你的一個回眸,一聲嬌嗔……」

我不語,心頭卻因他的一席話抽痛不已。

「對不起,我一直愛的都是你。宛然……」祁夜龍雙目通紅,蹣跚著向我走來。

心在狂跳,只因為他離我越來越近,熟悉的氣息將我環繞。不能在多聽他一句,不想再被他擾亂心神,我立刻掏出懷中匕首,抵在自己心口處:「不!祁夜龍,你愛的只有你的江山!我回來就是要讓你失去你的最愛!」我慌亂地後退了幾步,背靠在牆上,再也沒了可退之路,「我恨你!」

將心一橫,我用盡全力將匕首朝心房插入……我死後,睿王定能將事情處理妥當。皇帝昏庸,無辜誅殺重臣嫡妻,罪名足矣。

可預期中的痛楚並未降臨,祁夜龍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我胸前……匕首刺穿他的大掌。

血流不止……

「宛然……對不起!」他滿目哀傷,直接以冰冷的唇印上我的,另一隻手臂更環住我的腰身,將我拉進他的懷中。

一吻纏綿悱惻,一吻留戀哀傷。我狠命地咬破他的下嘴唇,他卻將我擁得更緊,吻得更深,抵死纏綿,永不罷休……

「皇兄!」

耳旁傳來一陣腳步聲,我知是睿王帶人包圍了寢宮,拚命想要掙脫祁夜龍的禁錮,卻不得得逞。他旁若無人地汲取我的芬芳,直到彼此臨近窒息之時,才放開了我。

雙腿一軟,我跌倒在地。

「皇兄可否解釋一下為何與臣弟的愛妃擁吻?」睿王語氣不善,身後親信亦是氣憤難平。

祁夜龍擋在我身前,以指腹擦拭了一下唇邊的血跡:「睿王妃是朕心中所愛,朕只是想一親芳澤罷了!」

「皇兄,你調戲弟媳,有違倫常,怎配做天下之主?來人……」睿王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大事得成的欣喜在眼中一閃而過,「將祁夜龍送入宗人府……」

臨行前,他回頭看了我一眼。

釋然、解脫,更多的是化也化不開的濃情……至此,我終於信了!他最愛的不是江山,而是宛然。

是我!

第八章 剃度

五台山,覺遠寺後山的山洞之中。

手拿著熊熊燃燒的火把,我凝視著靜靜躺在寒玉床上的人兒……哦,不,正確地說應該是屍體。

膚若凝脂,眉若遠黛,芊芊身姿,清麗脫塵。看著自己被保護得如此完整的屍身,我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他果然是愛我的,不然也不會找到傳說中才有的寒玉床,將我的屍體強留在人間。

睿王果然信守承諾,他登基之後,只命祁夜龍剃度出家於覺遠寺,沒要了他的性命。

「來人,將忘塵帶上來!」我交代奴才將法名忘塵的祁夜龍綁在寒玉床邊後,便遣退一干下人。

在人世的最後一天,我要毀掉他的最愛!

「宛然,你要幹什麼?」看到我手中的火把和寒玉床邊鋪滿的乾柴,他立刻明白了我的企圖。與失去江山時的氣定神閑不同,此時的他竟驚恐萬分地求我,「不!那是你自己啊!你怎麼忍心毀掉?那是我唯一能留住的……」

「我說過,要毀掉你最愛的,以慰雙親和孩兒的在天之靈,你忘記了嗎?」將火把扔進堆起的乾柴之中,頓時火光一片,熱氣蒸騰。那在寒玉床上的白衣女子已被一片火海吞噬。

「不……宛然,為何要連自己也傷害?宛然……」祁夜龍拚命地想要掙脫束縛,撕心裂肺地吼叫著,繩索已經將他身軀勒出道道血痕,僧袍濕潤一片,「對不起,對不起……」

身體劇烈地疼痛著,像是被烈焰所焚。揪心的疼痛讓我跪倒在地,原來我還是我,還是宛然。燒了屍體,魂魄也是感同身受的。

身子突然一輕,像是掙脫了束縛,我整個人輕輕地飄了起來,越升越高。腳下是昏倒在地的睿王妃,身前不遠處是痛哭失聲的祁夜龍。

我知道,終於到了時辰,自己的魂魄就要灰飛煙滅了。

祁夜龍似是看到了飄浮在空中的我,獃獃地凝望著。淚水自他的雙目湧出,如決堤的江水,永無止境:「別走……宛然!求你……求你別走!」

我張了張嘴,卻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了,最終也只能痴望著他,在化成一陣清風之前,說出了幾個無聲的字——

但願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我……只因早已沒了生生世世。

百年後,五台山絕情崖的蒼松之下,有人發現了一尊怪石,模樣與人端坐一般。傳言這是百年前的高僧自我懺悔,而坐化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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