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線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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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朋友在喝酒時跟大夥講的。

朋友的父親是一個貨車司機，十幾年前在川藏線上跑運輸。那年冬天特別冷，朋友的父親開車大貨車跑在冰天雪地的公路上，呼嘯的大風伴著晦暗的天氣，四周皚皚白雪，車上有朋友的父親和另一個司機。那時候的西藏還是很荒涼的，除了路牌什麼都沒有。車外寒風肆意，車內亦是冰冷難耐。副駕的司機裹著棉衣倚在座子上，和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飄散的雪花拍打在結著冰霜的車窗上，除了泛著黑色得路面，其餘的什麼都看不清。車行漸漸，路過了被吹得左右搖晃的貢嘎縣的界牌。

進了界就差不多快到了，副駕司機拿起了一個IC卡開始刮車窗上的冰花。視野雖然寬廣，但更多的還是白色的雪花。爬坡，車速慢。這時，朋友的父親看到了一個人，躺在前面路邊。其實，那時候遇到凍死人的是比較多見的。可朋友的父親比較驚訝，副駕司機說，又一條命沒咯，朋友的父親緩緩接近，一直盯著看那個匍匐狀態的人。副駕說，這冷的天氣人在外面躺兩小時就得凍死。突然，朋友的父親停下了車。副駕司機驚了，繼續說，這冷的天氣人在外面躺兩小時就得凍死，人死了你看他幹啥，鬧不好自己搭上命。下車要是車滅了打不著火咱倆全得交代這。還有九十公里就到了。耳旁儘是副駕司機的閑言碎語。朋友的父親說，活著就是救一命，我下去看看。副駕司機攔不住。朋友的父親跳下了車，呼嘯的風颳得車門關不上，刺骨的冷風，吹得副駕司機一哆嗦，副駕帶著幾份怒火也下了車，廢了老大力氣推上了車門。

另一端，朋友的父親被風吹得腳下一滑，一個趔趄，不偏不倚，趴在了那個老頭的旁邊。熱氣。還有熱氣。朋友的父親打呼。副駕也趕過來了，不巧，也坐個腚墩。朋友的父親慢慢扶起了那個人。他是個朝拜者。兩人呼喊著，拍打著，把他報上了卡車駕駛室。車熄火了。但他倆顧不及打火了。先救人。凹凸不平的暖瓶里的水還有點溫度，副駕司機把水倒在了暖壺蓋里，朋友的父親慢慢摘下老者的手套和帽子。他是個受了戒的和尚，看起來五十多歲。副駕司機慢慢將水遞給了朋友父親，又從袋子里拿出了半張餅。漸漸，老和尚有了知覺，睜開了眼睛。活過來了！副駕司機驚呼道。朋友父親也笑了。兩人又將老和尚放在後面的空位處，副駕說，準備打火開車吧，沒暖風不行啊。老和尚半坐著，吃了口餅，說，別開，我不能走回頭路。這下，倆司機一臉驚愕，心想，這老和尚夠虔誠，命都快沒了還想這個呢？

可是一想，車打不著火，幾個人都得凍死啊。副駕司機說，現打著火再說吧，不然能凍死咱們。朋友父親說，打著了火不走，油和水都夠，等風小點的再走吧。說著，老和尚說，阿彌陀佛，謝謝二位。副駕跳下了車打開了引擎蓋，用熱水澆著發動機，朋友父親兩個人喊著話，一起打火。身後的老和尚吃完了那半張餅，又喝了幾大口水，從口袋裡拿出來了一串佛珠，開始念上了經。另兩個人努力著打火，怎麼都打不著，副駕司機被風吹的都快罵人了。朋友父親也是急得不行，畢竟那種寒冷是讓人窒息的。氣氛越來越緊張，風也越來越刺骨。過了半個多小時，副駕在外面的風中已經筋疲力盡了，在最後一次嘗試失敗後，他扣上了引擎蓋，跳上了車。驀然間，一向粗魯副駕卻沒有罵人，也許是顧忌著老和尚的那份虔誠。問朋友父親怎麼辦。朋友父親也說，沒辦法，天冷打不著，緩一會再下去，車要是開不走，真的都得凍死。

後面的老和尚卻不說話，繼續默念著經。副駕又拿出來兩個肉餅，和朋友父親一人一個。那種環境下，朋友父親回憶道那個副駕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改往日的痞子氣，思緒清晰很多，兩個人邊吃著餅邊討論著打火的事，老和尚在後面也接上了話茬，老和尚說是貴州一個廟裡的住持叫流雲寺，寺廟緣起於藏傳佛教，這次徒步走來是要尋根的，在距離布達拉不遠的地方饑寒交迫，暈倒了，要不是他倆救了他，估計就會凍死的外面。聊了一會，老和尚說我要下車了，你們走吧。倆人又被和尚驚詫到了，剛緩過來就下去走，這不還得凍死么。

倆人不同意他下車。老和尚說，沒事，風小了。副駕司機也不想讓他走，說，你得陪我倆把車打著火再走啊。老和尚坦誠的說，你現在打一下試試看吧。朋友父親茫茫然的，竟然打著了火。這下給副駕司機樂的，緊忙打開了暖風吹上了自己的腳。老和尚下車了，風也確實小了。倆人面面相覷，怪了，碰著神仙了。下車時對朋友父親說，今天你救了我，十多年後我會救你一命。朋友父親那時候還不太相信那些緣報故事，隨和著應下了。副駕司機說你能讓我發財就行了，老和尚一笑，說一句，你的造化很深，但是還沒開啟法門。就這樣，他們告別了，但故事沒有結束。

朋友父親好酒，16年的冬天，天氣特別冷。事後他父親回憶，那天喝完酒後感覺和不對勁，臨出門前大家都想送他，可他堅決不同意，推卻了之後，他心裡卻很沒底。出了衚衕口，一拐彎，人就暈倒了。那時天還不算晚，晚上10點多，被路過的人救了，送到了醫院。朋友母親趕去了醫院。診斷結果下來，腦淤血，必須立即轉院開顱，僅手術費一項30萬，後續治療費用加起來更是天文數字。可是如果今晚不做手術，人就沒救了。

朋友家不太富裕，哪來30萬啊！朋友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朋友接到電話從臨城趕了回去。醫院裡他家裡人哭天喊地，對於東北農村家庭30萬可是天文數字，沒辦法，看不起病，就是能湊夠將來家庭也要背上沉重的負擔，何況朋友還沒有結婚呢。悲愴的故事，我們帶過。凌晨2點，朋友的母親沒有同意治療，趕走了包括朋友在內的所有人，靜靜的坐在床邊等著眼前的愛人離世，陪伴，是他母親唯一能做的事。他衝進了病房，嘶喊，低吼……

那一夜連朋友都忘了是怎麼過來的，就是無力回天的那種痛恨，那種對世界的絕望。可是第二天，奇蹟如期而至。他父親蘇醒了，摸著臉，說，昨天喝太多了，都喝進醫院了。朋友母親呼喊著叫醫生，主治醫師拿著聽診器驚訝的趕了過來，怪了，重度腦淤血竟然蘇醒了。院長、科室主任凡是醫院裡的人都來了，化驗，CT，等再一查，健康！那種絕處逢生讓朋友的母親興奮的暈厥了。院長和CT主任多次確認是不是誤診，可醫院始終沒有結果。朋友父親又住了一周院，每天都進行各種檢查，最後第八天的時候平安出院。朋友的母親完全不相信這是事實，可這就是奇蹟。

朋友父親回家的第一天晚上，繼續喝酒吃肉，慶祝著自己大難不死。夜裡他夢到了自己來到了一個寺廟，廟裡的老和尚給他倒了一杯茶，又給了他一半個饅頭，說是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恍惚間睡醒了，他想起來了曾經川藏線上的那個和尚和那個流雲寺。朋友父親也僅僅對家裡人說了一次，之後對此事隻字不提了，朋友也是喝多了才說出來的。

世間總有些善惡因緣，誰又能說得清呢。不過，我也好奇，那個求財的人怎麼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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