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閑議

07-22

漢字閑議

世界上的文字，基本上是兩種：一種是拼音文字；一種是象形文字；或者是還有第三種，拼音和象形相結合的文字，如日文。

漢文字，象形文字，一個音節一個字，是從圖畫發展來的，後來發展成為「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

漢文字，象形文字，一個音節一個字，適合記錄漢語的詞，因為漢語的詞，多是單音節的。許多外語，往往一個詞是多音節的，一個片語的音節就更是一大串了。在一個單位時間裡，用拼音文字記錄詞、片語的外語，嘰里呱啦一長串音節快速發出的語音所表達的意思含量（信息量），還沒有漢語慢條斯理髮出的語音所表達的意思（信息量）多。這漢語詞、片語的發音優點，給記錄漢語的漢字創造帶來天然條件，漢字也因茲有此天然優點——簡約，一個音節的一個漢字，可以相當於一長串拼音字母組成的結構。有人閑談，甲議乙沒文化，「扁擔大的一字也不識」；其實，扁擔大的「一」字，只有一畫，全識的人，還是少數！「一」字，按字典的解釋，有七個含義，用在不同的語言環境中，意思不一樣呢！

漢字是最有生命力的象形文字。使用漢字的民族，不僅是漢族，還有很多民族。這些使用漢字的民族有自己的民族語言，但沒有民族文字，使用漢字時，是按其民族語言來讀漢字的，對同一個漢字，其讀音與漢族人讀音是不同的。漢族有許多方言，漢族方言區讀漢字的讀音、聲調與普通話是不同的。漢字是中華五六千年歷史文明承傳的載體，將來還要在實現中國夢的過程中發揮比前更燦爛的作用。如今，使用漢字的範圍、場合，遍布全球，甚至深入浩瀚宇宙了。但是，我們在看到漢字優點、悠久光榮歷史、光輝燦爛作用的同時，也要看到它的天生缺點、進步不足、科技含量不高、需要改良改革的一面。

漢字是最典型的象形文字，認字須花很多時間，拼音文字卻只有少量的字母，認起來很快，會講一種語言就基本可按其字母的讀音取字母拼寫出其語言的詞和片語，就可據其語言的語法記錄其語言了。用拼音文字學文化，節約了大量時間。

漢文字發展出一門特殊的藝術樣式、品牌——書法。許多歷史名城有碑林，許多名山有歷代名人崖刻，如今許多文化團體還搞書法展覽，如今許多祝禮雅品還以書法作品為主體……。一般老百姓至今還誤把一個人漢字寫得好不好看，說成這個人書法好不好，甚至把漢字寫得好不好作為評判文化高低的標準。特別是農村人，看到字寫得好的人就讚賞說「這個人有料」，看到字寫得不好的人就輕視說「這個人沒料，字寫得雞腳爬」。對聯、春聯，可算是中華重要的傳統文化精華之一，廟、寺、庵、觀、祠、堂、館、冢，等等，都有精美的固定安置的對聯，家庭婚、喪、喜、慶、華屋落成、喬遷新居等，也會有固置或臨時張貼的對聯，連古時衙門、今天政府辦公場所都有對聯、題匾。現在，許多大工地，除了標語海洋外，也有不少對聯。而家家戶戶貼春聯，更是方興未艾。這也是中國古今的一種文明宣傳教育的形式之一，只不過隨時代變遷，內容不斷更新，制材、制藝發展提高罷了。這些對聯誰來撰寫？自然是要有點文氣有點書法功底的人來寫。古代文盲半文盲多，自然是要秀才以上的人來撰寫。重要場所、重要位置的對聯，邀請學問高、書藝好、德高望重者來撰寫，撰和寫可由一人連續完成，也可分別兩人完成。想當年，秀才的文化水平不如現今的小學畢業生，如今高等學府鍍金過的人，學問大概多要超過進士。時下，還是有人開口請這些大小知識精英寫副對聯的，但多要落空。有的博士可能從小就沒提過毛筆，在家沒見過文房四寶，更甭奢望他善揮椽筆如神舞龍蛇了。有人擔心，小學初年級就進入了電腦世界，今後的知識分子還會不會寫漢字，還會不會心算。如今還會有人要求現在的小學中學生為其寫對聯寫春聯，是封建社會教育和科舉制度留下的後遺症。古代漢唐之下，公私學堂學的只有四書五經，科舉只考文章，這樣體制下培養人才就是識字背書開始，學寫字、臨摹漢字法帖，練書法自始至終（死），而醫藥、建築、工藝、科技、……甚至觀天相等，都靠民間師徒關係承傳發展。中國古代這種重文輕工、學而優則仕的教育體制，必然鞏固官本位意識和書法在讀書人中的地位。

不過，現在家庭貼春聯，與過去不同，多數人的對聯是從文化商店買來的印刷品，不求字寫得好不好，也不管內容如何，只求紙質好，裝飾花邊美觀，請人裁剪紅紙寫的春聯，做不到這些。以寫春聯、為人寫信寫訴狀等賣字討生活的人大多失業了。五十多年前，《人民畫報》請書法家寫題頭字，一個字80元（相當於現今5000元）酬勞，如今的紙質媒體字、商店牌匾字，卻是多用電腦製作的。這是漢字書法的進步呢，還是退伍了呢？

書法既是一門藝術，個人勤奮外還要有點個人天斌，不是人人都可以成為書法家的。有的人文化水平不高，卻寫得一手好字；有的人文化較高，高校畢業，甚至是碩士博士，可寫的字，並不一定好看，甚至有的人為了寫好字，花了許多時間練字，還是寫得難看，更不要想成為書法家了。有的人是專家、學者，字寫得難看，又往往喜歡到處題字；有的人還是高官，也學風雅，也喜歡題字，其結果呢，往往成為世人的笑柄。

唉，象形文字，因為字與音脫節，認和寫脫節，實在花費了一個人、特別是知識分子，從幼兒園到大學，到工作單位，甚至到老，太多的時間精力。許多人一輩子還在追求什麼書法藝術，想成為書法家，把追求真理、學習提升技藝、創造發明的時間精力都擠掉了。由此可見，在某些情況下、一定條件下、一定意義上，象形文字往往成為現代科技與民主進步的絆腳石。

特別是文科（包括國畫等美術類）專業里的人，總想多認些字多練字，甚至夢想成為書法家，他們識字和練字的時間花費得驚人，甚至到了勞而無功的地步。可是認的字總是不夠全、不夠用，一個大學文科畢業生，讀書也還會遇到不少需要查字典的字。文科畢業的許多人儘管花費了很多時間精力學書法，字還是寫得很難看,甚至於有的文學院有的教授寫的字也還是很難看。而查漢字，也困難多多，需要準備多種字典、詞典、辭典。查漢字，首先遇到的問題是，不懂得讀音，拼音查字法字典就不適用，就要去查偏旁筆畫查字法字典；但不同的字典偏旁歸類歸屬計算筆畫不統一，往往弄不懂所要查的字偏旁歸類歸屬或弄不清筆畫，就得查四角號碼查字法字典，反正漢字是方塊字都有四個角，管他什麼偏旁有幾畫；但是編成四角號的字，往往很多，你還得學會五角查字法。不僅如此，你還要弄清是繁體還是簡體、異體，如果是讀古書，你還得查古漢語字典辭典，《說文解字》、《康熙字典》、《辭海》、《辭源》也必不可少（有位國家級鑒賞郵票專家，為我單位集郵展題詞，把「郵」字的左偏旁「垂」的最後一橫，寫成「山」字形，主持人問我是不是錯字，如是錯字，就不予展出張掛，也不刊出。我一查，《康熙字典》明擺著呢）。問題還不僅如此，字典、詞典、辭典如今多如牛毛，更新速度飛快，幾年就修訂換版，還有什麼時尚新字新詞外來字詞，你我不斷花錢花精力購買還駟馬難追。如果你是個搞研究、要寫論文或搞創作的，你就得對古今漢字不能囫圇吞棗，對其舊意新意都得搞懂，否則就出現硬傷。有名有望的高級知識分子在認字讀字寫字方面鬧出的笑話實在不少。堂堂的故宮博物館授給權威機關的錦旗竟然書寫別字，表達出與本意相反的意思；堂堂的中國一流大學校長在學術權威多多、高才學子多多的萬人以上校慶大典場合，竟然不認得高貴禮品上的讚詞之字而錯讀字音；某省試發行新的雜誌，封面雜誌名稱竟然寫錯字（《計生協會小組》的「協」字，左偏旁的「十」字錯寫成豎心旁，是錯字而不是別字哦）；《咬文嚼字》雜誌幾乎每年要公布一批出自權威媒體、有正式出版號的紙質書等使用漢字的錯誤，而這些錯誤卻出自許多科班出身的有老資格的作者、編輯、編審、校對之手，至於在精製、精緻、高級、長期固置的標語、商家標誌牌匾的錯字別字，就更多了。有一個裝潢店，大招牌寫的是「某某裝璜有限責任公司」，我恭敬地問其經理：「貴公司儲備了多少原礦玉塊啊？我想買一小塊來裝點盆景。」他認真回說：「沒有沒有，一塊也沒有！」我就會意地笑了。我心裡想，請店名招牌也敢用別字的公司來搞裝修裝潢，這樣的公司會不會在用材上也以次充好呢？有許多人連錯字、別字有別的概念也沒有，連許多語文老師也不給學生講清錯字與別字之別，甚至專講文字使用的書，也籠而統之把錯字與別字混為一談，標而題之《常見錯別字》，其實書中舉的正誤例，誤的都是用了別字，並不是寫錯字，對寫錯字與用錯字不分而辨之、闡之、論之。許多國人由於認字、寫字、練字時間花得實在太多了，而用於讀書明理、調查研究、發明創新的時間精力就被擠掉了不少。一個人一生的時間精力是有限的啊！當然，現在人從幼兒園甚至在哇哇學語時期、階段，就開始學拼音了，肯定縮短了認漢字的不少時間。

下面說說漢字與電腦辦公關係產生的兩個故事。我一位親戚的女孩子，因為姓名中有一個字如今電腦鍵盤打不出來，所有漢字輸入法都找不出一種漢字型檔有這個字，她為此吃了大苦頭。她的姓名中有個字，「瑩」字左邊加了三點水偏旁。小學、中學、高考，都用此姓名，被天津某高校錄取也用此姓名，不過學生檔案中都是手寫的，一直到大學畢業都如此；但是發畢業證書時、印發就業推薦表時，有關人員說列印不出此姓名來，到人才交流中心、人才交流現場，有關人員都以此類理由拒辦任何手續。該生建議改成去掉三點水，都回說無權改，要公安部門先改戶口和身份證。她到公安部門請求改，回說原始檔案如此，無法改。

後來，她不得已，來回福建多次，花了許多金錢精力時間，求爹爹求奶奶地從百姓、村、鎮、縣、校、教育局、招生辦，層層開具了許多證明書，到公安局戶籍辦懇求改名，一一驗明正身，再到天津，層層辦妥改名手續。就是一個三點水問題，搞得一位大學畢業生如此折騰。其實，兩個漢字讀音都一樣。

這位女孩，其父是老實巴交的山民、連自己姓名也寫不清楚的半文盲。給女兒取這樣生僻字為名，大概是算命先生幫取的吧？其父因為相信算命先生說與妻、女不相生的鬼話，主訴與其母離婚，她和弟弟由初、中級法院判其跟隨母親生活，兩院判其父須負擔一孩生活費和學費，卻十幾年了也不給分文，法院強制執行也無效。

這些打字員啊，本來可以鍵盤造字，靈活解決三點水的小問題，卻會把一個漢字搞得那麼複雜、那麼勞民傷財、那麼決定一個大學畢業生的就業機會和命運！這些打字員啊，誰會可憐她上大學是得了縣共青團、關心下一代協會、慈善企業家兩年三筆資助萬元的窮女孩，誰又同情大學為其向天津銀行借貸3萬元才使得她上完大學，而如今畢業三年了本息還沒還清呢？

我一位親戚嫁女，我寄了賀禮去。但被郵局以查無此人為由退了回來。我打電話給他，問是怎麼回事。他說，領款要身份證，他的名本為「葵禎」，公安局辦理身份證的同志寫錯了或是打字錯了，把「葵」字弄成「蔡」字了。你是按我本名寫匯款單的，我當然是領不來款了。我去祈求改正，辦證的同志說：「要改須過好多關，很麻煩，而且是全國電腦聯網的，更不可能改。你就將錯就錯吧！」嗨，我不懂這位辦證的同志打漢字使用的是什麼輸入法，只瞥到字形就把別字輸入了。有些單位的有些人就善於搞將錯就錯！

關於漢字，我奉勸使用它的人們，特別是科技工作者，認字（包括讀寫）已經花費自己一生的許多時間精力財力了，不該去追求書寫漢字藝術化了，你的時間精力要用在刀口上，用到科技工作、發明創造上去了。有志於科技的人，在寫字方面，先學楷書，有了一定功底了就學行書，可以寫得快一點。其他體就不要去學了。什麼黑體、隸書、魏書，可作為論文大小標題之用，目的是為了醒目，這在電腦字型檔中可找到。草書別去學，學會了寫出來一般人也看不懂。至於什麼大小篆、甲骨文體，更是少數人的玩具。文字是工具，造文字的本意是造工具，變成藝術是文字的異化，成了消遣品。老實人去商場購物，首先考慮的是實用、適用，其次考慮的才是美觀。追求寫的字自己認得加上能認字的人認得就行了，管他被人評為難看與否，更別追求什麼藝術化、甚至追求成就書法家了（搞國畫、廣告、裝潢者倒是要求高一些哦）。

總之，漢字還要繼續使用下去，漢字還要繼續弘揚光大，漢字需要繼續跟隨、結合現代科技的發展進行改良甚至改革；使用漢字的人也不以字寫得漂亮與否論英雄。漢字書法是一個藝術門類，也是少數人從事的專業職業，一般使用漢字的人，漢字是記事物、記思想、與人交流的工具，不管用什麼筆來寫，寫的漢字只要規範（或約定俗成）、整潔（不要像所謂推薦簽名藝術者寫的那樣鬼畫符）、寫得他人認得，寫得較快，就行了，當然，能寫得漂亮一點就更好了。中國人本來就腦子很好用，春秋戰國前的禮讓精神和春秋戰國的競爭精神相結合，創造了世界一流文化，但後來的封建統治者享樂腐敗政治的籠罩影響下，文化也生出一些畸形怪胎來。有些人，漢字書法上提高發展不求實用，不是去促進完善漢字成為服務經濟建設、文化科技進步、軍事實力發展的更好工具，而是在耍花槍走絕路，把道士的鬼畫符引進書法中來，自以為是藝術創新，沾沾自喜，殊不知，褻瀆了漢字的基本功能。喜的是，新中國的領導者和文化界的有識之士，堅決實施文字改革，簡化漢字，廢除異體漢字，推行漢語拼音，推廣普通話，規範文件種類和行文格式，規範標點符號等等，讓漢字對祖國建設事業、統一事業發揮前所未有的大作用。有些人，則戀舊情結解不開，寧願讓古漢字死在枯紙堆里，也不願讓它金蟬脫殼復活再唱悅耳之歌。在如今科技突飛猛進、知識爆炸的信息時代，從發展的眼光看，這些落伍者，一定會被時代淘汰！

練書法，作為個人愛好、癖好，用來休閑、娛樂、保健，也未嘗不可，該另當別論！

（2013年至2014年1月17日——2月8日）

（圖均選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