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以為的法國——格拉斯：香水

2016-06-12 16:01 | 豆瓣：宋歌_Rocio

有些人，是靠氣味來記憶的。

這些氣味中有些包含著對日常生活的經驗，比如樓道里飄來一陣咸香濃郁的醬味，就知道了隔壁奶奶家的炸醬麵，要是一股辛烈入鼻的蒜味，就知道了炒扁豆；有一些則是凝固了特定的場景畫面，像是聞到橡膠混合著落葉的味道，就想起蹲在幼兒園的操場上和夥伴們玩拔根兒，鼻腔里充斥著舞鞋穿久了的濕臭鬱悶氣味的話，腦海里也會閃過曾經每個周末都揮汗如雨的練功房，和舞蹈服背後成片的白色印漬；氣味也是承載意象的，嗅到空氣中瀰漫著的那種老舊玻璃瓶裝的花露水香味的同時，也一定會聯想到夏天、蒲扇和西瓜。還有更為敏感的人，在溫熱還未褪去的夏日傍晚，僅憑著鼻尖偶然捕捉到的一瞬微涼，就預感到了秋天的悄然而至。

嗅覺記憶的封存性和還原度有時會超出你的想像，那些很多年都沒有再遇過的氣息，並不是忘記了，而是和著當時的情景與心情，一起鑽進了潛意識的深淵，要是哪天又偶遇上，一定會讓你覺得熟悉而親切，那些隨之封存了的記憶，也會像被觸發了開關一樣一併釋放。

有些人對嗅覺偏愛，想要把不同的氣味收集儲存起來，於是有了香水這種發明。

當感覺混於氣味，氣味融於液體，液體存於容器，我們就可以把記憶隨身攜帶。等到合適的時機，只要輕輕按壓，又可以讓液體重新穿過空氣落入肌膚，把想要擁有的情感和品質穿在身上，成為我們的隱形標記。

原來我是從不用香水的，因為覺得這種講究頗多的產品在我這樣一個整天素麵，連妝都不會化的人面前根本毫無用武之地，但讓我入手了人生第一瓶香水的那次意外，是在陪朋友逛美妝店等她選購時候，無意間瞥見了Shakira的新款名人香Rock。

那是一把電吉他外形的透明香水瓶。夠了，光這一眼我就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不把它拿下是走不出這家店的。因為沒有試用品，我甚至連對於一款香水來說最基本最重要的氣味都不知道，就把它領回了家。所謂一見鍾情，所謂眼緣，可能就是有些東西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上面寫著我的名字。

可以說，我對香水的興趣，是從容器開始的。從收集造型別緻的香水瓶，偶爾試著噴一些在身上感受前中後調的變化，對比不同人群不同場合不同季節香水的選取，研究類別成分用法用量，直到最後萌生了自己調香的想法。

所以我來到了格拉斯，被譽為世界香水之都的法國小鎮。這裡擁有的香水工廠不下40家，其中最知名的三家香水工坊Fragonard, Molinard和Galimard提供香水製作課程。但也許是因為太過激動，我居然忘記了可以在90種香精中選擇的大型調香是需要預約的，而無需預約的小型調香只能在3種底香和6種香精中做有限的選擇，所以調香的願望便只好留到下次實現。

但國際香水博物館之旅還是不失所望的讓我大飽眼福。我最喜歡各種造型的香水瓶，它們是一款香水內藏氣味的視覺化呈現，暗示著氣味會讓人聯想到的場景以及穿香人的性情。古舊一點的香水瓶大都造型規矩簡單，最普遍的是玻璃瓶貼標籤，這種就主要依靠氣味來加以區分。但也有一些出類拔萃香水瓶，已經精緻奇特得成為了藝術品，讓人沒法不喜愛。

博物館中有按照年份陳列的香水展窗，從古舊原始的玻璃瓶，到當下市場熱銷的商業香都囊括其中。進入到20世紀之後，香水瓶的造型開始愈發大膽新穎了起來，創意性玩味十足。

除了各式香水，博物館中還展出了加工香水所使用的原料、儀器，制香書籍，介紹原料產地和香水銷售路線的地圖，老式的香水廣告和宣傳畫等資料，設有儲存了各類植物花香、果香、可可、甚至大麻等原料氣味的聞香機，後院還有薰衣草種植園，絕對是香水愛好者的必經之地。

然而有趣的是，香水真正的發展歷程，卻不像它現在示人的形象一般優雅浪漫。

在格拉斯，香水的製造是伴隨著皮手套工業而得以發展。當時格拉斯的皮革手套行業發展迅速，但由於皮革製造中使用到含氮的工業廢料，因此成品會散發出不悅的氣味，人們不得已才加入薰衣草、迷迭香、鼠尾草等植物精油來除臭。

而從1348年開始持續肆虐了近四百年的黑死病，更是歐洲人的噩夢。當時的醫生認為黑死病是通過空氣傳播的，所以就建議穿厚的衣服來阻止空氣接觸皮膚作為第一道防線。而第二道防線，就是不能洗澡，這樣身上的污垢就可以塞住毛孔。這種如今聽起來異常可笑的錯誤認知直到19世紀才得以解除，而期間的500年歐洲人是不洗澡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六一年只洗兩次澡，18世紀的旅遊指南也記載，巴黎有一半的人口一生從未洗過澡，體味十分嚴重。

香水不僅要用於掩蓋體味，也用於掩蓋城市環境所散發的惡臭。歐洲的城市排水系統得益於工程技藝高超的古羅馬人，但隨著古羅馬文明的衰落，整個歐洲的城市衛生狀況直接跌落回原始狀態。在漫長的歲月里，歐洲的城市骯髒不堪，人口眾多的巴黎更是典型。巴黎居民向廣場和街道傾倒污物，等著它們被雨水衝到河裡。樓房的居民乾脆直接將排泄物和垃圾從窗戶潑倒出去，街上經常是糞水橫流、臭氣熏天。在這種內外夾擊的臭氣熏陶下，法國貴族和上流社會開始大量使用香水、香囊、香粉等產品。這種以濃香制惡臭的辦法，才是讓香水銷量猛增的原因。

當然，即便事實如此，我們還是更願意去記住香水所代表的精緻與格調。

其實香水不僅透露其所有者的品味，也會反哺一個人氣質和形象，令使用者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加貼合氣味所傳達出的品格。譬如一個周身流溢著優雅花果香氣息的女士，會很難毫無節制的大吃大喝，面對一個帶著清爽海洋風的紳士，也無法想像他會出言不遜。因為身上的氣息會提醒你，該做怎麼樣的人。

有時候，也要適當的允許自己使用更高級的物品，因為等到了日常使用也不會再感到彆扭的時候，我們潛意識裡的自我形象也就跟著提高了，那時候的我們，會真正成為配得上自己所擁有的物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