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職場媽媽的自我修養

2017-06-24

文/馳雲

一個被世俗認可的完整女人，勢必要經歷結婚生子才稱得上完美和幸福，我所在的公司里，超過一半的員工都是這些完美幸福的女性。

由於工作性質的限定，我們公司的員工幾乎是清一色的女性，即使有男性同事，大概是無法忍受儘是女人的工作環境吧，在職時間都比較短暫；加之我們的法國Boss絕不招聘剛畢業的職場新手，因此公司裡面一撥未婚大齡女青年和一撥已婚媽媽平分了天下。值得一提的是，在所有的已婚女性里，沒有一個是未育的，畢竟沒有孩子的挾持誰都不會迫不及待地主動奔赴婚姻的殿堂。所以，宣布完婚訊，休過婚假，幾個月後便能高傲地挺著個肚子繼而當上媽媽，這是見怪不怪且順理成章的事情。據我所知，大多數孕婦和之前相比，除了頻頻請假外，日常工作狀態並沒有太過明顯的區別，她們一如既往開口常笑並完成所負責的工作。然而，等到她們交接完工作休了半年的產假回來之後，即使愚蠢如我，也會霎時間明白回來的已經不是當初和我們微笑揮手告別的人了。

剛生完孩子的媽媽身體很脆弱艱難，和未婚少女時期不可相比，當然無法如往常一樣穿著修身顯瘦的裙裝蹬著高跟鞋招搖過市，也雖然說乾淨整潔已經達到了基本要求，但是一味的追求舒適從而導致松垮垮的睡衣風和平底拖鞋橫行整個辦公室，就讓人有點難堪了。據公司前台的小妹轉述，一天Boss全程注目產假回職不久的一名同事的小短褲和花拖鞋遠去，繼而一臉不悅地對她說：「我真不敢相信這是我的辦公室，而現在我還必須接受它！」而小妹的情商也是值得稱讚的，然後寫了封郵件To Dear All：大家上班著裝盡量正式點，畢竟我們也算地處CBD的外資企業嘛，要多向Margot學習嘛。Margot就是我們的財務負責人，她秉承法蘭西女士的天賦在衣著裝扮上深有造詣，每天都是一副女王的架勢前來上班，惹得同棟大廈共用同部電梯的其他人士殷羨不已。（具體可參看我的另一篇行文《那個法國女人》）

對於小妹的郵件大家就心中有數地笑笑，所有人都當傻假裝不知道。就現實來說，Boss從一個上司兼所有者的角度上，當然希望自己的公司擁有世界500強的風貌，這是理所當然的；就單從一個男性的審美出發，也希望自己每天能與賞心悅目的女性共事，況且他大概對於女人梳妝打扮的一系列麻煩一無所知，所以他的要求亦是正當的。只有我才深知，如果你想每天如同大陸電視劇的女二號一樣，千變萬化地把自己好好裝扮一番，那為此而花費的時間精力和金錢絲毫不亞於對這份工作本身的付出。踩著幾厘米的高跟鞋在公交地鐵里顛簸搖擺，對於一個正常體力的女青年都有幾分吃力，而以此來要求剛生下孩子不久還未來得及復原的媽媽就太苛刻了。因此在著裝方面，即使她們把整個辦公室當成卧室，在我眼前不斷搖曳連衣裙上的Baby小熊花色，奏響人字拖特有的休閑旋律，我也不會有什麼意見，畢竟衣裝只代表它的主人，和旁觀者毫無干係。當然，如果她們能夠並且願意穿得隨時要趕赴皇宮盛會那般，我就更樂見其成了。

而在具體工作上，就比較一言難盡了。首先，必須明說媽媽們的一大愛好：曬娃。平日她們喜歡在哪兒曬幾度角怎麼曬就怎麼曬，畢竟這完全是她們不可剝奪的權利和自由，且是她們愛的一種表達方式，可是總有些人容易走火入魔。我後背桌的同事在每天上班時間裡可以拿著手機對著她一歲多的兒子的照片時不時地看幾十分鐘，用手指把照片放大看、再縮小看，再具體到眼睛眉毛嘴巴鼻子，細細研究完了一張就換一張…當然經常早上會無比激動的給我們報導她兒子的最新動態，都是關乎吃飯拉屎之類的大事。這樣的結果自然是讓其他同事感到無比煩悶，我當然很高興她兒子如此健康快樂地成長，可是我不在她的生活半徑圈內，只能遺憾沒能從在聽她真心覺得快樂的事情里獲得同等的快樂。她打開腦中大門讓她兒子爬上了她的辦公桌，結果毫無疑問地導致了工作效率的低下和進展的延誤，自然也遭受到了上司的質問和冷眼。在公司八卦江湖裡，她有一天晚上加班到9點多，整個部門就剩她一人，飢腸轆轆，而上司卻要求她必須把報價表在明早上班前發到他郵箱，於是她一個人邊加班邊流淚，剛巧那天裡間的財務同事E也加班，E下班出來時說了句：「你今天也加班啊？」然後她就像失控的水龍頭般「哇哇」地失聲大哭了。看到這裡，諸位一定覺得我們沒有對一個媽媽溫柔以待，一切都是那麼的無情苛刻。可是如果你知道，她的那份報價表已經給了她絕對不低於一個月的時間去搜集資料和製作，而你再知道，這份報價表上司明早查看後要立即發給歐洲客戶並且在當天下午的視頻會議中會用到，你就知道真的不應該責備任何人了。

我們的Boss，那個法國人，卻與印象中好享樂的歐洲人不同，在工作上他更像一個可以日夜旋轉的日本人，他自己是一個工作狂且施展魔法企圖讓我們同他一樣瘋狂的工作，然而他並不是一個成功的巫師。五個人的工作量他會壓給三個人做，發四個人的薪水；所以要做的事就在那裡，只增不減，就是你每天什麼都不做也不會有人責怪你，所有的同事也都會視而不見，因為大家都知道所有事情都有dead line，你不去完成就必須承擔起相應的後果。

該做的事情一拖再拖，後果是很災難的，而我有次就很榮幸地成為災難現場的打掃者。休完產假後回職了快半年的另一名職場媽媽終於正式要辭職了，我之前早就聽聞了她手頭上那個雞飛狗跳的爛尾項目，可能上司覺得我人傻可以利用，最後欽點我接手。儘管萬千個不願意可也容不得我拒絕。聽完陳述後，接過一大疊資料，我看了眼Project Timing，眼下時點該是提供樣品給客戶參展的時候了，然而一問之下連設計圖稿都還沒確認。而實際上客戶三個月前設計圖稿就已經發過來了，她得多麼地努力才能將一件事情在三個月內做到完全沒有進展，華麗麗地將90多個日夜遺失在工作室的盡頭。我對此無話可說了，可我白了她一眼，正是這一眼，讓我成功晉級為和冷酷無理的上司沆瀣一氣並一同逼迫她的醜惡前同事，她如願以償地將我列為她的施害者之一了。

當我在項目的三個月後才發送修改後的設計稿件給客戶解釋技術上和成品上的具體問題時，得到的是大洋彼岸打來的珍貴電話，客戶不遺餘力地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將我臭罵了一頓。我當時多麼情願那是一個英國客戶啊，這樣他就可以用紛繁複雜委婉而晦澀的各類語法從句來罵我了，反正我也不明白其間真正含義；然而這是一位希臘客戶，料想他掌握的英文辭彙和我不分上下，通篇就一個勁地用淺顯直白的幾個單詞質問我。當然「我」即是電話那邊的「you」，我怎麼想也不應該是特指我，能這樣解釋就沒那麼難過和生氣了。

我請上司給下游的所有合作商通了電話，並得到了他們的配合，然後一天當兩天用，幾次早班機出發晚班機回家地去外地現場確認和溝通，最後也只是差人強意地搞定了這樁破事。而那位職場媽媽早就黑鍋一甩回家專職帶孩子去了，可不久又有她重出江湖找工作的聲聞了。每個人都有自個的難處，我也不想去評說任何人，可是她在職期間沒把工作做好就真是她的不對了；而我為了幾斗米即使不情願地接替了她的工作，為此而受的勞苦就不應該歸咎於她了。

過後我和上司談起，我們這樣做事是否太冒險了呢？要是有人定期查看下業務進展就可以避免類似的狀況出現了。老闆長吐了一口氣，回答我：「你說得非常對，這樣我們就可以及時應對了。可是，你要知道，大家都不再是小孩子了，工作不是需要有人推你才去做的，完成它是你們最基本的責任，就像給你們發工資是我的責任一樣。而且我時時刻刻都和你們說，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任何時候提出，你說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們的請求呢？沒有是吧。如果必須有人檢查你們才去工作，這是毫無意義的，而且太另我失望了，因為一切本不該如此才是的。」從他這番話里，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監督是失職的衍生品，是個很丟臉（shame）的辭彙。

辦公室的其他職場媽媽都還在努力奮鬥著，她們雖然飽受這份工作的壓力，可也承受不起失去這份工作的壓力。與其他職場媽媽相比，她們或許還算幸運的，因為只要認真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不需要應對男權領導階層的無禮刁難和辦公室政治的勾心鬥角，她們一大群已婚人士可以在午餐時間交流兒女的成長點滴、痛陳婆婆的諸多不是、秀下恩愛夫妻或數落下不體貼的丈夫，這日子也算過得無可挑剔了。要說能完美協調家庭和工作的職場媽媽也不是沒有，請原諒孤陋寡聞的我目前只能舉出下面一個例子。我縣城裡的一個高中女同學，如今都生二胎了，兩個孩子自己帶，工作也沒落下。不過她是政府機關的職員，她自己說一周不去上班也沒事的，叫同事幫忙簽到就可以了，反正去了也沒事情做。可見職場媽媽在悠閑的各種機關部門根本不是什麼挑戰，婚育只為那種每天嗑瓜子聊八卦的工作提供了更多的談資，不造成額外的負加影響，而這在萬惡的資本主義公司里就有天壤之別了。所以當聽聞了其他職場媽媽如何混得風生水起時不需要一個勁的羨慕，也不需要為捉襟見肘的自己感到羞愧，畢竟人人境遇不同，你盡全力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告訴你武則天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仍舊能替李治治理天下，這對普通人沒有多少參考價值。

職場，對些許人而言是實現夢想和價值的平台，而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不外乎是一個工作場所，你必須創造價值才能得到其中的一部分以供養自己。絕大多數工作，你創造的和你所得的成正比，如果你在待遇上無法得到滿足，那完全可以根據市場流動來達成所願，根本不需要消極怠工抱怨訴苦，畢竟在更換工作上你還是絕對自由的。

生孩子固然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媽媽們也可能在半年的產假中得到太多的關愛和呵護，如同一個建國大功臣般得到了諸多禮遇，加之新生命的到來一個新角色的新鮮體驗或艱難適應，都會很容易讓她們逐步淡忘半年前的辦公桌邊密密麻麻的便籤條。因此重返職場後，身心仍處於休假階段，可是繁瑣勞心的工作、冰冷無情的績效考核和生活上的瑣碎麻線，太容易將她們捆綁並逼迫到灰暗的生命角落處。所有人都希望社會能給予職場媽媽更多的支持，可是市面上的普通公司畢竟是一個必須盈利的組織，國家明文規定的福利已經是他們能給予的最大的支持了，現階段真的不能要求更多了。如果要求更多，勢必導致用人單位對女性更加明目張胆地歧視，而最終女性在職場上將得不到更多的機會也就更加失去發言權了；一旦失去了職場戰地，經濟上就無法獨立，繼而人格上也失去了倚仗，那留給女性的道路就更加艱險閉塞了。

呼喚男性回歸家庭和尋找一條有別於傳統的育兒之路，及要求政府提供更安全健康的兒童成長配備，更是正道。雖說70年代以前的中國女性幾乎不必應對職場的考驗，可是職場也不單獨是對80後媽媽特有的，往後更是存在，高昂的生活和育兒成本將會影響更多家庭及其中的婚育媽媽。所以職場媽媽應該具備相應的覺悟，不要再幻想外部要時刻給你提供特殊優待，既然選擇了成婚生子後重返職場，就應該遵守職場最基本的規則才是。職場媽媽應該是一種驕傲的稱呼，當你在一平米的格子里拿刀提槍的時候，你要知道，你聰明可愛的兒女在家裡一天天地長大，這難道還不足以成為你必須前進而不是投降的理由嗎？

且不止職場媽媽，其他的所有職場人士都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物質條件、為了向新階層邁進、為了下一代的成長，誰不是拼盡全力不敢鬆懈呢，試問世間哪有什麼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呢？如果有，請與我聯繫。

（原文鏈接：https://www.douban.com/note/625203334/）

左岸記：真的不容易，這個時代對女性的成長提出了更高的挑戰。她們面對的是一系列的問題，這也正是自我修養的需要，不然女人真的就是把自己的人生搭在家庭和孩子身上了。中國人喜歡說為了家庭為了孩子女人就犧牲一下自己吧。這是很殘忍的，不是不可以，但至少不要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因為一當然，那之後所做就變成了任勞任怨，這總不是一個人幸福的標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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