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改變人生:林糊糊和她的學生們

寫字改變人生:林糊糊和她的學生們 2013-12-30 09:40 作者: 王愷 來源: 三聯生活周刊 糊糊一年花一萬多元學費去學寫字繪畫,均為成年人,無任何功利目的。他們的動機是什麼? 眾人為不同原因走到林曦的課堂:有的是焦慮於親人的身體不好,有的是厭惡廣告公司的工作。到了這裡,除了寫字,更多是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 某種程度上,林曦不僅是這些學生的書法老師,更像是他們的心理醫生,只不過這種心理建設,來自對中國古代書法和繪畫藝術的重新探索過程中。寫字改變人生:林糊糊和她的學生們一年花一萬多元學費去學寫字繪畫,均為成年人,無任何功利目的。他們的動機是什麼?眾人為不同原因走到林曦的課堂:有的是焦慮於親人的身體不好,有的是厭惡廣告公司的工作。到了這裡,除了寫字,更多是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某種程度上,林曦不僅是這些學生的書法老師,更像是他們的心理醫生,只不過這種心理建設,來自對中國古代書法和繪畫藝術的重新探索過程中。主筆王愷實習記者張諾然攝影蔡小川寫字前的人生狀態在林曦的喧桐教室,許多習寫毛筆字的人,報名原因還真是千奇百怪。樂小游是她在教室里用的名字,雖然穿著很柔軟,可還是依稀看得出從前身上的幹練氣質。兩年前,她還是奧美廣告的策劃總監。廣告業是她北大畢業後唯一從事的行業,做了7年,到了最後就是不斷加班不斷出點子的過程,日子久了就覺得自己已經空了:「礦挖掘到了最後不也有枯竭的時候?」「這種生活不是自己心裡長出來的,而是外在強加的。小時候,我們都是應試教育的產物,那時候目標很單一。比如我要學英語,我要上北大,我要考研。父母、老師都鼓勵我們這些目標設定,工作後還是如此,我經常把每天要做什麼列出七八條,每天都有幾個具體的奮鬥目標,最小的一定要把手裡的PPT寫完,大的就是一定要搞定某個客戶,這就形成了我的思維習慣,基本這種思維控制了我的生活,我特別厭煩。每天都有無數『最後期限』在那裡,所以我辭職,不是為了休息,是為了換一種生活,能把以往的思維方式徹底改變了。」辭職後先是去歐洲旅遊,花了半年時間,從北歐走到南歐,看美術館。可是發現了自己的問題,不改變思維方式,看到什麼樣的世界都很無趣。「你外在所見的世界,就是你腦子裡的世界,我沒有把自己焦慮的心態消磨掉,儘管一直想找答案,可是靠旅遊來找答案不行,除非主體發生變化。」她內心裡很反對在廣告公司里塑造成的自己,覺得那不是真實的。樂小游小時候就很嚮往東方文化,也接觸過書法、《易經》什麼的。「可是那是最膚淺的接觸,就模模糊糊有點喜歡,但是怎麼喜歡,怎麼進入,完全沒有方向。」在和林曦學習前,樂小游就知道一定要找一個東西,能和自己相處,安靜下來,其實什麼都可以。「茶、書法,或者別的,就像箭在弦上,再不改變自己就不行了。我接觸到林曦的微博,微博上她叫林糊糊,突然發現,世界上還可以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生活,一下子就迷上了糊糊和她背後的生活。」樂小游很清楚自己當不了書法家,也不想成為書法家,就想通過學書法,建立起和自己內心的聯繫方式,哪怕只有一點點,就需要這種介質,哪怕只讓自己能夠靜靜面對自己一會兒,「我也很感動了」。與樂小游一樣,袁春在學書法前,「整個就是焦慮症」。可是現在她看起來快樂溢於言表,外表也就是個家庭主婦,不過悠閑的狀態,以及手中握筆的姿勢,又使她比主婦多了一些東西。這幾回交的作業,有的被批評了,但是她沒那麼在乎,她說自己整個人都已經放鬆了下來。她是一個國家級科研機構的工作人員,專門負責導彈精細部件的研發,她說自己從小到大都是好學生。林曦在招學生的時候,會看他們每人的簡歷,「不是好學生她不招,好學生才有學習的能力」。不過很多是理工科學生,她的學生里,有公安部的官員,有通用的不少專業技術人員。林曦說:「都很投入,我覺得他們都是好學生,但是另外,這個世界對於他們確實是太陌生了。」袁春說自己是典型的理科生思維,換句話說,技術控,覺得世界上很多問題可以靠技術分析解決。她剛生孩子的時候,給孩子買奶嘴就買了100多個,同一個品牌的買上十幾個,要親自臨床檢測哪個比較好。買嬰兒的輔助食品,也一買就是很多種,都要一一試用過來。她說,在她的世界裡,一切都要清楚明白,不能有什麼模糊的地方,老公跟不上她的節奏,或者偷懶,都要被她不斷地呵斥。「我心目中,自己就是那種得解決周圍一切問題的人。後來想想,根源在我父母,也在我成長的年代身上,他們那時候只讓我努力,總是問,別人能做到的,你怎麼做不到?你一定得考上好學校,一定得結婚,一定得有個好工作。我也都做到了,可是突然間,我發現這些要求那麼的虛妄,我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活。」孩子很小的時候,身體弱,感冒了就得經常上醫院。「那就是死循環,半夜2點半上醫院,結果打完針第二天好了,第三天又發燒了;我爸爸那時候身體也不好。兩人接連生病,弄得我心力交瘁。」袁春突然發現自己的世界失去了以往的秩序。「不過我還是放不下我過去的技術控習慣,開始鑽研醫學書,學習怎麼預防小兒生病,就是不能讓親人有一點不好。後來突然接觸到中醫的書籍,才明白,啊?生病是常事啊!」也就是因為接觸中醫,開始搜索到一些基礎的中國文化觀念,終於發現了林曦的一次講座,講生活原本是什麼樣。「她在裡面說,我們今天面對的焦慮問題,古人都遇見過,生活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一邊看,我一邊掉眼淚。」半夜3點看完,就覺得生老病死,都是人間常態,就像一盆冷水澆下來似的,過去的焦慮,想想真是可笑。袁春於是開始四處找林曦的課上,當時林曦正好在一個中醫學堂教書法。她每次去都坐在第一排,不敢和林曦說話,就像小學生仰視面對他們的第一個老師。報名不易因為和林曦認識已經很久,雖然知道她畫畫得有趣,毛筆字也出色,也會彈古琴,並且在自學中醫,按照她自己的玩笑,是要全方面把自己修鍊成「國寶」。可是還是無法想像,為什麼在這些成熟的社會中堅人群中,她有這麼大的號召力。林曦說,其實她開始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寫字課有這麼大的號召力。一開始,寫字純粹是她的個人愛好,她從5歲開始學寫字,一直沒有中斷。後來去中央美院學繪畫,可是發現還是寫字對她個人的幫助最大,繪畫像表達,而寫字是向內的。「有點像太極、靜坐,是一個滋養的系統。我以前也學過崑曲、古琴、包括喝茶,其實都有滋養內心的作用,但是相比之下,還是寫字對我個人幫助最大,我發現了這個系統的根源性,就是向內尋找自己的過程。」朋友有個中醫學堂,裡面也有書法課程,找人教不滿意,動員她出山。「我那時候沒有教人,只是和朋友有個小型讀書會,朋友之間我會教他們寫大字,把我從小學書法的體會拿出來分享,可是從沒有正式收過學生。我一開始不太同意外出教學,我當時不覺得寫字是能批量教的,我只有單個教或者教兩三個人的經驗。但是正好有幾件事情同時發生了:我那時候懷孕,特別閑散,就將一些關於如何學寫字才是好的方式的思考,發到微博上,轉發量特別大。正好是自己思考的過程中,台灣有家出版社找我出一本關於書法的教程,我就想可以來試試,有沒有一種比較能規範的課程,讓沒有基礎的人寫好字,因為實踐出真知嘛。你假設的教材,與你通過實踐的教材,可以通過教學獲得判斷。「就這樣,2011年我開始在朋友的中醫學堂教書法課,沒想到反響很強烈,一到我講課的時候,教室都裝不下。但我覺得不是我個人的魅力,而是學問本身有魅力。我記得頭兩節是集中上大課,講書法的美學。每節課大概4個小時,但感覺一晃就過了,因為有太多內容要講了。比如,如何欣賞書法,書法到底好在哪裡,書法的歷史,你應該怎麼學,書法跟中醫的比較。「第一節課一開始人很少,然後就看到人不停地變多,因為最開始大家可能覺得講書法沒什麼意思,最後發現原來跟開藥方什麼的都是一回事,就覺得有意思了。這麼開始後,我也受到很大的鼓勵,發現有這麼多人對書法感興趣。我的一個朋友就說,你可不可以再開一個教室,中醫學堂的幾輪課下來,效果真的特別好。以前從來沒有寫過字的人都能寫得特別像樣子,一下把我的假設給證實了:只要從正確的方法學,不會寫字的人進步也特別快。」當時剛好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她就想試一試,在微博上發帖子說,做一個私人教室,但這個教室作業比較多,比較辛苦。「我希望把我所學到的經驗教給別人,但是大家的初心一定要端正,不是來玩的,是來學習的。如果你只是想來玩兒或者消遣消遣,附庸風雅,那就別來了,也就是說,我這裡不是來社交的,不招那種社交班。結果一下子就收到了將近150封郵件,但我只要20個人。每次我在外面做講座,總會遇到那些落榜的學生來向我詢問理由,我選擇的標準。」其實她選擇的標準並不複雜:確實理科生居多,很多是所謂的「學霸」。很多是土象星座的人,因為這種星座,在林曦看來,比較能坐得住,她在招生要求里詢問,每天是不是能拿出半小時到一小時的時間專門練字。「如果肯定,說明他具備面對自己的能力,甘於寂寞,現在的生活節奏多快啊,要能面對寂寞的人才能面對自己,並且享受和自己共處的時間。」所以最後,裡面有很多是銀行的,建築師、會計師什麼的,以社交和人際工作為主的人很少被錄取,「他們不能靜下來」。不過,這又帶來了新問題,很多理科生,在思維上完全異於她。「就像袁春,她一開始來學習,每個字都拆成零部件,還像做導彈設計一樣。」但是林曦並不害怕,「手生不要緊,關鍵在於你肯學。就像學木匠活兒,學到一定階段,手就有了靈感,會帶著你走。不過之前的苦功一定得下,這也是我要求每節課都有作業的原因。一旦三次不交作業就要談話,做出或走或留的決定,學生們也特別害怕。」袁春解釋,在林曦之前,她從來不知道有另外一種生活的可能性。她和老公第一次聽到林曦的講座,都驚呆了,老公覺得林曦很「仙」,像世外高人,在他們的周圍世界裡沒有這種人,就因為這,她就一定要上林曦的課。報名後,她正在中醫學堂上課,結果不斷後面有同學歡呼,「我收到通知啦!」「我心裡就在煎熬,怎麼還不是我?我到底會不會被錄取,一邊心裡還在念誦普門品。」另外一位學生,來自山東的崔天齊也是如此焦慮於自己能否被錄取,他自己開辦了若干家公司,平時也對書法、中醫、繪畫感興趣,可是見過很多這方面的高手,都沒產生學習的願望。「他們可能技術很好,也有很多送我字畫,可是沒一個讓我心悅誠服的。朋友說到北京有那麼個女孩子,比較神,我開始也就當她是一般的書畫高手,沒想到看她的微博後,完全被她征服了,她會把中國傳統文化的東西融會貫通到一起去講。比如她講寫字,也會講陰陽平衡的關係,還會講書法與自身心態的關係,包括茶和古琴都會貫穿進來講,後來我發現,她的中醫老師和我的是同一位,就更生出了向她學習的心。」崔天齊說,他已經45歲了,但是過去對自己還是有很多困惑,包括為何忙碌,為何要四處尋求發展,見到林曦後,發現林曦年紀不大,但是已經過了向外求的階段,而去自己的內心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突然覺得,追求心的快樂最重要,外在東西是無限的。那時候突然明白了,要向內求。「就像一個人搭積木,自己搭不起來,可是有人給你提一根線,你就能搭起來了,感覺特別好。」比袁春更極端,崔天齊知道林曦要招學生,每天都發一封電子郵件給林曦,詢問她自己是不是可以被錄取,他說自己找老師都想找最好的,既然已經發現了林曦的長處,就不想放過。「發了三四封沒迴音,就和高考落榜似的,後來發了8封,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和她說,如果實在招不上,就說一聲,就當落榜通知書。可是就在這時候,林曦迴音到了,被錄取了。」從此,他就開始了每周飛北京上大字課的新的生活。書法入門林曦覺得,自己的課之所以這麼多人報名,並且越上課人越多,最根本原因,是學生們真能學到東西。「我這人不喜歡假的,不會擺出自己高高在上的樣子,自己會多少就教學生多少。而且老話說得好,教學相長,我對書法的理解,在上課過程中也加深了許多。」現在很多國學課程,老師或者看重利益,總是誘導學生;或者注重的是社交圈,來了就是為了拓展自己的生活半徑,那些都是她所討厭的。還有人動員她把學校辦成新東方式連鎖學校,她也覺得不可能:「那種都是複製的規模培訓,和我的初衷差太遠了,我這課程,開始就明確是無用,我有幾次講座,都講到無用之美。」教室在草場地的藝術家工作室里,空間很軒敞,掛滿了林曦和學生們的書法作品,她正在用投影儀給大家仔細分析《蘭亭序》的筆觸,但是並非僅僅拿字帖上課,而是結合著字帖和學生們的作業,每一筆都講出道理來,到了最後,是她的親自示範,每筆中的勁道、平衡,背後的體系,都得講出來。「課程會越來越難。」她說,這是隨她學習了兩年的班子,雖然這課程是無用的,但是不代表就不難,學什麼都要有「樣」,要有高度。「學問不是簡單的事情,古人可以程門立雪,我覺得就表示學問難求,要抱著珍貴的、恭敬的心態去學,課堂上可以嘻嘻哈哈,可以打鬧說笑,而且我這裡還有課間點心吃,但是一旦進入了學習系統,那就是非常嚴肅的事情了。」現在學的是《蘭亭序》和臨摹宋畫。「我們現在以花鳥為主,過幾年再臨摹山水。其實,如果只為了上難度來教的話,按照美院的教材就可以了。但我們不是這樣的,第一我們是臨摹和寫生並重,當代和傳統一樣重要。第二是我覺得美術史和美學的修養也是一樣重要的。我的學生們讀書的量很大,半年時間中我推薦給了他們40多本書,他們必須讀書,只要學生看書能解決的問題我一定不會在課上講,我課上講的一定是講書本里解決不了的問題,向學生給出一個我的思路和方向。」她的目的就是為了教好寫字。寫字也確實是一種心理調試的過程。「寫字這個東西就像柳公權說的——心正則筆正。自古以來,寫字就像一個人的心電圖一樣,是一個認識人、鑒別人的另外的途徑,一直如此。我會要求學生們在上課前先靜坐15分鐘,這一點是蔡邕在《筆錄》里講過的:『夫書,先默坐靜思,隨意所適,言不出口,氣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對至尊,則無不善矣。』意思是要將心安靜下來,將神採收進體內,就像面對一個自己最尊敬的人一樣,才可能寫得好,這是古人的方法,我認為這種古人的方法是有效的。」「為什麼我的學生們如此珍惜這樣的學習機會?主要是大家想學習傳統的書畫和隨之而來的修養,真的不容易找到好老師,功利的教學將初學者看作學得很淺的人員,不給他們打堅實的基礎,糊弄一下就完了。可是我覺得,堅實的基礎決定了他們能走多遠,所以我教得很難。另外,我一直覺得,中國藝術是文學和哲學發展的結果,就像一棵大樹的上的樹葉和樹枝,它需要有根基來支撐,必須把樹根也教給他們。」所以她上書法課,先開始講述的,都是書法史,甚至教學也是隨著書法史的順序走:「書法肯定是由易向難發展的,所以我的教學也是順著這個順序,我開始會要求大家寫李斯的石刻,讓他們拿筆像鑿子一樣,慢慢地再進入小篆,然後是隸書,魏碑,慢慢地才是楷書行書,和一般的書法教學完全不同。」本來是書法課,為什麼把畫畫也加進去了呢?「他們開始也不敢畫,但是我始終覺得,書和畫是一體的。一開始我不要求他們拿毛筆畫,只用鋼筆畫,畫他們在生活中看到的東西。對於從來沒有學過畫畫的學生,學畫畫是很痛苦的,因為他們不覺得自己會畫畫。所以我就要在第一個月打破這種心理障礙,我會給他們看遠古人類的岩畫,並且對他們說,畫畫其實是人類的一種原始的本能,任何人都會。第一節課往往是給很多同學做心理疏導,使他們能夠認識到自己能畫。我告訴他們的這些原則非常簡單,但這卻是藝術中最重要的東西,我到現在也還是在追尋這些藝術中最簡單的原則去畫畫。」眼前有一本林曦學生們的作品集,很多是上課一年後的結果,很讓人意外,許多學生的線描已經非常成熟,就像林曦說的,「有樣」。崔天齊說,剛開始,老師是鼓勵式的,就讓他們在大紙上寫橫,足足練橫豎就一個月,揮灑自如了才能寫字,那時候開始寫小篆,從開始寫字到入門,至少有半年左右時間,這個階段,每人要完成許多作業,大家也很著迷,天天寫字,誰不完成作業就很害怕。「老師那麼一看,眼神和小刀子一樣。下面很多身家過億的老闆,看了照樣緊張,主要是因為老師那麼認真在教,自己不認真學對不起老師。」樂小遊說,她一開始上學,靠的是吸引力法則。「其實過去我也學過書法,但是那些對我沒作用,我不是要寫得像誰,林曦上課也不要求我們像誰,她上得特別放鬆,我一下就從以往那種緊張的職業狀態里出來了。她不要求我接觸楷書,她說那樣的話,基礎不好,因為楷書的筆畫和結構都太複雜了,她的體系是強調如何應用中鋒,就像蓋房子,基礎好後面就好,篆書就是練習中鋒的,是基本功,確實特別難,但是她會根據我們的進度來調整。我們注重細節了,她就強調整體;如果我們注重輪廓,她就強調細節。比如初期讓我們練習雙勾,雙勾讓我們對字的結構有把握了,過了這個階段,就考慮行氣,注重字字之間的結構,她對每個人的要求也不一樣。總之,和她上課特別舒服,特別有吸引力。」大約是一年後,練習有了感覺。「就感覺寫字走心了,每一筆都能寫到心裡去,前兩年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以前犯的那些錯誤都是有用的。這時候,再泡茶什麼的,也都不一樣了。」袁春說,她的感覺也是如此。開始寫字,只看到像和不像。「我開始真像老師說的那樣,把字都分解了,看每部分的結構。老師說你過分強調這種對比了,完全喪失了整體,別在那裡摳筆畫。可是我執拗勁上來了,發揮了苦學精神,到處找人問,找以前上過老師課的師姐們學習,可是那也無解啊。直到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的焦慮沒有了,情緒是隨著筆畫起伏而起伏的,精神全部收起,沒有耗散,不像以往上網或者看電視,精神是時斷時續的。那一刻,突然發現感覺太好了,寫字一下子有了質的飛躍,全部精神聚集,寫字自然就好了許多。那大概發生在八九個月的時候。」崔天齊說,練習到一定時刻,林曦開始就教育他們,寫字就是一個攏字,萬法歸一,拿筆揉來揉去,像拖把一樣,提筆的時候還是一個尖,這時候技術就已經能跨越了。他是練習到半年時候有了這種體會的,主要是寫勤禮碑的時候。「因為它的筆畫內容是很豐富的,之前筆畫很單調,勤禮碑之前我們主要臨摹碑,這次是臨摹帖,筆畫豐富的結構能夠感覺出來了。再結合毛筆筆式的變化,結合人的狀態,這時候才體會什麼叫作八面出鋒,不都是中鋒了,筆的任何一面都有鋒,用筆不會再那麼拙劣了。」他每次出差都帶著水寫的氈子,在空調風下幹了繼續寫,有時候在火車上也練習。他說,在晃悠的火車上練習到了無我之境,是件特別快樂的事情,說明自己的控制力非常強了。除了書法課程的特別之外,林曦課堂里別的細節也很特別。就拿筆來說,林曦2007年從湖州開始定製自己的毛筆,主要是因為市面上所出售的筆都不太適合她。「做筆要按照規矩做,不能拿人工纖維的那種來忽悠。」她定的毛筆,每個成本都不低,所用的勾線筆從日本購買,價格同樣不菲,可是給學生們用筆,不能這麼昂貴。「最後找了一個老師傅,他做毛筆,還是老法度,選用的材料好,筆鋒的長短,筆肚的胖瘦,都是和實際的教學需求有關,符合我的寫字習慣。最後是按照我指定的材料給他加工,給我們定做了一批軟硬適中的筆,特別好用,能寫各種字體。」而紙,也是手工的毛邊紙,吸水性好,還包括一些自己從安徽定回來的畫畫紙,也會拿給學生們使用;市面上常用的東西,她分辨後再說給學生們。「就像那麼多餐廳,可以吃的並不那麼多,道理是一樣的。」包含體罰的書法課和特別的作業完成作業不理想,會受體罰,這在林曦這裡,並不是吹牛。安雅就受過這種體罰,當著眾多同學的面,要做瑜伽平板式,「還好,是我擅長的」。安雅是心理學老師,並不隸屬於一定機構,而是去給大企業做培訓,講課已經15年,而且客戶很多是全球500強企業。心智非常成熟,之所以來林曦這裡學書法,是因為小時候和外婆學習過。外婆是大家閨秀,能寫字,善蘭竹,安雅學寫字,小學時候還得過獎。之後上中學大學走入應試道路,就徹底忘了這事情。看了林曦上課的視頻後,突然喚醒了童年記憶,「覺得這個老師好,一定要找機會和她學習。沒想到,後來真就被老師錄取了。」也許就因為心理上的自信,安雅才成為第一個接受體罰的學生。「我是不喜歡給自己壓力的,我們班別的學生很害怕林老師,覺得完成不了作業很難堪。可是我想,我來上課就不是給自己尋求壓力的,我不想當書法家,只想專業點學習。學習後,突然發現周圍那些自己練書法的朋友們很多都沒有入門,他們只是在畫,看畫得像不像,可是我自己進步非常快:我會欣賞了,另外我也有一些筆力了,會應用筆鋒了。我看到了自己的變化,就不強迫自己每天練幾個小時了,尤其是在出差的時候,每天飛來飛去特別累,即使你帶著文房四寶,也不一定能順利完成作業,於是我累的時候索性不寫。幹嗎讓一件本來是讓自己放鬆的事情,變成自己的壓力來源?」在課堂里做瑜伽平板式,雖然是當著同學的面,但是安雅沒有不好意思——說到底,這個瑜伽平板式,事實上和林曦要求同學們寫字前靜坐是同樣道理,培養氣力。因為寫字是需要氣力的。安雅說,她明白老師的心思,她特別喜歡背誦的是這一段關於書法的經典:「夫書,先默坐靜思,隨意所適,言不出口,氣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對至尊,則無不善矣。」也許就因為有這種心理建設,安雅找到了寫字的樂趣:「有次寫了5個小時的《嶧山銘》。開始寫了幾張都寫得很爛,每張紙上七八個字,看不下去,想撕。可是那紙又貴,捨不得撕啊,於是繼續寫,最後終於找到下筆的感覺了,不知不覺寫了5個小時。開始時候的笨拙,變成了後來的心神合一,完全沉浸在裡面,字好看不好看不在你考慮範圍了,全部精神都在整體寫字這件事情上。而且這種完成的意義,在於你看到你對自己的各種不滿意卻堅持把它做完,就像我們心裡流派中的『完形治療』。那次體會很快樂,也很有效果,就是你能看到自己在幾小時內有一個質的變化。其實你筆下質的變化跟你心裏面那個質的變化也是有連接的。」這種體會,事實上不僅是書法帶來的,更多是整個課程的體系帶來的。林曦會設置理論課討論,加深學生們對藝術的理解力。之前已經做過的有「從趙孟頫和董其昌作品看書法審美的生與熟的差別」、「從傅抱石和李可染看筆墨的氣韻生動」。結果都讓她很驚異:「老實說,他們做的那些PPT比我們在美院念書時做得好多了。我布置了這個題目讓他們自己做,自己上來講。我聽他們講,能學特別多的東西。他們是小組作業,有人負責設計圖,有人負責寫文字,有人負責查資料,當最後變成一個大家集體的產物,讓我覺得這真的是教學相長。比如趙孟頫很多東西我原來是不知道的,就好比董其昌為什麼一輩子都在跟趙孟頫比?結果同學們就挖出來了,原來董其昌的一個好友項元汴是當時的一個大收藏家,他收藏了趙孟頫很多的墨跡,所以董其昌他就能看到大量趙孟頫墨跡,導致他一輩子都在跟趙孟頫比。這些思路是比較專業的美術史思路,這讓我覺得,他們的可能性要比我給他們的或者說我以為的大很多。」「他們為做這個作業會看很多書、很多畫家的作品,他們能夠從圖像學的角度去分析。每一個作業都告訴了同學,你們未來可以有很多的一個方向,你可以去到哪裡。每次作業每個班分成三組做PPT,我參加了一個小組的講課,結果他們講了七八個小時,我都驚到了。在我看來,即使是這樣的課堂,學術訓練依然是重要的。這是一種最好的方式去錘鍊你的認識。」安雅回憶,趙孟頫和董其昌那次,她感覺是一個特繁重的作業。「單看的話,他們每個字我都很喜歡,後來就做了一個類似心理學裡的『盲目測試』,讓我老公從網上找了很多趙孟頫和董其昌的字的圖片,我從中隨意選取兩張對比,看更喜歡哪個,最後發現我喜歡的都是趙孟頫的。這個很好玩,以前看到哪個書法大家的作品都喜歡,但這次做作業的時候是大量地看他們的作品,我的角度是要去比較這個字不一樣的背後是什麼,為什麼我喜歡的都是趙孟頫?因為趙孟頫的字看起來是非常工整的,據文獻記錄,他每天要寫小楷一萬個,他寫的同一個字在他不同的作品裡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這是很難的。看他的字,就更能欣賞那份穩定的氣息,那份心靜如水,寫一萬個字都一樣,在我看來,這就是本質。可能許多書法家或者書法愛好者會覺得千篇一律有什麼意思,但在我看來,你想不千篇一律很容易,千篇一律難。這背後就是一個心靜程度,以及你刻苦程度。所以通過這次作業,讓我感覺自己離這個書法家更近了,自己進去了,而不是站在門外看了。」「作業其實做得很痛苦的,那次剛出差回來,晚上20點多開始做作業,做到凌晨3點。我可能很多年都沒有如此認真地做一件工作了。但這作業經歷,確實讓我對書法的認識從量變達到質變,導致現在我看任何人的書法作品,除了看表面,也看到作者的氣息。看到對方是浮躁的還是沉穩的,是內斂的還是外放的。真的能從一個人的字裡面看到很多信息,其實這跟我們心理學裡的『筆記心理學』很接近了。」第二天她代表他們小組去講。「我做的PPT就是從趙董對比看書法的心性承載。我這個PPT讓林曦非常高興,她說,這就是為什麼我想要我的學生是在各自的專業領域都有一定建樹的理由,因為你會發現,其背後的連接以及彼此間的互通之處。」寫字改變的人生林曦很滿意自己目前的教室,她說:「其實民國時候有很多這樣的組織,他們提出了很多特別先進又紮實的學習觀念,包括李叔同那時候教豐子愷、劉質平那幾個學生學畫畫,也是一個非常私人的方式,但是對整個中國的藝術影響是巨大的。我不是去作對比,而是覺得做任何一件事情,還是要從高處著眼來做。」她相信她自己的學生們不會滿足於畫朵牡丹或者挑根竹子。確實如此,每個學生,都在課程里獲得了非常不一樣的結果。樂小遊說,書法基本上改變了她的以往生活。「廣告人的標籤越來越淡了,我基本和以前的同事不聯繫了,她們說的誰升職了,誰接了大單,誰成了大中華區的什麼,我毫無興趣,我說的寫字她們也沒興趣。反正,現在每天就是寫字畫畫,以往那些焦慮、恐懼和壓力,都消散了很多。你看現在微博上天天喊霧霾,要在過去我也很激動,可是現在完全無所謂。國慶七天假最明顯,哪裡也不去,天天在屋裡寫字,早上起來遛一圈,吃個豐盛的早點,然後開始寫字,中間累了,就泡茶彈琴獎勵自己,寫字一直到晚上二十一二點,再靜坐一會兒就睡覺。這種寫字寫到心裡去的感覺,是特別快樂的,有點像封閉集訓。那陣子正好練習楷書往行書過渡。」學習書法後,再去博物館,整個感覺就不一樣。「內心裡有個倉庫,看到好東西,許多積累會慢慢湧現出來,我會去看每個人的筆力,每個字的轉折還有作者的喜好,心裡特別高興。我臨關仝的《關山行旅圖》,當時老師只是說,你大概把這個輪廓勾一下,這幅畫,還有它的結構你就永遠不會忘。當時因為只是想畫結構,就用挺小的尺幅,臨著臨著我就想,那就再把細節稍微畫一畫吧,畫了點細節覺得挺好看的,就好像把山水框在了一個小世界裡,覺得挺好玩兒的。之所以會越畫越深入,是因為我當時腦子裡是不想別的東西的,比較空——也許這正是我要尋找的自己的安詳的內心。」她畫的《關山行旅圖》,細巧異常,不用十分心力,肯定難以完成。袁春是同樣的感覺,她說自己也放下了外在的焦灼。「現在孩子生病啊、犯錯誤啊,老公有什麼不好啊,我不會像從前那麼激動了,自己在那裡練習寫字,孩子在旁邊彈琴,彈錯了,我甚至顧不上去管她,讓她自由,這樣她也舒服,我也舒服。去西安看勤禮碑的時候,特別感動,幾乎都想哭了,想這字怎麼這麼美,努在那裡,有骨有肉,看得我掉眼淚,我是西安人,過去都沒來碑林好好看過。」許多學生去西安看碑林都有了不同感受,安雅笑自己,說從前自己去碑林,75元的票價,覺得很貴。「這次去,我就覺得我不是在那兒看石頭了,也不是只為了看看這是哪塊著名的碑了,我開始實實在在地去看那些碑上的字了,看字的氣息,筆畫連接,我開始看懂了,能看到氣韻了,開始看到每一個承啟轉折不一樣之處了。」學習前,看弘一法師的字,覺得就像小學生寫的,歪歪扭扭的,不像王羲之那樣龍飛鳳舞。「我就是不覺得它們美。可是我自己試過之後才知道,寫得如此質樸與拙,很難,他在寫這個字的時候,完全沒有考察它們的美感,也沒有考慮它們怎麼寫。弘一寫字時候完全是用他真實的氣息,可是他的力量是在那兒的。我從中能看到更大的美,內在的美。真正的美不是漂亮,而在內在氣息。」安雅說,只有在寫字中,才能發現以往很多道理都需要重新去體會,她是心理醫生,一直在操練自己去學會與挫敗感和諧相處。「這種觀點其實我很早就懂,也經常講給別人聽。但寫字的過程讓我親身體驗到了,看到了一個人要想全然地接受自己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啊。以往和學生們說很輕鬆,現在知道很難,是個一輩子的事情。」「學習寫字,是一個跟自己的心相處,以及修心的另一個世界。我的生活大概就分成三塊,工作、家庭和自己,而來教室是給自己的最重要的時間。」崔天齊也明顯感受到了這種變化,他覺得,寫毛筆字會讓一個人快速入靜,因為腦子裡只有這個字。「許多生意圈子裡的朋友們覺得我是不是受刺激了,怎麼去學這個東西?但是很多熟悉的朋友,就發現我內在變化了;晚上基本不應酬,21點就睡了,晚飯必須和家人一起吃,和家裡人聊聊天。我對孩子們也算一個榜樣,過去他們認為上完大學就不用學習了,我現在每天都在寫字,不用說學無止境,而是只要在他們面前做就行了。」不過,變化最大的也許是年輕人,聖馬丁畢業歸來的趙瑜感受最強烈。她從國外回來後做傢具設計,可是臨時抓來的中國東西和從自己身體里長出來的是不一樣的。不過她和林曦學習寫字,並不是為了設計那麼功利的目的:「那時候準備婚禮特別閑,就開始搜集中國文化方面的東西去看,也不知道怎麼看到林糊糊的微博了,一下子就喜歡進去了,就像學書法,沒有想到有一天書法真的徹底改變了我的設計。」剛開始學,就把腦子都放空了,什麼都不想。「我不用上班,時間比較充足,可能我一上午都是在那兒寫字,也沒有寫很多,寫一會兒就休息一下再寫。但在這過程中心情會變好,覺得時間很開心地就過去了,那種專註的狀態特別好,你會越寫越開心。」「其實我活了這麼大從來沒有認真想過我的價值觀與人生觀,是老師開學之前的一個講座對我產生了很大影響,那次主題就是你有沒有好好地想過你的人生觀價值觀。我是喜歡中國傳統文化的,設計上會偏一些中式的感覺,但又因為我是國外的教育背景,二者之間會有一些衝突,我一直找不著路子該怎麼走。之前做這些的時候,周圍的朋友同學就會說,你這個就不叫設計,這就是老祖先留下來的東西,這是手藝人,是在抄襲。」「我畫圖的時候,畫著畫著就成了一件明式傢具的感覺了,所以我的思路在有一段時間裡特別迷茫特別混亂。後來才想明白,你得強烈地貫徹自己的價值觀、人生觀,這樣你的作品才是有靈魂的。慢慢地我就沒那麼慌了,就是要踏踏實實地做一些我想要做的東西,專心地做傳統傢具,其實我還是有不同的——我有信心說我是會設計的,我有一個自己的系統了。」「寫字時對字的感受,加深了我對傢具結構的理解。像我們現在寫的《張遷碑》,裡面的字是很憨厚的,胖胖的,很自然的趣味,也是我想要表達的,對整體和細節也會有度來表達,我的思路會清晰很多。不會東邊抓一個元素,西邊抓一個元素,拼拼湊湊。你會強烈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做傢具的時候,是設想有一個房子,每一件傢具都是裡面要用到的。比如房間里需要一個餐桌,那我就做一個餐桌,我自己在吃飯的時候有什麼習慣,我會把這個考慮到設計中去。我現在寫字了,那我需要一個比普通的桌子高一些的桌子,這樣我就能站著寫字;出發點是從我現在的生活狀況出發,從實用的角度出發,把傳統的精神糅進去。在我看來,這種精神就是享受當下,不會著急地要做什麼,在那個桌子前,我就很愉悅,無論是寫字還是做什麼,坐在那兒摸摸那個木頭,感受它的質感,古人很享受當下的狀態,我做傢具也是追求這種愉悅感。傢具的材質都是一些現代的木頭,白蠟、黑胡桃之類。」樂小游林曦的書法課袁春林曦的課堂指點趙瑜寫字前的人生狀態在林曦的喧桐教室,許多習寫毛筆字的人,報名原因還真是千奇百怪。

林曦樂小游是她在教室里用的名字,雖然穿著很柔軟,可還是依稀看得出從前身上的幹練氣質。兩年前,她還是奧美廣告的策劃總監。廣告業是她北大畢業後唯一從事的行業,做了7年,到了最後就是不斷加班不斷出點子的過程,日子久了就覺得自己已經空了:「礦挖掘到了最後不也有枯竭的時候?」「這種生活不是自己心裡長出來的,而是外在強加的。小時候,我們都是應試教育的產物,那時候目標很單一。比如我要學英語,我要上北大,我要考研。父母、老師都鼓勵我們這些目標設定,工作後還是如此,我經常把每天要做什麼列出七八條,每天都有幾個具體的奮鬥目標,最小的一定要把手裡的PPT寫完,大的就是一定要搞定某個客戶,這就形成了我的思維習慣,基本這種思維控制了我的生活,我特別厭煩。每天都有無數『最後期限』在那裡,所以我辭職,不是為了休息,是為了換一種生活,能把以往的思維方式徹底改變了。」辭職後先是去歐洲旅遊,花了半年時間,從北歐走到南歐,看美術館。可是發現了自己的問題,不改變思維方式,看到什麼樣的世界都很無趣。「你外在所見的世界,就是你腦子裡的世界,我沒有把自己焦慮的心態消磨掉,儘管一直想找答案,可是靠旅遊來找答案不行,除非主體發生變化。」她內心裡很反對在廣告公司里塑造成的自己,覺得那不是真實的。樂小游小時候就很嚮往東方文化,也接觸過書法、《易經》什麼的。「可是那是最膚淺的接觸,就模模糊糊有點喜歡,但是怎麼喜歡,怎麼進入,完全沒有方向。」在和林曦學習前,樂小游就知道一定要找一個東西,能和自己相處,安靜下來,其實什麼都可以。「茶、書法,或者別的,就像箭在弦上,再不改變自己就不行了。我接觸到林曦的微博,微博上她叫林糊糊,突然發現,世界上還可以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生活,一下子就迷上了糊糊和她背後的生活。」

樂小遊樂小游很清楚自己當不了書法家,也不想成為書法家,就想通過學書法,建立起和自己內心的聯繫方式,哪怕只有一點點,就需要這種介質,哪怕只讓自己能夠靜靜面對自己一會兒,「我也很感動了」。與樂小游一樣,袁春在學書法前,「整個就是焦慮症」。可是現在她看起來快樂溢於言表,外表也就是個家庭主婦,不過悠閑的狀態,以及手中握筆的姿勢,又使她比主婦多了一些東西。這幾回交的作業,有的被批評了,但是她沒那麼在乎,她說自己整個人都已經放鬆了下來。她是一個國家級科研機構的工作人員,專門負責導彈精細部件的研發,她說自己從小到大都是好學生。林曦在招學生的時候,會看他們每人的簡歷,「不是好學生她不招,好學生才有學習的能力」。不過很多是理工科學生,她的學生里,有公安部的官員,有通用的不少專業技術人員。林曦說:「都很投入,我覺得他們都是好學生,但是另外,這個世界對於他們確實是太陌生了。」袁春說自己是典型的理科生思維,換句話說,技術控,覺得世界上很多問題可以靠技術分析解決。她剛生孩子的時候,給孩子買奶嘴就買了100多個,同一個品牌的買上十幾個,要親自臨床檢測哪個比較好。買嬰兒的輔助食品,也一買就是很多種,都要一一試用過來。她說,在她的世界裡,一切都要清楚明白,不能有什麼模糊的地方,老公跟不上她的節奏,或者偷懶,都要被她不斷地呵斥。「我心目中,自己就是那種得解決周圍一切問題的人。後來想想,根源在我父母,也在我成長的年代身上,他們那時候只讓我努力,總是問,別人能做到的,你怎麼做不到?你一定得考上好學校,一定得結婚,一定得有個好工作。我也都做到了,可是突然間,我發現這些要求那麼的虛妄,我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活。」孩子很小的時候,身體弱,感冒了就得經常上醫院。「那就是死循環,半夜2點半上醫院,結果打完針第二天好了,第三天又發燒了;我爸爸那時候身體也不好。兩人接連生病,弄得我心力交瘁。」袁春突然發現自己的世界失去了以往的秩序。「不過我還是放不下我過去的技術控習慣,開始鑽研醫學書,學習怎麼預防小兒生病,就是不能讓親人有一點不好。後來突然接觸到中醫的書籍,才明白,啊?生病是常事啊!」也就是因為接觸中醫,開始搜索到一些基礎的中國文化觀念,終於發現了林曦的一次講座,講生活原本是什麼樣。「她在裡面說,我們今天面對的焦慮問題,古人都遇見過,生活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一邊看,我一邊掉眼淚。」半夜3點看完,就覺得生老病死,都是人間常態,就像一盆冷水澆下來似的,過去的焦慮,想想真是可笑。袁春於是開始四處找林曦的課上,當時林曦正好在一個中醫學堂教書法。她每次去都坐在第一排,不敢和林曦說話,就像小學生仰視面對他們的第一個老師。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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