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閑桂花落

文/桃園野菊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王維春山裡，春澗中，桂花落，山鳥鳴，人閑，夜靜，該是怎樣一幅無言絕俗的清幽空靈畫卷呢？如水明凈的月盤探出遮掩的浮雲，清水盈盈般灑向壯美而寂靜的山谷，流淌的月華潑灑在山鳥身上，驚得它們低吟淺唱。空谷寂寂，山澗潺潺，似有若無，桂花香影，蹁躚浮動，婀娜清遠，山居人士，孤坐於月影下，月輝入懷，心靜人怡，該是怎樣一種山水一般閑、鳥鳴山更幽的悠然禪境呢？靜夜，臨睡，倚床，拿出枕邊書《唐詩宋詞三百首》翻閱，淡淡的紙墨香息里，王維的一首《鳥鳴澗》，似一陣唐時的山風越過萬重山穿透時空，從悠長的茶馬古道飄然而來，輕柔柔划過腦際，撩撥起一池的秋水，清波盈盈里，我隱約看到了一幅寂寂復寂寂的春山夜景圖，似乎聽到了月出花落鳥鳴的聲音，彷彿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桂香穿窗而入，瀰漫在我的周身，包裹著我的那顆嚮往水光山色的清寧心，讓人沉迷，令人淪陷在鳥語花香的靜謐閑適里。歷代作家中，最是欣賞林語堂的閑適觀以及他的閑適人生。他的閑適在於他能與自然融為一體，有著一顆草木閑心。他曰：「享受悠閑生活當然比享受奢侈生活便宜得多。要享受悠閑的生活只要一種藝術家的性情，在一種全然悠閑的情緒中，去消遣一個閑暇無事的下午」。「讓我和草木為友，和土壤相親，我便已覺得心滿意足。我的靈魂很舒服地在泥土裡蠕動，覺得很快樂。當一個人優閑陶醉於土地上時，他的心靈似乎那麼輕鬆，好像是在天堂一般。事實上，他那六尺之軀，何嘗離開土壤一寸一分呢？」網上也讀過一段對「悠閑」涵義的極佳描述，大意是這樣的，悠閑是真正的生活必需品，掙錢、從政、置辦產業只不過是生活的點綴。今天的忙碌，是為了讓自己日後成為一個悠閑的人。悠閑是每個人內在的需求，因為在人的天性中，忙碌中的自我，不是真正的自我，悠閑中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按照自己的天性悠然地度日，才真正符合生命的韻律。享受生活，只有在悠閑的狀態下才能完成。在擁擠的仕途道路上，不可能有真正快樂的人，在潮起潮落的商海里，也沒有真正幸福的人。富翁和權貴們不會擁有真正的悠閑，他們最多只能擁有悠閑的形式；真正的悠閑屬於那些把人格看得比事業更重大，把靈魂看得比名利更緊要的人。悠閑是一種恪守我心的生活，一個人是否能真正享受悠閑的時光，關鍵看他的內心是否寧靜，如果他有一顆淡泊寧靜的心，住在哪兒他都可以享受悠閑的時光；如果他的內心充滿世俗的焦躁，無論是大海邊的別墅，還是森林中的小木屋，都無濟於事……所謂心閑到處閑，心靜到處靜吧。「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動在靜中靈逸，靜於動中潛沉，一動一靜，動靜相宜，閑適恬然。花開無語，花落無聲，本是天籟，唯有將心真正閑下來，靜下來，放下對世俗雜念的執著貪慾，才能將個人的精神提升到一個空靈的境界。夜深，人靜，心亦靜，用心去聆聽盛放的桂花從枝頭脫離、飄下、著地的聲音，月中桂子落，天香雲外飄，香林花雨，心靜人閑，何不享受？何不禪意？「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月兒從雲層中鑽了出來，靜靜的白月光流瀉下來，幾隻鳥兒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翕動惺松的小眼，或者根本不想睜開眼，不時地呢喃自語幾聲，和著春天山澗小溪細細的水流聲，以及瑩瑩清露凝聚匯合的唏噓聲，此時此刻，萬籟都陶醉在那種夜的沉寂、夜的寧靜里，怎不美哉？怎不絕哉？天上那一輪明月，歷經千秋萬代，圓了又弦，缺了又盈，似乎從來不知疲倦，從來不改顏色，而悠悠乾坤，歲月長河，改朝換代，到繁華的今天，多少人事已改，多少江山已更。那樣的明月闌夜，那樣的皓月燦星，歲月幾經沉浮，光陰幾經荏苒，彈指流年，過隙白駒，於匆匆而過的彼岸，漸行漸遠，朦朧迷離中，不覺間的一次驚動，卻讓人如此留戀，令人如此懷想。桂花、茉莉和野菊，都是我最喜愛的，桂花排首，喜歡桂香淡淡的、純純的，不烈不膩，尋味無盡，就像那些古代里淡雅溫婉的好女子，集靈氣與香氣於一身。「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一直以來，桂花似乎本就帶著仙氣，是從天而降來的，想來，桂樹出世於人間前，定然有著美麗的傳奇故事吧。因而，古人那些吟誦桂花的佳句名言都離不開月光，離不開靜夜。細細想來，淡淡的桂香，和著皎皎的清輝，真可謂錦上添花，交相輝映，相宜靜好。自從使用香水來，從不買什麼昂貴的國外香水，唯獨至愛桂花和茉莉型的香水，身上隨便輕輕一抹，就足夠讓自己在一天忙碌的光陰里神清氣爽、花香滿懷。上大學時班裡有位女同學，身上也總散發著淡淡的桂花香氣，十多載如東流水逝去，相信她定然如初見般泛著桂花香氣。一直覺得，喜歡桂香的女子，一定有著明凈純澈、安之若素、清靜淡泊的情懷。去年的國慶，去到濃縮徽派文化的古老村落——宏村，正逢桂子飄香季節，買回來一摞又一摞的桂花餅，並非那餅有多好吃，而是想將那一縷縷的桂香帶到肚子里去，以讓自己的靈魂也沾上香氣，因為自己不會做桂花餅，更不會釀桂花灑。如果可以，來生，真想做一棵桂樹、或一株茉利、或一叢野菊，靜靜地生長在寂寞處，恣意生長，花開默默，花謝輕輕，獨放芳華，無聲無息，為滾滾紅塵奉獻一抹芬芳。甚是喜歡，於秋水長天里，走一行小徑，走在清清淺淺的秋光里，徑上桂香幽幽；抑或，坐一處舊院，坐在庭院深深的老光陰里，院內桂香盈盈；或者，倚一扇小窗，依在躍躍動動的花影雲影里，窗外桂香隱隱。待秋蟲將我喚醒，讓風清月白的悠悠然將我凈化心靈，然後，以一種清清涼涼的歡喜，迎接一個黎明，眷戀一個黃昏，聆聽一首夜曲，以及想念一個愛人。一曲清音《洞庭秋月圖》，弦音曼妙，笛聲悠揚，聲聲慢慢里，餘音裊裊的意蘊在極遠極近處雋永跌宕。夜已深，人無眠，從床上站起來移步窗前，撥開帘子，那輪弦月在很深的夜裡更加皎潔亮麗、剔透晶瑩，她輕盈地流瀉在樹梢、馬路、屋頂、還有我的窗邊，承載著歲月的深邃無垠，編導著光陰的漫長故事，更攜帶著大自然的慈悲與詳和。她守著清風，伴著白雲，從遠古到今朝，從鄉野到城填，沐浴古人，也照耀今人，與芸芸眾生和諧相處，你中有我，我有中你，相濡以沫，不棄不離。臨睡，你留言過來，短短的四個字，「有你真好！」一股溫暖，一份歡喜，一種無以言表的感動，縈縈繞繞心間，如同暗夜裡的一縷桂香撲鼻而來，直入肺腑，深入柔腸。雖然山遙遙水迢迢，但我分明能感覺到你一顆灸熱滾燙的心，還有潛藏在你心底的那份深深的靈犀。我也終是漸漸懂得，最深的愛，不是轟轟烈烈，不是山盟海誓，不是花言巧語，而是無言的關懷與祝福，而是能讓彼此成為更好的人。這樣岑寂的夜裡，我獨醒著，小狗倚著我的床腳，深深寐著，四腳朝天，翻著肚皮，煞是可愛，飼養它以來，才知道狗也會說夢話，也會做夢，也才真正體會到動物與人何其相似，需要關懷，需要愛憐，需要包容；也聽見了隔壁小房裡，小姑娘的呼嚕聲，小傢伙沉睡中，也會時而咯咯地笑，時而尖叫哭鬧，看來，莫以為小孩子單純無憂，沒有煩惱，沒有憂傷，其實她們內心裡也同大人一樣，有著不與道人的悲歡喜樂，只能在夢裡將之傾寄，將其排遣。陽台上那棵桂花樹，幾時才會開花呢？這溫暖的南方，桂樹開花的季節總會晚於乾冷的地方。待你花開飄香時，我是不是也可以於朗朗月夜裡，懷揣一份悠然心，靜聽你花落的聲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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