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書香| 毛姆：螞蟻與蚱蜢

文/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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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是英國小說家、劇作家，代表作《人生的枷鎖》《月亮和六便士》。他是描寫人性的刁鑽大師，也是試圖同時去走兩條路的同性戀者。

本文毛姆從法國古典文學代表作家，著名寓言詩人讓.德.拉.封丹寫的一則寓言《螞蟻與蚱蜢》入筆，巧妙引出喬治和湯姆的故事。全文沒有說教，潤物無聲，帶著英式的淺笑，細細讀來，意趣盎然。

螞蟻在整個夏季，終日忙於儲備冬天的食物，而蚱蜢卻在草葉上，朝太陽悠然歌唱。等冬天來了，螞蟻舒舒服服享用食物的時候，快要餓死的蚱蜢只好向螞蟻乞討。其間有一段對白，特別精彩：

「你夏天幹什麼去了？」

「實在抱歉，我唱歌了。我白天晚上都唱歌去了。」

「你唱歌啦，好哇，那麼你去跳舞吧。」

無獨有偶，喬治也有一個不省心的弟弟，湯姆。

拉姆齊一家在當地名望很高，喬治是公認的正人君子，弟弟湯姆剛步入生活時，也按部就班，做買賣、結婚，並有了兩個孩子。當人們滿懷期待，認定兄弟倆一定有所作為時，弟弟卻一意孤行，辭掉工作、拋妻棄子，獨自去玩耍了。大家震驚之餘，以為湯姆花光了錢就會回心轉意，結果出人意料，湯姆開始借債。

因為湯姆為人風趣，朋友們雖明知他的人品，但還是忍不住喜歡他，源源不斷借給他錢。

喬治和湯姆兄弟情深，許諾湯姆，「只要你肯改邪歸正，我就給你一大筆錢。」湯姆自然是感激涕零，保證痛改前非。可一轉身的時間，就買了豪車和精美的珠寶。喬治盛怒，決意與湯姆一刀兩斷，發誓不再來往。

奇怪的是，以後的日子裡，兄弟倆總能不期而遇。喬治去飯店，湯姆在給客人配雞尾酒。去俱樂部，湯姆恰巧在計程車司機的位置上等候客人。

喬治覺得十分不光彩，弟弟湯姆卻認為伺候人是高尚職業，不以為然。不過，如果喬治願意借給他錢的話，他可以選擇放棄。喬治只好繼續借給湯姆錢。

情況變得越來越遭，湯姆因詐騙克朗肖被起訴。「怎麼能讓自己的親弟弟去坐牢呢？」喬治狠不下心來，又破費了五百英磅才算把事情平息下來。更讓人扼腕的一幕出現了，湯姆竟然同克朗肖一起兌現了支票，去賭城蒙特卡羅痛痛快快玩了一個月。

讀到這時，你的眼前一定浮現出湯姆同克朗肖熱烈擁抱、親吻支票、打著口哨，一路狂奔向賭城的畫面。你會同他倆一起吹呼跳躍，而忽略同情可憐的喬治。

在之前，蚱蜢向螞蟻乞討未果時，你也一定可憐矮著身子的蚱蜢，想一腳踩死螞蟻，並在心裡順帶一句，「它不就是小任性一下，去唱歌了嗎？」

晃過神後，有沒有覺得很奇怪，有那麼一瞬，我們可憐懶惰的蚱蜢，喜歡放蕩無恥的湯姆。但是請相信，無論宗教信仰、膚色、民俗有多大的差異，但凡有人類文明的地方，都會教化人向善，褒獎正直、勤勉，絕不會歌頌遊手好閒、不勞而獲。

那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是非模糊呢？

一則，事不關己，我們恰好不是故事的主人公。

人雖群居，但又是非常自我的動物。我想，稍有生活經驗的人都明白：當你快樂時，只有你最快樂，當你難過時，也只有你最難過。世界有時很大，有時其實也很小，歸根結底，我們只是我們自己。所以，當我們僅僅是作為一個旁觀者時，本就無法感同身受。螞蟻和喬治的憤怒與不平，被理所當然的一再弱化。

再則，人在潛意識裡，想要恣意的活著。

如果人不需要背負生活的重壓，不必為生存焦慮，物質資源豐富成極樂世界，那你打算如何生活？

不防在追求崇高的夢想之餘，像蚱蜢那樣，站在枝葉上，朝著太陽悠然歌唱，或著像湯姆那樣，慵懶地聽聽音樂，或晃蕩著杯中的紅酒，跟斜前方那位婀娜的美女調情。

你會說這不現實，當然，這只是一個超現實的假設。現實中，最接近這個假設的，在我看來應當是旅行。旅行讓人暫時逃離現實生活，只縱情山水之間，是靈魂休憩，做夢的一個過程。

回到先前的故事。在近二十多年裡，雖然喬治一直都被這樣的惡夢籠罩，但喬治仍然認真努力的活在上帝為他規化好的人生路上，沒有任何偏移。他是一個好人，白璧無瑕。

因為一直操勞，現在四十七歲的他看上去六十多歲的樣子。不過，他並不在意，甚至有點高興，因為湯姆只比他小一歲，湯姆也老了。喬治打算五十歲退休，搬去鄉下一處小宅子，在那裡種種花草，打打球，靠一點儲蓄度日。同時，他在心裡擰著一股勁，他要看遊手好閒的湯姆怎麼度日，他要看看，到底是勤勉還是懶惰能得到善報。

生活的奇妙總是讓人始料未及。穿戴華麗，風度翩翩的湯姆與一個能做他母親的女人定了婚。沒過幾星期，那個女人死了，把一切留給了他。五十萬英鎊、一艘快艇、兩所房子，一所在倫敦，另一所在鄉下。

可憐的喬治，握緊拳頭，敲打著桌子，「真不公平，我跟你說，真不公平，他媽的，真不公平。」而看上去只有三十五歲的湯姆，正在豪華住宅里享用美食，宴請朋友。喬治沒有等來他以為的答案，而這個結果其實更貼近真實生活。

人類社會之多元，不可能簡單到類如：勤勉總是會得到獎賞，遊手好閒才會受到懲罰；有因必有果，有付出必有回報來闡述。人性之複雜，也不可能用好就是好，壞就是壞來認定、分析。

比如出生：誰人不想生於富貴。《琅琊榜之風起長林》中蕭庭生已經是先皇託孤重臣，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大兒子，王府世子，小兒子懷化將軍，如果當初先帝沒有收他為義子，改了罪奴的出身，哪有他及家人此刻的榮寵與前程。

他的兒子起步就可從不大不小的官開始，而普通軍戶家的子弟，起步就是小兵。連同為皇族的萊陽候蕭元啟，都因嫉妒蕭平旌說出「有人生來命好，不作為就有父兄拚死鋪路」的話，可見，人生第一筆財富，確實是看你生於什麼樣的家庭，你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而這種與生俱來的差異，要想追趕，其間所要付出的努力，差別很大。就如同城裡人和鄉里人看電影。城裡人抬腳就有，且有多家可以選擇，是分分鐘可以搞定的事。而鄉里人，你可能換了好幾種交通工具，奔波了成百上千公里，你才來到城裡人的地界。現實就是這樣，欺負你，沒商量！

當然，刨去出生的先天不足，後天的人生機遇也是千差萬別。

有一些耳熟能詳的俗語，如：一人得道，雞犬升仙；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

更有些詩詞流傳千古，如：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杜甫《登高》）；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韓愈《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李白《行路難》）。

人世間的不公平、黑白不分，是非顛倒，在哲學家尼采眼裡不過是大多數人的執念。他認為，公平、善良、因果之間並不存在關係。

反觀螞蟻的見死不救、喬治內心對湯姆的不平與憤怒，也深深暴露出「好人」對不勞而獲者的嫉妒與不寬容。

我們眼中看到的人與世界都只是自己關注的一角，而並非全貌。只是，我們都習慣於以那一角去評判。由此，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好，我們就是那種不好不壞的普通人。

那何不對那些不公平、不認同，少些偏執，多些寬容，以免在不知不覺中因為憤懣，因為嫉妒最終變成了，當初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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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書大學堂無戒90天挑戰營第十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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