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文化：老曼娥尋茶記

回想過往赴雲南茶山尋茶的日子，就如同眼前這一盞老曼娥古樹苦茶，苦中有甜，回味雋永。亦如我們歷盡千辛萬苦在茶山奔波的經歷，苦中有樂，在微笑的時候不覺間眼角會有點點淚花，那曾日夜與茶相伴的日子，都是我們深愛的生活中的苦樂年華。

江外的眾多古茶山，環雲南省西雙版納州勐海縣周圍，星落棋布在巍峨的群山深處。過往名聲遠播的布朗山，今天反而越來越少有人提及，幾乎已經被班章顯赫的名號所取代。

勐海縣的布朗山鄉是全國唯一一個布朗族自治鄉，這個茶鄉境內連片面積廣闊的古茶園，主要分布在班章村委下轄的老曼娥寨子、新班章寨子與老班章寨子。民族學、人類學家們的調查結果顯示，布朗山鄉的古茶園起源於布朗族的老曼娥寨子，伴隨民族的遷徙，布朗族人將新班章、老班章的古茶園留給了後來遷入的噯尼人。據當地的村民口口相傳：過去逢年過節，為了感念布朗族人的恩德，居住在新班章寨子、老班章寨子的哈尼族分支噯尼族人，都會主動奉上禮物。以外來者的觀察，似乎這樣的風俗，現在的人們只是聽聞而已。

前往布朗山老曼娥寨子訪茶的路徑主要有兩個方向：一是從布朗鄉政府所在地上山，另外一個方向是從勐混鎮方向經賀開、老班章、新班章方向上山，具體的路徑則至少有四條之多，現在都是可以開車前往的，山路崎嶇坎坷，選擇越野車遠強於轎車，更重要的是熟悉山路且駕駛技術高超的老司機。

僅僅在幾年之前，開車上老曼娥尋茶，還是令人生畏的艱難險途。2012年4月下旬，潑水節過後，我們一行人從景洪市勐龍鎮勐宋村下到山下之後，發現離布朗山鄉政府駐地只有30多公里，雄心勃勃的人們打算從布朗山鄉方向上老曼娥訪茶，熟料想車子開出去沒多遠，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雨從天而降，硬著頭皮往前開出十多公里後，眼見這雨下的越來越大，看看我們開的轎車，想想從布朗山上老曼娥的土路，再抬頭看看天，忍不住長嘆一聲之後只得作罷。

加之早前在老班章寨子的時候，帶路的朋友開著越野車經賀開把我們禮送到山下國道上，借口我們的轎車到不了老曼娥，丟下我們自行折返上山前往老曼娥去了。兩次艱難挫折反而激發了我們探訪老曼娥的更大慾望。

2013年春天，從勐海縣城出發，經勐混鎮上賀開的道路正在施工，繞行廣別、新班章誤打誤撞來到了老曼娥，對道路的糟糕狀況嚴重估計不足，距離寨子的不遠的地方，路過順山坡上流下來的一條小溪在土路上沖刷出一條不起眼的淺淺泥溝，我們驅乘的別克商務車陷入其中，來自許昌的劉克亞老師有多年自駕游的經歷，還有鄭州來的常艷紅大姐開了十多年計程車，端得仰仗兩位老司機的技術與經驗，總算是涉險過關。

到達老曼娥寨子已經是傍晚時分，我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準備在車上湊合一晩。幸運之神眷顧了我們，巧遇山水延生堂的董事長李明先生，那是整個老曼娥寨子里唯一有客房可以住宿的地方，更巧的是有一幫茶友前腳剛剛離開，我們後腳就到了，一行十人就此安頓了下來。

入夜的老曼娥寨子，忽然遭逢了停電，據說這是常有的事兒，久居城市不見繁星的一行人，坐在樓頂仰望天空星斗滿天，月光灑滿大地，遠遠的聽到寨子里有人打著手鼓在唱歌，頓時覺得身處世外桃源般的美好，久久徘徊不忍離去，那天晚上，做了一個最甜美的夢，就連在夢裡都恍似聞到了芬芳馥郁的茶香。 第二天一大早，就叫醒大家去爬山。地處山坳里的老曼娥寨子，轉圈的山上鬱鬱蔥蔥的遍布古茶園，特大葉種和大葉種茶樹佔據了絕對優勢。臉頰瘦削的馬博峰老師，在古茶園中找到了一片特大葉種茶樹的定型葉，足足可以蓋住他的一張臉。惹得一圈人圍著他笑個不停。古茶園中高比例的苦茶種，賦予了老曼娥茶凝重的苦感和威武霸氣的風格。同為苦茶類拋條形班章古樹茶，老曼娥的毛茶遠較新班章、老班章更為粗壯肥大，苦感更重，回甘較慢，但強勁持久；香氣同為花香卻不如新班章、老班章來的細膩，價值僅僅只有老班章的三分之一，新班章的一半，堪稱性價比最好的班章茶。

下午離開寨子往回走，一路擔心再掉到水溝里，結果終究還是沒能躲開這一劫，車輛生生的又陷了進去，好在人多力量大，顧不得滿身濺的都是泥水，齊聲呼喊著把車子推了出來。只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待到來年春天，進出老曼娥寨子，硬生生的又有了兩度這樣的遭遇。 2014年春天，在勐海縣城足足等待了三天之後，山上傳下話來，房間騰了出來。我們才出發前往老曼娥，從勐混鎮經賀開、邦盆、老班章、新班章、老曼娥至布朗山鄉，環布朗山的公路正在整修，限時段放行。從新班章出來前往老曼娥的我們被堵在了半途。眼見夕陽西下，望著遠方巍峨的群山，忽然覺得滿懷惆悵不能自已。

晚上七點鐘，施工隊下班，如約準時放行。富有經驗的劉克亞老師特意等待前面的越野車、皮卡車壓出了較為堅實的車痕後，才小心翼翼的開著別克商務車尾隨前行，結果人算不如天算，車輛陷身泥潭無法自拔，得虧有一幫布朗族的兄弟們齊心協力，硬是喊著號子把車子抬了出來。

2013年春天的滿載而歸，帶來對2014年老曼娥古樹春茶的滿心期待。然而第二天轉遍了整個寨子，卻找尋不到鐘意的老曼娥古樹茶。心有不甘的在茶園中四處閑逛，親眼見到古茶樹上摘下來的鮮葉，被等在樹下的茶販就地稱量付錢後，用皮卡車滿載著絕塵而去。一切已經不言而喻，只得兩手空空打道回府。茶山訪茶，永遠是希望與失望混合交織在一起。很多時候，都只能順天意安天命。

童真的孩子們並不懂大人的喜怒哀樂，在寨子里走動的時候，迎面碰上三個手持水槍的小姑娘，離潑水節尚有時日，顯然孩子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過節了，看到獨自一人遊盪的我，相互對視了一下，便覺定跟我打場水仗，遭遇水槍襲擊之後，拖著訪茶過程中扭傷的腳就跑，看到一瘸一拐試圖狼狽逃走的大人，孩子們快樂的笑聲傳出去老遠，自己的心情也彷彿隨之好了起來。

離開老曼娥寨子的時候，對頭天的遭遇心有餘悸，於是問明道路選擇往布朗山鄉方向下山，可是依舊人算不如天算，車開出去沒多遠，劉克亞老師駕駛的頭車再次陷身泥潭，四顧見不到行人，更是身處通訊盲區，任是移動、聯通和電信統統沒有信號，好在有第二輛車殿後，當下決定折回寨子，找來繩索把前車拖了出來。劉克亞老師更是沒有閑著，四下尋找到一根根樹枝，扛回來臨時修路。之後總算是安全脫身，開著空車加大油門生生的猛衝了過去。

雲南訪茶，山路跑的越多膽子越小，從早年的轎車、商務車，幾年下來一路改換成四驅的越野車，每輛車都配備了至少一名跑過雲南山路的司機，再配備上一名備用司機，然後才敢小心上路。

2015年春天，經勐混鎮離開國道到山頂賀開的道路已經鋪好了水泥路或彈石路面，從邦盆經老班章、新班章到老曼娥的依舊是一如往年的坎坷土路。雖然此行我們的隊伍壯大，換作了三輛越野車，但這還是讓人開心了很多，對道路交通條件的改善多了一點盼頭。

頭年的經歷影響了對當年的預判，原本不報太大希望的我們再次造訪老曼娥，普洱古樹茶市場熱度的下降，隨之而來的茶商數量大幅減少，寨子里比起往年冷清了不少。雖然古樹茶的品質不比往年，價格卻回歸到了2013年的水平，比起2014年足足下降了50%。多多少少有了丁點收穫，比不得前年，卻也好過去年。可是或多或少心裡都會有些空落落的，或許是在懷念早前兩年夜宿老曼娥度過的美好時光吧！可那終歸是再也回不去了。

離開老曼娥寨子趕往布朗山鄉方向去尋找住宿的地方，令人喜出望外的是彈石路已經鋪通到距寨子不足三公里的地方，就這已經讓人的幸福指數陡升，一路上在顛簸抖動的車子里哼著不成調的歌快樂的奔向山下。

2016年的春天，又一次奔赴老曼娥，連通新班章、老曼娥與布朗山鄉的彈石路面已經鋪通。伴隨道路交通的一年好過一年，老曼娥的古樹茶價格隨之瘋狂上漲。據相熟的茶農介紹，寨子里廣播通知村民統一調整對外銷售的價格，雖然多少有些心裡準備，聽了報價後還是嚇了一跳，比之往年貴了一倍都不止。這顯然於情於理都很難讓人接受，看著茶農一臉的犯難像，我們也不好說什麼了。聽聞私自低過寨子規定價格售賣毛茶的村民，將會被重重處罰。年輕的茶農小夥子囁嚅道：「已經有人被村長叫去罵了一頓，說是還要罰錢。」

這次選擇了原路返回，離開寨子的時候往回望去，新修的寨門頗具氣勢，已經修造了一半，遠處新建的緬寺也將投入使用，旁邊搭著腳手架，正在建造一尊巨大的佛象，也已經初具形態了。

2017年的春天，整個雲南訪茶的行程都遭逢了異常的氣候，當我們來到老曼娥寨子的時候，本來應當正值頭春茶的旺季，卻完全看不到往年繁忙的景象。詳加打探之後獲悉，今年的古樹茶才剛剛開釆，大面積的釆摘還要多加等待時日。寨子後面的古茶園裡，四下尋覓也找不見幾個釆茶人。

修造多年的緬寺看樣子已經投入使用，這個古老的茶山民族依然沿續著自己的信仰，三個孩子在寺院的大門下玩耍，當我把鏡頭對準她們的時候，孩子們自覺的擺出造型，笑嘻嘻的坦然面對。

離開老曼娥寨子時，從山上往下俯瞰，五年前整個寨子布朗族傳統桿欄式建築大都保存完好，短短數年間普洱古樹茶市場的火熱，帶給了寨子海量的財富，舊有的民居被蕩滌一空，新建的房屋雖然在形式上保留著傳統風格，但現代建築材料色彩斑斕的房屋，在熱帶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輝。出入老曼娥寨子的大門，全都已經修造完成，遠處的大佛還在施工當中，巨大的佛象如同屋檐下沉默的老人們，依舊護持這千年的古寨。（作者：馬哲峰，資料來源：行知茶文化講習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