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翰林軼事
高熙喆(1854——1938)字仲王咸,一字亦愚,滕縣城關鎮人(祖籍浙江會稽)。清咸豐四年出生於一個破落的仕紳家庭。5歲喪父,隨母艱難度日。高熙喆8歲進滕縣「道一書院」,拜清朝舉人黃來麟為師。在書院就讀的十餘年間,刻苦攻讀經史古文,加上天資聰穎,對文章過目成誦,成為眾多學生中的佼佼者。1883年(光緒九年),高熙喆中二甲進士。1887年授朝議大夫,翰林院編修,並先後任國史館協修,甲午科山西正考官,甲午科會試同考官,河南道、貴州湖廣兩道監察御史,工科給事中(以上為京官——筆者注)。1904年後,歷任甘肅寧夏府知府,直隸宣化.大名知府等職。在近30年的仕途生涯中,忠實地恪守忠君保民的儒家思想,剛直不阿,直言進諫,致力於除積弊、易風俗,勸學倡儉,鼓勵生產。他的事迹至今仍被家鄉人津津樂道…… 以上文字抄至《棗莊市志》。而筆者手中存有的太史公資料中雲「賜進士出身清授朝議大夫翰林院編修國史館協修光緒甲午科正考官甲午科會試同考官貴州湖廣道監察御史工科給事中宣化府知府滕縣高熙喆」兩文相互印證,說明史家的記載是真實的。 據正史記載,高翰林一生中做出過多件轟動朝政和感動鄉里百姓的事。在高熙喆尚未取得功名前,還僅僅是個副貢,這年,他的叔父高文保被奸人殺害。原來高文保為地方一名小吏,他在一次執行公務時,發現嶧縣知縣朱永康有貪贓枉法行為,便向上峰遞上呈子揭露此事,朱縣令獲悉後派人賄賂高文保,文保不為所動,朱永康為怕事情敗露,遂雇凶將高殘殺,並栽贓高文保酒後發狂自殺而死。高熙喆為叔申冤,四處奔走,終不得其果。此時,高熙喆正值血氣方剛之年,決心去京城告狀,他與家人田剛攜帶血衣、狀紙日夜兼程趕赴京師都察院,「哭號陳狀」,引起都察院重視,幾經勘察,真相大白,貪官朱永康被處極刑。朝廷「褒揚高文保忠正不阿,賜祭葬,入昭忠祠國史立傳」。這場官司,也讓高熙喆「名動朝野」。 光緒二十六年,高翰林任「朝議大夫」和「監察御史」時,發現山東巡府袁世凱在德國侵佔膠東之後的一系列事件上,表現得軟弱無能,一味地屈膝媚外,濫殺義和團教民,而使主權淪喪,生靈塗炭,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高熙喆以憂國憂民之心,置仕途生死於度外,大義凜然,披瀝上陣,寫下了彈劾袁世凱的奏摺《為防維後患請定界限以杜效尤折》及其《附片》,上書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勇敢地向權傾一時、正受慈禧寵愛的奸臣賊子袁世凱挑戰。此片奏摺使得朝廷御前大臣盡皆失色,同僚們都為他的不畏強權,敢於直諫的品格表示敬佩。 光緒三十年(1904年),袁世凱爬上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高位,將高熙喆排擠出京師,貶去寧夏任知府。高翰林到任後,興修水利,改造黃河,使寧夏府富甲一方,他還注重興辦教育,移風易俗,增強回、漢民間團結。在他任職期間,政績卓然,是寧夏府一段時間「太平盛世」。這裡有著名愛國將領馮玉祥的回憶錄為證。馮將軍在他的著作《我的生活》中(當時馮玉祥任西北軍總司令,駐陝甘寧片區)寫道:「我到寧夏,就問邵道尹(姓邵的省長——筆者注)這裡從前有些什麼好官和壞官?他回答說:還沒有打聽過。我向地方父老問悉:民國前有山東滕縣人高熙哲老先生為翰林出身,任此間知府。上任時,兩匹騾子,拉著一輛轎車,裡面坐著他的夫人,他自己跨在車子外邊坐著。在任數年,所有自己穿的鞋襪,全是他夫人做的。這裡所築的秦渠、唐渠、清渠,工程草率,致黃河年年成災。高老先生著手改造,每日帶些乾糧及待批閱的公文,打成一個小包,背到野外草棚中坐著監導民工築渠。一連五六個月,不問風雨,從不間斷。渠成,地方年年豐收,原野一片江南風光,真是萬家生佛。民無鼎革,他掛冠歸里,百姓送行數十里,依依不捨,此為寧夏百年來最好之官。後來我到泰山,曾與高老先生見面…… 馮玉祥將軍的著作,生動形象地描繪出高翰林為民興利、倍受黎民百姓愛戴崇敬的感人情景。 而據筆者所知,高翰林的寧夏為官之行,還帶回了當地黎民百姓捐贈的「萬民傘」、「萬民轎」等物,翰林公回歸故里後一直秘而不宣,直到孫子們婚娶時瞞著老人使用過一次,才使故里人眼界大開。後被翰林爺知曉,將「新郎官」叫去痛罵了一陣。 俗話說「鐵碑石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高翰林為官28年,歸田隱居27年(1911年——1938年)他的憂國憂民、犯上直諫、興修水利、為民造福等事迹都被收入多種正史,而他歸田後的興辦教育、修史補志、施捨賑災、文章道德等,又得到了鄉里極好的口碑,正如正史上所云「他(指高熙喆)的事迹至今仍在民眾中廣為流傳。」筆者所讀到有關高熙吉吉老先生的正史,皆用字嚴謹,史料翔實,但行文四平八穩、中規中矩,加之文言文,讀來味同嚼蠟,不甚了了。倒是流傳在民間的軼聞軼事,講得文采飛揚,生動活潑,聽來情趣盎然。妙文巧釋兄弟嫌甲午年(公元1894年)高翰林任山西正考官,在此任上,留下一段妙文巧解兄弟嫌隙的佳話,近一個世紀了,還在晉魯兩省老人們口中流傳。清代會考,大抵都在夏季,這些天太原府天氣悶熱,員生們在考場上揮汗如雨,作為主考大人,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此年高翰林年交四十,正是年富力強,成熟沉穩的年齡。此次會考,高翰林又發現了幾位舉子才學甚佳,他如獲至寶的將文章讀了又讀,不禁忘乎所以吟哦出聲。高翰林正陶醉在佳作的意境中,忽然貼身隨員柴峰推門進來。「稟報老爺,忻縣朱縣令前來求見。」 高翰林接過名刺(即現代的名片)一看,並不相識,但既然登門拜訪,總會有什麼事體,於是封存起考卷,吩咐柴峰說,請朱大人進見。翰林、知縣分賓主坐定,柴峰端上兩杯香茶。朱縣令道:「久仰太史公文章道德,今日一睹尊容真是三生有幸。」 翰林謙詞道:「哪裡,哪裡,百無一用是文人吶。」交談之下,方知朱縣令乃膠州人士,於是話題便多了起來,翰林打問起膠州同僚朋友張元濟、柯昌泗等人,朱縣令一一作答,話題從膠州人的風土人情,又扯到濰縣縣令鄭板橋,鄉土鄉音,賓主的距離驟然拉近了許多。 談興正濃時,朱縣令忽然沉吟不語,面起難色,翰林道:「朱大人來訪,定有什麼事情要說,我們既然已經認識,不妨明示。」 朱縣令起身再拜道:「高大人,實不相瞞,下官現有一棘手官司無法交割,特拜請大人賜教。」 翰林道:「詳情道來。」 「治下沈家大院有沈仲仁、沈仲義兄弟,皆當朝進士,官至四品,近因先父去世,兄弟倆為分家產引起爭端,雙雙將狀紙遞到下官縣衙,想下官乃七品縣令,怎敢造次,倘得罪哪方,我這烏紗翅豈不折斷!」 朱縣令一邊說,一邊從公文袋裡取出狀子。翰林接過來仔細看了兩遍,搖頭嘆息道,沈氏兄弟和我同科中第,一別也有十年了,不想十年變化如此之大,為爭家產手足相煎,枉費了這狀紙上的一手好字! 翰林、縣令唏噓了一陣。臨別前,朱縣令道:「高大人德高望重,又是朝廷命官,我將狀紙留在尊處,想大人定能妥善處之。」說完拱手退出。柴峰送走朱縣令,回復道:「這縣令也真滑頭,難辦的案子推給老爺,不知老爺如何處置。」 翰林道:「官低三品,他也有他的難處呀!」一邊嘆息,一邊如此這般向柴峰叮囑了一番,柴峰聽罷,面露喜色,說道:「老爺放心,我定會照您的方法去做。」 次日晨,在太原府福壽巷沈家公館門前,走來一位算命先生,只見他白凈臉膛,挺挺的身材,右手擎一卦幡,「卦」字兩側寫一對聯:「袖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那青年課士在巷子里轉了兩趟,便去叩沈家公館,說要討碗水喝。家丁回房稟報說有一課士,打扮不俗,可否讓他來見大人。主人沈仲仁正和師爺商量這場官司,聞說有算卦人路過家門,不禁觸動了心思,他遂命家人:「招進來。」須臾,秀士進到前廳。沈仲仁見秀才卦幡的對聯,不禁笑道:「好大的口氣。」 那秀才定定地望了望沈仲仁,所答非所問地說:「官人當前官司纏身。」 主人一驚:「你如何知曉。」 那秀才道:「我如何知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官人想不想知道這場官司的輸贏?」 主人見碰上了高人,便立馬請先生上坐,誠懇請教。秀才道:「官人不妨任意寫個字,我用字以拆吉凶。」 沈仲仁為圖吉利,隨手寫了個「心想事成」的「成」字,遞給了秀才,那秀才眉頭緊閉,略一思考道:「官人,這場官司一定是打不贏了。」主人緊逼:「有何說法?」 秀才道:「你看這『成』字,左邊為『刀』,右邊為『戈』,刀槍相爭,安有完卵?你這官司定輸無疑了。」 主人著急了:「小秀才,你能不能有個破解之法,讓我反敗為勝。」 秀才道:「學生才疏學淺,只學得卜而後知,破解之術唯我師傅精通,官人不妨明日午時去『獅子樓』清心閣,我和師傅在那裡等您。」 同天下午,胞弟沈仲義剛從街上返回,正要拐向福壽巷,只聽道旁卦攤一秀士叫道:「官人留步。」 沈仲義停下腳步說,秀才叫我有何見教?那秀才道:」我見官人印堂發烏,嘴角下墜,想是犯了剋星,須處處提防才是。」 幾句話說到沈仲義的痛處,交談了一陣後,見秀才處處說中,便求教破解之法,秀才仍然約他明日獅子樓再談。翌日,沈仲仁準時來到獅子樓清心閣,見雅室內坐著一位身材魁梧、舉止儒雅的人,那小秀才連忙笑著介紹:「這位便是我的尊師、翰林院大學士高熙吉吉老爺。」 沈仲仁聽到介紹,心中頓時一怔,高翰林?這位就是名震朝野的那位同科進士高熙喆?接過小秀才遞過來的名刺認真辨認,想到今科山西主考官便是高熙喆,沈仲仁便不再懷疑,上前深深地打了個拱說,高大人遠道而來,怎麼也不打個招呼呀!高翰林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今日相逢不給人一個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嗎? 高翰林和沈進士正敘談間,沈仲義在侍女的引導下揭簾走了進來,仲義見哥哥仲仁在,轉身就想回走。高翰林高聲叫道:「仲義先生,我是翰林院的高熙喆呀,離別十年怎麼未及敘談便要回去呢?」 沈仲義驚喜地迴轉身,略帶尷尬地抱拳當胸道:「不知高大人駕到,有失遠迎,謝罪,謝罪。」 酒菜立時上齊,高翰林上坐,小秀才坐在下首相陪,仲仁、仲義坐在左右首,此時兄弟倆心中早就明白了八九分,但礙於面子誰都不想講話。 高翰林舉起酒杯道:「十年離情,各分東西,今天只講離情和學問,其他一概不談。」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熱烈起來。高翰林繪聲繪色地講起這次會考的各種笑話,讓沈家兄弟捧腹不止,沈氏兄弟也頻頻打問京師翰林院的種種傳聞,及同科生員的生活狀況,這些話題使大家又回到當年寒窗的歲月,沉浸在人情、友情的愛河裡,不覺間,仲仁、仲義也對上話來。 這場同科酒飲了兩個時辰,三位大人都漸進微熏,眼見時辰不早了,高翰林高喊「備轎」。沈家兄弟下得樓來,卻見只有一頂轎子,不禁愕然。高翰林抱拳道:「委屈、委屈,二位台兄乘我這台轎子回去吧!」 高翰林邊說邊上前執兄弟兩人的手道:「明天我著下人將本人一篇拙作奉到府上,請兩位台兄見教。」沈氏兄弟道,不敢,不敢,高大人文章道德譽滿天下。我們兄弟若能先睹,實一大幸事也。 翌日,小秀才果然登門造訪,進了大廳便撲然跪倒道:「兩位大人,我乃高翰林高大人的貼身隨從,前日裝扮卦士並無捉弄兩位大人的意思,若有冒犯,乞望兩位大人饒恕。」 二進士道:「明白,明白,不必謝罪。」 這時小秀才站起身來,從衣袋裡取出一卷狀紙,正是沈仲仁、沈仲義兩兄弟的訟辭,只見封皮上有幾行批字,沈氏兄弟搭眼看去,批字云: 鵓鴿呼雛,烏鴉反哺,仁也;鹿得草而鳴其群,蜂見花而聚其眾,義也;羊知跪乳,馬不欺母,禮也;蜘蛛網羅而為食,螻蟻塞穴而避水,智也;雞非曉而不鳴,燕非舍而不至,信也。 禽獸尚有五常,何況人乎,人為萬物之靈,豈無一得?兄通萬卷全無教弟之才,弟掌六科其有傷兄之禮,為家產之小節相爭,而傷骨肉之大情。沈仲仁,仁而不仁;沈仲義,義而不義。有過即改,再思可矣。批文後又贈詩一首,詩曰: 兄弟同胞一母生,祖宗遺業何須爭。一番相見一番老,能得何時再兄弟?「仁、義、禮、智、信」乃孔學之精萃,沈氏兄弟十年寒窗,考到了進士的份上,焉能不懂這淺顯的道理?只因一時胡塗,財迷心竅,做出有違先賢教誨之事,現經高翰林點中軟肋,一時羞愧交加,無地自容。兄弟倆遂抱頭痛哭,相互檢討自己的錯處。 次日,沈氏兄弟著家人從老家取來先父、先母的靈位,供奉在公館的正堂里,兄弟倆率領一家大小拜倒在香案前,仲仁、仲義割破中指,將血滴在酒中,然後在先人像前發誓道:先考屍骨未寒,不肖子孫便分割家產,更因私心太重,竟骨肉相向,有悖祖訓,以至鬧上公堂,讓先人蒙辱。現經翰林院大學士高熙吉吉先生點撥,茅塞頓開。望考妣大人見諒。現面對兩位大人發誓,兒當擔起祖傳家業,兄弟和好如初,永生永世,再不分家!一家老小60多人,見兩位老爺相互自責,言辭懇切,無不動容。慧眼識英點狀元「飽受十年寒窗苦,一舉成名天下知,」在封建社會人的一生命運全靠一紙考卷分高下,所以考場作弊之風十分嚴重,雖然朝廷課以重刑,但屢禁不止。據記載,魯迅先生的祖父便是因科試出了問題而受到了重刑。高熙喆在翰林院以才學出眾和為人正直而出名。1894年甲午科會試,高翰林被清廷任命為山西正考官(省試)和全國同考官(殿試),主持「分校第十四房」,負責廣東、福建、湖北、安徽、江蘇五省的生員,本科狀元張謇便是由十四房內脫穎而出,由高翰林極力推薦而被朝廷認同。該科除出了個狀元外,還出了一批後來為中國近代史上頗有名氣的人物,如福建的江春霖,廣東的李家駒,湖北的余晉江,安徽的楊士燮等,當時人稱「十四房得人最盛」,其主要原因是主考大人識才惜才。甲午年(1894)仲春,翰林院高翰林門第來訪來拜的人逐漸多了起來,確有以文求教的書生,但也有不少攜帶財物前來「找門子」的人,高翰林對後種人嗤之以鼻,便手書一張告示貼在門房中:送禮者嚴禁入內。這天,高翰林早飯用過正用心讀書,忽聽前門一片吵鬧之聲,遂喚來貼身文書柴峰,詢問門外何事吵鬧,不一會柴峰迴房稟告說,門前來一身著華貴衣衫的公子哥兒,抬著兩個禮盒,聲言要見老爺。門房讓他稍候,先將名刺送到後廳,再容回復。不想那公子說他身上帶著某某大人的修書,誰敢阻攔,於是和門房爭執起來。柴峰一邊說,一邊將一張名刺,一封書信躬身遞上,高翰林接過書信,果然是位舊相識,信中雲,今年是他外甥殿試之年,望高大人多多提攜,並捎去江南絲綢等物,不成敬意,望乞笑納。云云。高翰林看畢,隨手一揉,丟在廢紙桶里,又拿那副名刺一瞄,遂笑道,定是名紈絝子弟了,自己的名刺上竟有錯字,這種腹內空空之人,想那舉人名銜也是花錢捐來的。 遂踱步來到前門,那惡少見翰林大人出面,誤認為前來相迎,便瞪了門房一眼,上前又是打躬,又是請安。高翰林正色道,公子,你沒見我門房的告示嗎,請將禮盒抬回,不要壞了我的名聲!那惡少還想羅嗦,高翰林打斷他的話說,公子,不要傷了你舅父的面子,實在要留下禮盒,我便使下人抬到監察院,並將尊舅父的修書一併交監察御史處置。言罷,拂袖轉身而去。那公子哥兒嘴張得像個「O」字,半天沒回過神來。「咳,天底下還真有不愛財的,悔不該不聽舅父勸告,讓少爺我送上門來丟醜。」繼爾回身大罵傭人:「蠢才,還不給我抬回家去。」一日,高翰林收到一封秀才來信,言他祖上也是書香門第,不想父親早逝,家門敗落,他僅靠母親紡花度日,每天要上街賣線,晚上苦讀,日子過得十分艱難。翰林讀到此處,想起自己身世,何曾相似乃爾,不禁黯然神傷。再看那窮秀才的文章,竟然胸懷雄才大略,字字針貶時弊。遂大喜道:這秀才將來定有發展。即命柴峰修書一封,讓秀才前來相見。月余,秀才來到高府,雖然短衣敝履,但談吐不凡,細問之,原來秀才複姓諸葛,說起來還是蜀國丞相諸葛孔明的後人,翰林問起文治武略,那諸葛秀才竟對答如流,高翰林甚喜,全不顧京師大員的身份,竟留秀才共進午餐。臨別時,諸葛秀才拜倒翰林前說:「聽大人一番教誨,勝秀才十年寒窗,小人頭次拜會大人,空手而來便顯不恭,今有祖上世代相傳一幅先賢字畫,願獻給大人,以報知遇之恩,也算明珠歸主,諸葛家有幸吧!」 諸葛秀才一邊說,一邊從短衣懷中取出一張尚未裝裱的書法。高翰林一邊說:「俗了,俗了。」一邊讓秀才打開。高翰林立在桌前欣賞良久,點頭讚揚道:「確是諸葛丞相的真跡,也是你家傳珍寶呀,既然是祖上珍品,怎好輕易贈人,我已有緣觀賞,可謂大飽了眼福。小秀才可以帶回去了。」幾句話說得諸葛秀才面紅耳赤,再拜道:「大人我已開口,復水難收,您既然也很喜愛,敬請給小人一個面子。」高翰林把手一擺:「打住。按其年齡,我可以算是你的父輩,你若有良好家教,就請將家寶完璧歸趙,不要惹長輩心中不快。」這時諸葛秀才才將字畫小心冀冀地折好,揣進懷裡。高翰林一直送到前門,才停下腳步說:「回去後不要誤了功課,我將極力向河南道尹推舉,憑後生的才學,今年該中舉了。」張謇,江蘇南通人,1853年生,飽讀經書,聰敏過人,16歲中秀才,人稱江南才子。不幸官場腐敗,考場也不清明,直到32歲才中了舉人。再此後屢試不中,張謇空懷滿腹經綸,卻無人賞識,遂憤世嫉俗,慨嘆報國無門。甲午科會試,高翰林主持的十四房,恰好統管著江蘇道(省),翰林心中暗暗思忖,張謇小小一個舉人,卻能名冠江淮,其中必有道理。於是著人將張謇的試卷調來,他要親自批閱。一俟閱畢,高翰林不禁拍案叫絕。原來張謇的文章不僅才思敏捷,句句璣珠,更難得的是汲取了「明治維新」的一些觀點,提出了治理時弊,整頓朝綱,開辦西學,工業救國等一套富國強兵的主張。高翰林扼腕嘆息道:國家正是用人之際,這顆明珠卻掩埋了20多年不見光明,蒼天無眼,蒼天無眼啊!高翰林揣上張謇的試卷直接去找光緒皇帝的啟蒙老師,托帝師儘快把試卷送呈皇帝一覽。張謇的一些觀點,正好附合光緒皇帝當時改革維新的思想,龍顏大悅,頷首稱讚。在會試高層考官最後審定的會議上,高翰林慷慨陳辭,力排眾議,指出反對讀死書,死讀書的書痴學風,提倡學以致用,培養治國人才的觀點。力薦張謇為本科狀元。張謇終於被點為新科狀元。中國的一顆政治明星在華夏大地上冉冉升起,後來他成為國內外知名的實業家、教育家和立憲派首領。這年,張謇已經41歲,比「伯樂」高翰林竟還長一歲。高翰林慧眼識英,勇於薦賢舉能的故事成為清廷的一段佳話,後來,又引發出知恩圖報,尊師重教的一段美談。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高翰林掛冠而去返回滕縣故里,開始了他晚年的隱居生活。許多當權人物仰慕他的聲名,紛紛敦聘,請他再登仕途,均遭婉言謝絕。老人將餘熱奉獻給編篡《滕縣續志》和《滕縣鄉土志》上,並著書出說,寫下了學術價值極高的評論集《詩跡》。而此時的狀元張謇不僅身居中華民國實業部部長高位,事業亦如日中天,成了名震江南的商賈巨富和社會名流。一年,辭官的高熙喆來到南通,張謇率領當地政要士紳,出城十里迎接恩師。高熙喆剛剛走下轎車,張狀元顧不得官道塵土,上前納頭便拜。高熙喆慌忙上前攙扶,口中說道:「狀元公行此大禮,豈非折煞我也!」張謇懇切地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沒有恩師的顧憐,何有張謇的今天?」言畢,又親自攙扶太史公上馬。行至南通城門,只見四方街鄰人頭攢動,比肩接踵,南通百姓萬民空巷,都來觀看狀元公迎接恩師進城的盛典。一時鞭炮震天、鼓樂齊鳴,狀元公扶恩師下馬,早有下人將紅氈鋪地,禮花拋撒,一直迎進張府。南通黎民百姓說,狀元公一生從來沒有對誰用過如此隆重的禮節,高翰林算是第一人了。翰林公和張狀元的師生情誼,又引起另一則有關滕縣名人的故事。張錦湖,滕縣山亭沈庄人(現屬棗莊市山亭區),清末民初被上海青幫頭子黃金榮、杜月笙稱為「老太爺」,即比「大」字輩還高一輩,黃、杜只能作為徒孫,蔣介石只能稱為徒重孫了。正本清源,「文革」後對張老先生作了客觀評價。原來張老先生曾支持過辛亥革命,為國父孫中山先生的貼身保鏢。因而被授「傑威將軍」陸軍上軍,任通海鎮守使,(相當於省軍區司令員),其管轄範圍包括南通、上海、泰州、崇明、啟東及江浙沿海各地,並代理兩淮鹽運使,還兼管長江水路八百里。這樣一位炙手可熱的人物,畢竟是行武出身,按照祖上規矩,新官上任後必須拜訪當地名門豪紳。張狀元當是南通第一豪門,豈能不拜?這天,張將軍帶領幾個貼身衛士登門拜會張狀元。狀元、將軍分賓主坐定,狀元云:「將軍何方人氏?」將軍答:「山東滕縣。」狀元驚愕:「將軍果真是滕縣人,可曾認識上朝名臣高翰林?」張錦湖雖是一介武夫,但又是何等聰明,遂問曰:「狀元公莫非認識翰林公、高太史?」狀元答道:「翰林公乃吾恩師,我這狀元頭銜便是翰林恩師親手所點。」
張錦湖腦筋飛快地旋轉,自忖:若和高家攀成親戚何愁坐鎮南通不穩?遂大笑曰:「巧了,巧了,犬子張孟才與翰林孫女高炯雲,已換過貼子明年迎娶。我和高翰林長子高廷榴先生將是兒女親家,我稱翰林爺為叔,狀元公稱翰林爺為師,如此算下來,我還高攀狀元公為兄呢!」張謇也大笑曰:「世界真大也真小,想不到偶爾言談就認了個兄弟,孩兒們,快擺酒宴,為錦湖兄弟接風洗塵!」其實,張錦湖確有個兒子名殿梁,字孟才,是年18歲,正在上海讀書。而翰林公長孫女高炯雲年方17,知書達禮,溫文淑嫻,倒也是男才女貌。張錦湖既然在張謇面前吹下他和高家是兒女親家,豈可「穿幫」?於是,公務稍閑,便趕回滕縣,著當地士紳黃君到高家提親。此時,高家雖是當地名門望族,但也成了強弩之末,而此時的張錦湖威震上海灘,名揚江浙淮,高翰林崇文,張錦湖尚武,也算得上門當戶對,於是將這門親事答應下來。公元1933年秋,張氏長子張孟才和高氏長孫女高炯雲結成婚配,從此兩家成為親戚。讓人感到有趣的是,筆者前年到南通旅遊,發現實業家張謇後人,仍然秉承了先祖的遺傳基因,都成了大款、富豪。而高翰林的孫輩又都繼承了翰林爺的衣缽,個個都有在文化界、新聞界、教育界做學問。至於傑威將軍的令郎張孟才,目前仍然健在,定居台北安度晚年,今年已89高壽矣!
隱退鄉里積善事 1911年民國成立,清廷退位。高熙喆正從宣化府赴永平府任知府路上,得到這個消息,遂掛印而去。回到滕縣南門裡「大史第」,閉門謝客,著書立說,研究起學問來。這天,寫了半天的高熙喆頭暈腦脹,便踱步到門前換腦子,但見一年輕婦人牽著個四五歲的孩子來到門前,伸出飯瓢說,老爺,可憐可憐,給孩子一點吃的吧。翰林看那婦人,雖然黃皮寡瘦,眼泡浮腫,但衣著乾淨,舉止得體,不像乞丐。便問道,你這女子不在家孝敬父母,教育子女,跑到外邊要什麼飯。那婦人未曾開言,先墜下淚來:「老爺不知,去年大旱,秋天沒有打下幾顆糧食,吃到正月糧缸便刮到底了,現二老病倒在床,我只好牽著孩子沿街乞討,若有半點辦法,誰願意進城丟人現眼呀!」翰林再看孩子,發現腿上竟有傷口,經打問,方知被惡狗咬傷。想到去年夏天確實久旱不雨,便嘆息道:「官僚,官僚,無『官』時也會『僚』呢,錯怪你了,請到廚下吃頓飽飯吧。」翰林爺將孩子領進客廳,給上了些消炎藥,又讓婦人揣了幾個饃饃,那婦人千恩萬謝地拜謝而去。高翰林又著柴峰進來,讓他到四鄉打聽一下今年受災情況。兩天後柴峰迴來稟告:「啟稟老爺,那婦人所言不謬,東山一年沒下幾滴雨,而西湖那邊竟幹了湖底,收成僅吃到正月,現在青黃不接,饑民開始吃地瓜秧、榆樹皮了。」高翰林眉頭緊皺,憂心忡忡,一夜未眠。第二天,他將幾房孫兒的乳娘及雜工招來開會。問道,今年老家的日子過得怎樣?眾人七嘴八舌地回復道:「去年遭受旱災、蟲災,莊稼欠收,過了年家裡便揭不開鍋了。」翰林爺說:「是了,是了。從明天起,幾房孫子集中起來由一家乳娘看護,其他人集中起來烙煎餅,然後在門前舍飯救濟災民,你們看如何?」 「老爺發話,下人怎能不聽,再說這是積德行善之事,我們甘願效力。」第二天,於媽將六七個幼童都帶到了長支屋裡,辦起了「託兒所」,抽出的五名乳娘由張嫂帶領,在東廂房一字兒擺開六盤鏊子,真是六女烙餅,各顯其能。翰林爺也丟下了他的寫作,一會兒轉到長支房裡幫助於媽照顧孫子,一會兒跑到東廂房,親自督陣。平時只顧著著書做學問,並無多少弄孫之樂,今天傭人們忙了,他只好給乳娘搭了下手。上兩輩人都知道,烙煎餅可不是件好活,盤腿坐下,一坐便是五六個小時,「糊子」烙不完是不能停火休息的,幾天下來,往往腿都腫了,再加上煙熏火燎,煞是苦累。翰林爺採取了「獎勵機制」,他提了一布袋銅錢交給張嫂,凡烙50張煎餅,便賞一塊銅錢,乳娘們個個都成了烙煎餅的「巾幗英雄」,有的汗流浹背,有的抹成了「三花臉」,引得大家嬉笑不止。真是「勞動的熱情高萬丈,歡樂的小曲順口淌。」 舍飯的場面更熱鬧了,「太史第」門前是火神廟街,這是條南北不足百米的小街,南首便頂著書院街,乞討的窮人將隊拐上了書院街,青黃不接呀,有什麼比「餓」更厲害呢!翰林爺看到災民吃完卷臘菜的高粱煎餅,喝完白米糊糊,愜意地抹抹嘴,他感到心裡十分高興。他和災民們攀談著,看到有個光頭災民面帶病容,便伸出手給他把脈,把完脈,搖頭嘆息道,你有肝病呀,再不能拖延了。那光頭說,病早就得了,但吃的都不周流,哪裡有錢看病!翰林爺想想,說得也是,於是派柴峰把「同仁堂」的老闆姚先生請了來。「姚老闆,你看這些災民十有二三都有疾病,你給我弄些診治常見病、多發病的草藥來,若是稀有藥品,你見我方子便給發葯,最後一併結帳。」姚老闆大為感動,拱手回答說:「太史爺俠膽義腸,實在令在下佩服,這批藥材我照成本價送給您老,從中絕不賺錢。」次日,在「太史第」的門樓里,翰林爺擺起了葯攤。舊時的大儒,大都懂得周易和醫道,高翰林的中醫醫術要比那些「三腳貓」、「二估眼」的游醫,不知高明多少倍。災民們門前就餐,過道看病,真算是「一條龍」服務。柴峰考慮太史公年事已高,不能過於勞累,便每天到門前發20張非子,而翰林爺每當看到排隊病人焦慮的目光,便拖延下班時間,盡量多看幾個病人。「翰林爺擺攤舍葯了!」老百姓們奔走相告,一時信息傳遍了東山西湖。一些疑難雜病患者,有的被人攙扶,有的著人抬來,「太史第」成了「三甲」醫院,人人都瞅著那位瘦高老頭的臉,希望他嘴角能透出笑意,說一聲「並無大礙,吃兩副葯便好了。」這天,翰林爺正給人號脈,只見兩個莊戶人抬來一個老年病人,高翰林趕忙上前探視,只見那老人骨瘦如柴,氣如遊絲,把了好一陣脈,才找到了微弱的脈動。翰林爺道:「這老者腎虧血衰,需要大補,我給你開張藥方,速到同仁堂取葯,趕緊煎熬,再不及時治療,怕就病入膏肓了。」老者兒女急忙分頭去忙,不一會兒,那長子提著三包中藥回來,眉頭緊皺著說:「翰林老爺,同仁堂的姚先生說,藥方如數抓好,只是少了『鹿茸』一味,不知是不是影響藥力?」翰林爺回答:「你再去找姚先生,就說我講的,務必配上此味葯,價錢多少我不在乎。」須臾,那漢子又趕了回來,回復道:「姚先生說了,那鹿茸因價格太貴,用量太少,他們很久沒進貨了。」翰林爺聽罷,略一思忖,便叫來柴峰道:「我葯櫥里還有幾兩鹿茸,趕快取來急用。」平時很聽話的柴峰這一次卻與翰林爺頂起牛來:「老爺,那鹿茸是張狀元從雲南帶來孝敬您老的,擱置了兩年您老都沒捨得用,怎好隨意送人。」病人兒女見狀,也忙著上前阻止,翰林爺虎起臉斥責道:「柴峰,你在我身邊服侍多年,怎麼還毫無仁慈之心!休再羅嗦,救人要緊!」柴峰見老爺生了氣,哪裡還敢違抗,只好很不情願地從內屋取出了珍藏的名葯。這天,翰林爺又在「值班」,進來位秀才打扮的人,自述四肢無力又兼偏頭痛。翰林爺把過脈後說,你這秀才用腦過度,缺乏睡眠,以後多多休息便是。隨手開了副安神鎮靜的葯。只兩天,那秀才又找上門來,說偏頭痛逐漸好轉,但不知何故,食慾不佳,每天只喝兩碗稀粥。翰林爺又把了把脈說,秀才不必多慮,你這幾天可能飲食不規律,脈搏有些紊亂,不妨找個僻靜處好好靜養一番,定會見好。誰想第二天,那秀才又來求醫,翰林爺笑了:「你這秀才真有意思,有道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我已說過你本無病,老是疑心有病,這樣豈不當真憋出病來。」那秀才見高翰林多少有些慍色,便拱手拜道:「翰林老爺,晚生的確沒病,只是拜讀過您老的大量雄文華章,對您老的文章道德崇敬之極,本想一睹風采便滿了心愿,待見了人後,總想上前搭訕幾句,讓您老勞神了,罪過,罪過。」翰林聞言,捋須大笑道:「我一老朽,老鼻子老臉,有何好看的,若想探討學問,等我忙過這段時間,可到寒舍一敘。我們爺們不妨百家爭鳴,各抒己見啊!」翰林爺又問,秀才何處高就?那秀才道:「家住南鄉閔樓,賤名閔憲華,在本村開個私塾,聽說翰林老爺擺攤舍葯,便放了孩子們的假,前來一睹先賢風采。目前住西門裡趙家客棧,這五六天來,我天天都在貴府門前轉悠。」翰林爺笑道:「客氣,客氣了,閔先生既然有緣,便請冬閑時來敝舍聊天,現在趕快返回私塾,免得誤了孩子們的學業。」這閔先生回村後,見人就說:「我見到高翰林了,我見到高翰林了,翰林爺一點架子都沒有,還約我到高府談經論道呢!」那年代沒有「追星族」這個詞兒,但鄉民見到閔秀才這副「瘋」樣,都掩嘴而笑,背後議論說,閔秀才又犯書痴了,那高翰林倒是個四鄉聞名的好老頭兒,但見他一面,也值得四處炫耀?不就是個又高又瘦的乾巴老頭嗎!甲鄉紳接過說:「還不止這些,聽說那老頭還有些澀皮,你沒聽城裡人編了個順口溜嗎,說『有個老頭真古怪,破洋車、爛皮帶,翻穿皮襖毛朝外』。嘻,大名鼎鼎的高翰林竟是這副尊容,真也算夠古怪的了。」乙鄉紳馬上反駁道:「台兄所言差矣,那高翰林所謂的小氣,只是對他自己。此公常年穿著高夫人納的鞋底,一件皮袍穿了十幾年,面子已油光可鑒,不得已才將皮袍翻著穿,這一下,便成了『山大王』的形象,百姓看了偷樂呢。但是對待下人和窮苦百姓,那翰林公可謂俠膽義腸。小宗村的宗懷禮給翰林公當差,年上節下,成擔的麥子向家裡挑,生怕壯勞力去了高府,家裡苦了孩子。」丙鄉紳接著補充道:「就是,就是,翰林公看到城牆破敗,便挑頭聯繫『生家膏藥』兄弟,捐資共同修建城牆,你想,那不花老鼻子錢了。翰林爺為公益之事,向來慷慨解囊,一擲千金,大方著呢(修補城牆沒過幾年,「滕縣保衛戰」爆發,川軍師長王銘章將軍憑著滕縣城牆的堅壁高壘,和日寇血戰三天四夜,「為台兒庄大捷贏得了時間」——筆者注)!槐樹底下一邊乘涼一邊聽講古的農民個個點頭,其中一個說:「就是呢,就是呢,那高翰林名氣大著呢,咱村後閔家老林還有高太史寫的碑文吶,那一串串功名咱都讀不懂,其中有個頭銜叫『給事中』,什麼叫『給事中』,你們誰知道?」那人見大家都不吭氣,便道:「我看這事只有閔秀才知道,別看他有些神神叨叨,可學問大著呢。」孔學信崇「善惡報應」,翰林長媳張氏有句口頭禪,凡碰上什麼逢凶化吉的事,她總要念叨一句:「這都是老爺(隨孩子叫,指高熙喆老先生--筆者注)的陰德呀!」張氏還多次向翰林重孫輩講訴這段經歷:1947年,解放軍第一次攻打滕縣,家裡能走能跑的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四個孩子留在了城裡,那場攻城戰打了七天七夜,戰爭異常慘烈。第三天晚上,又開始攻城了。槍炮聲如千家萬戶同時點燃了爆竹,乒乒乓乓震耳欲聾。她怕一陣槍子絕了全家,便讓三個孩子縮在三個牆角,她抱著吃奶的小五躲在另一個牆角。上半夜一顆炸彈在院子里炸響,火光映得老屋一片紅光,隨著巨大的爆炸聲,三個牆角都「喳喂」一聲,張氏想定是傷了哪個孩子,便摸黑過去,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除了嚇哭的眼角掛著淚水,都還毫髮無損。第二天,張氏將老爺的遺像供奉在堂屋正廳,帶領四個孩子跪倒在地,念叨著:「老爺一生積德行善,願您老保佑兒孫們平平安安,躲過戰亂。」燒完香磕過頭,張氏才感到心裡安定了些。第二天夜裡,傾盆大雨下個不停,張氏帶著四個小兄弟鑽進了地窖里,心想,死就死在一起,免得死了個別人,活著的人心裡更難受。那晚攻城更加激烈,院子的積水流到了地窨子里,娘五個擠在一起,凍得瑟瑟發抖。猛地「通」的一聲,好像有個東西狠狠砸在地窖上,碎土嘩嘩地流下來,緊接著又聽到「哧哧啦啦」一陣熱鐵塊沾水的聲音,人們猜不出上面發生了什麼。第二天清晨,張氏爬出地窖一看,驚得她一下子跪在了泥水裡,原來一顆三尺長的大炸彈多半截插在地窖頂棚上,將土棚墩了個大坑,如果爆炸了,娘五個都會成為四濺的肉渣!她當時就喊出了:老爺陰德,老爺陰德!炮彈打了出去竟然不炸,這恐怕是百分之零點幾的概率,那幾個沒被炸死的孩子,後來長大都報效國家。這冥冥中是否真有一隻神奇的巨手在庇護他的兒孫呢!世事滄桑,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高翰林的長孫高炯育從台北回到大陸探親,長媳張氏已80高齡,還耳聰目明,身體硬朗。母子見面抱頭大哭。長孫見眾兄弟歷經戰亂和生活磨礪,不僅一個不少,且皆學有小成,抹掉喜淚道:「娘呀,這都是老爺的陰德!」這讓筆者在旁邊暗暗吃驚,長孫四十年流落海外,見面的頭幾句話竟和長媳的口頭禪不謀而合!莫不是冥冥中真有心靈感應?總之,母子見面的當天下午,翰林爺的後人便把翰林爺的遺像擺上了客廳,80歲的老太太帶著幾個五六十歲的兒子,跪倒在翰林爺的神龕前,聽長孫帶頭高聲頌讚:老爺恩德,後人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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