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繼父表白的男孩
繼父對我越好,我就越想殺了他。但他對我媽越好,我就只能咬牙忍耐。
NO.
247
上個月加班時,接到母親的電話,聲音哽咽,斷斷續續:「兒子,你爸肺癌晚期,沒幾天活頭了,你早點回來看看。」
掛完電話,我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到走廊里點起了一根煙。心裏面好多情緒湧上來,最後統統都變成了快意。
這一刻,我等了那麼久,終於來了。
一
我的母親從小老實本分沒談過戀愛,經人介紹跟父親在一起。可剛結婚不久,父親就暴露了渣男的本性。不僅出軌,還經常家暴,喝多了也不管母親是否大著肚子,提起搓衣板就打。母親想離婚,但是被父親威脅敢離就捅死她全家。
我就是被親生父親打得八個多月就出生了。因為早產,從小我就長得很瘦弱,體質也差,經常被嘲笑像女孩。
我對親生父親的記憶很稀薄。他常拎著綠色的啤酒瓶,喝多了就拿瓶子扔我,每次都是母親替我擋住。不喝酒時,他也會給我買糖,還帶我去和他的情人一起下館子。其它的,記不大清了,因為在我五歲時,他就出車禍死了。喝多了闖紅燈,所以賠償不多。
父親走後,母親帶著我擺攤賣早點,相依度日。母親騎三輪車賣紫米飯糰,加油條、鹹菜、海帶、臘腸,再抹一層醬,好吃到吐舌頭。不上學時,我就坐在三輪車後面,吃母親買的零食。有時候,我幫母親數錢,她說是考我的數學。
母親的生意很好,只是要經常躲城管。有人大喊「城管來了」,母親就會一腳蹬上三輪車,讓我扶穩了。我們跑得飛快,很少被抓住。那時候我就想,等我長大了,我要開個店給母親賣飯糰,這樣她就不用到處跑了。
有一次,為了給一個顧客找錢,我們跑得慢了一些,三輪車和飯糰桶全都被拖走了,讓到管理處去簽字領。
如果時光能夠倒退,我一定不讓母親去領。
二
那天下午一點多,母親帶著我來到管理處,我們很忐忑,害怕罰款太高。當時坐班的只有一個長相忠厚的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母親一眼。母親低聲下氣地求了半天,中年男人露出一副同情的神色後,象徵性地收了一點罰款就把車子還給我們了。
母親很高興,回家的路上一直嚷著今天遇上好人了。
晚上,母親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告訴她明天城管會在哪一塊出現,讓她不要去那一塊。母親愣了一會,很快反應過來:「原來是你!」
對方在電話那頭笑著說:「大家都喊我老耿,你們孤兒寡母的,也真不容易。」
就這樣,老耿出現在了我們的生活中。他幾乎天天晚上打電話給母親,有時候是提醒檢查,有時候是問問今天的生意如何,有時候則是閑聊。母親的三輪車再也沒有被繳去,臉色也越來越好看,總是帶著笑意,還會莫名其妙地臉紅。
我知道母親的心思,大人總以為小孩什麼都不懂,其實我們什麼都懂。母親沒有被男人愛過,她比誰都渴望被愛。
電話聊了兩個多月後,老耿約母親周末吃午飯,讓帶上我一起。老耿不僅不嫌棄她有孩子,還主動照顧我,就更開心了。
劇照|《熔爐》
那天,母親沒有去擺攤,起早洗了個頭,穿著給我開家長會時才穿的衣服,站在鏡子前塗抹了好久。出門前,又反覆整理了我的衣服頭髮。
見到老耿的那一刻,我又清楚地看到了母親臉上的微微紅雲。老耿脫了制服,看上去更親切了。他的眼睛越過母親,盯著我看了許久,我害怕地躲在母親的身後。
他哈哈大笑,專門為我點了杯果汁,對母親說:「小娃娃很招人疼,你不容易啊!」母親眼淚立刻出來了,彷彿找到靠山一樣,吐珠子似的跟他傾訴這些年的辛苦。
老耿耐心聽著,時不時嘆嘆氣,眼神里滿是心疼。他給母親杯子里續了熱茶,開始說起自己的情況。原來,老耿也是一個人過,早年夫妻性格不合離了婚,有一個女兒跟著前妻,他按月打生活費。
聽完這些,母親的眼睛裡有明顯的驚喜,問他怎麼這麼久沒再婚。老耿端起茶杯,看了母親好一會,才慢慢說道:「遇不到個知心的,還不如自個兒過。更何況,我這個醜樣子,誰看得上啊!」
母親的臉又是一紅,低頭喝茶不再說話。那頓飯吃了很久,母親一直笑意盈盈。從我記事起,就沒見過她這樣。
回家後,母親問我想爸爸不,我猶豫了會才說不想。母親嘆了口氣,緊緊抱著我,半天說道:「媽媽不對,給你找了個那樣的親爹。媽媽再給你找個爸爸,好爸爸,疼你的,好不好?」
我很想說不好,我們娘倆過日子就好了。但我知道這不是母親想聽的話。我假裝開心:「當然好啊,嗯……要是耿叔做我爸就更好了!」母親的臉又倏地一下紅了,直罵我小滑頭。那天以後,老耿和母親每周都會約會。
三
以前出攤,母親總是會被欺負。偶爾碰到吃白食不給錢的混混,母親不但不敢要錢還會賠著笑臉,生怕人家一個不高興砸了我們的攤子。還有些男人總跟母親說些怪怪的玩笑和段子,她也只能忍著。但自從和老耿在一起之後,母親做生意沒再被欺負過。
他們倆進展很快,三個月後就領了證,搬到了一起。我們正式開始了一家三口的生活,對於母親而言,這是人生新的開始;而對於我,這是噩夢的開端。
搬到一起後的第一天,老耿就主動提出來以後由他照顧我的早飯和送我上學。
以前母親擺攤經常天還沒亮就出發了,我總是還在睡夢裡就被拖上三輪車,懨懨的。老耿送我上學,我就能多睡會,母親當然很高興。
我到現在都忘不了那天的情景。
天還沒亮,我就聽到了關門聲,母親出攤了。迷迷糊糊的我打算再睡會,突然房門被推開了,我睜開眼一看是老耿,「一個人怕吧,爸爸來陪你睡啊!」我有點感動,記憶里我自己的親爹都沒這樣對我好過,就放下心來漸漸睡沉。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睡不踏實,身上總有哪裡不舒服,痒痒的。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的睡意徹底消失,卻不敢睜開眼睛。因為正有一雙略粗糙地大手正在我身上上下遊走,伴隨著重重的喘息聲。我害怕極了,眼睛是閉著的,眼淚卻流了出來。
過了一會,身上的手拿開了,身旁漸漸響起了打呼聲。我不敢確定他是真的睡著了,一直僵著不敢動。等到天亮,我才飛快地起床,沒吃早飯就一個人跑去了學校。那一整天,我都沒心思上課,好像自己做了一件錯事,但是又說不清楚錯在哪裡。
放學之後,一出校門就看到了老耿,我拔腿就跑,可沒跑幾步就被捉住。我不停地掙扎,巴不得把腳摳在地里,但還是沒有任何作用。因為動靜太大,幾個路人一直往我們這邊看,他就大聲呵斥:「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我知道,他不是在說給我聽。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母親回來,我跟她說想早上陪她一起出攤,不然她的錢盒子沒人看著。母親看了看老耿,他立刻接道:「這傻孩子,早上還說夢話要幫你數錢呢。」母親大笑,老耿又繼續說:「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睡眠不足會長不高的!」母親連誇他考慮得周到。
有天老耿要去同事家吃飯,我和母親說繼父每天早上去我被窩,還摸我。可新婚燕爾的她太相信老耿,只說:「誰叫你長得招人疼,你爸多疼你。」我突然心裡酸了一下,有的時候我也會想,如果我是一個女孩子,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一個小孩子,說什麼大人會相信呢。更何況,我也不確定老耿要怎樣,我不能任性地破壞母親的好日子。和我親生父親在一起的時候,又被打又被罵,我知道她有多苦。遇到老耿之後,母親才笑著過日子。
我的沉默讓老耿更加猖狂。我母親在廚房做飯,他都敢把我強行拉進浴室給我搓背。每天早上他都會進被子摸我,甚至不管我是不是睜著眼睛。看我哭了,他就喘著粗氣在我耳邊說:「寶貝,爸爸是真的喜歡你啊,爸爸會疼你一輩子的啊!」
劇照|《熔爐》
在老耿搬進我家兩個月之後,他終於不再滿足於摸我,開始對我實施性侵。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這輩子要完蛋了。
四
可能是出於心虛吧,老耿對母親更好了。母親很少買衣服,每年生日老耿都會帶她去買一套新衣服。母親的手一到冬天就長凍瘡,試了許多藥膏都不管用。老耿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偏方,用烏樹籽燒一大壺熱水給她泡手。
就為這個,母親私下對我說了無數次「你爸知道疼人」,經常感激上天,讓她遇到了老耿這麼好的男人。而在老耿的長期折磨下,我卻漸漸有了自殘的念頭,還加了一些自殺群想了結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初中,我向母親申請住校,老耿以學校伙食差為由,把我留在了身邊。我知道怎麼說都沒用,就開始想著自己反抗。
初一的時候,我偷偷在枕頭下面藏了一把美工刀,心裡想著跟那個混蛋拼了,如果不行,我就殺了自己。早上母親出門後,我假裝側睡,將半握著美工刀的手壓在枕頭下。老耿像往常一樣熟練地鑽進了我的被窩,一伸手碰我,我就猛地抽刀向他刺去。他疼得哼了一聲迅速收回手,並用另一隻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奪下刀扔到了床下。我的上半身被他壓著動彈不得,只能胡亂踢著雙腿不停地罵他:「總有一天我要砍死你!」
劇照|《熔爐》
我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高估了美工刀的銳性,老耿最後只是手背被劃傷。他跟母親解釋是巡邏時被商販弄傷的,母親心疼無比,大罵那些商販不是人。而她忘記了,自己也是個商販。
那天之後,老耿消停了兩個星期沒碰我。就在我以為他會改過自新時,他又開始了對我的侵犯。而且,比以前更用力,似乎是要藉此讓我表示屈服。
我決定下藥,但是我長著一副孩子樣,沒有藥房肯賣給我安眠藥。我想買毒鼠強,但是城市裡很少有賣這個葯的店,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初二時學校上課做化學實驗,老師說鹽酸是強酸,有腐蝕作用,不能接觸皮膚,更不能食用。我下課後假裝問問題,跟著老師來到了實驗室,趁老師翻找東西的空檔,偷了一試管他上課用的鹽酸,有十毫升的樣子。
回到家我又趁老耿上廁所,將鹽酸偷偷倒入了他上班帶的茶杯里。一整天,我都在幻想他是怎樣暴斃而亡,心裡隱隱地興奮。
他自然是沒有死,好好的回來了。只是跟母親說不知道最近是不是上火,喉嚨燒得很。後來才知道,老師的鹽酸本身就是稀釋過的,老耿的水杯里那麼多水,鹽酸相當於再次被稀釋了幾十倍,自然沒什麼作用。
總是反抗失敗的我越來越厭惡自己,每次洗澡都將水溫調得很高,拼了命地搓澡,恨不得搓下一層皮。
以前我總是想著母親幸福就好,但被侵犯的次數越多,我就也開始恨母親。如果她再細心一點,就能發現她的兒子早就不正常了。可是,她卻一心沉浸在愛情里,沉浸在他們一周年時候老耿說的那句,「我老耿最得意的事就是娶了這個媳婦!」的甜言蜜語里,對老耿幾乎是言聽計從。
我甚至開始懷念我那早就死去的親爹,如果他在,也許會打爆老耿的頭。即使不會,但我覺得也會比現在好。
五
終於熬到高中,我可以名正言順地住校,就常常以學校補課為由,周末也不回家。老耿漸漸淡出我的生活,只有母親還覺得我是九歲那個瘦弱的小男孩,幾乎每晚都要給我打電話。
好幾次,她向我抱怨:「當城管太累了,老耿現在還要值夜班。」回想起在我住校之前,他幾乎每天都會按時出現在校門口,從沒聽過他值夜班。我突然心裡明了——也許,老耿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
所以,我又能責怪母親什麼呢,她也是被騙了。這個傻女人,一輩子都想被愛,但一輩子都沒遇到過好男人。哪怕我不再相信她、也不能再依賴她,可她畢竟是母親。
從那之後我不再自殘,因為我不敢想像要是我出事了母親的日子會變成什麼樣。我告訴自己,除了變強大,別無他法。於是我開始發狠了讀書,熄燈後都去廁所看書。
母親也因為我難得回家,就陪著我不出攤,老耿便很少有機會侵犯我。只有一次,母親出去買菜剛出門,老耿就迫不及待地往我房間鑽,結果被我一拳打得撞在牆上。
他忘了,我已經十八歲了,高一一年就長了十厘米,而他卻在迅速變老。他灰溜溜地跑了出去,後來跟母親解釋是在公園鍛煉時摔著了。
擺脫了老耿的侵犯,我成績進步很快,最後如願考上重點大學,去了外地。我以為自己解脫了,卻不知道,有些陰影,一旦存在,會籠罩著你一生。
我發現自己厭惡男人,對女人也提不起興趣。寢室集體看毛片,只有我沒反應甚至感覺噁心。我害怕被人發現異常,借口上廁所中途跑了出去。哪怕對著班裡最好看的女生,我都沒有任何想法。我不喜歡女生,難道我是同性戀么?但我明明更討厭男人啊。
今年,我已經二十七歲了,連女孩的手都沒有牽過。也不是沒有女孩喜歡我,只是我覺得自己不配。更重要的是,我的性向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每天只能像只可憐蟲一樣縮在城市的角落裡,靠酒精和安眠藥入眠。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我的繼父,而他終於要死了。
六
接到母親電話後的第二天,我回了趟老家。去醫院的路上,我都在想一會見到老耿要怎樣才能努力忍住笑意。
可真到了醫院,卻無暇再顧及這個問題。我推開病房門的時候,老耿正半坐著,彎腰劇烈咳嗽。我媽一隻手攙著他,一隻手拍他背,床邊的痰盂里,都是血。過了五分鐘左右,他終於不咳了,眼睛閉著躺了下去。他的臉上幹得只剩下一層皮,眼窩深深凹陷。
母親看到我,眼淚立刻下來了:「你爸沒福啊!他咳了那麼久,我還以為天冷凍著了,天天逼他喝糖漿燉梨子水,哪裡知道是這麼個病......」
母親說老耿已經是晚期了,醫生說最多拖不過三個月。我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床上這個我曾經想方設法殺掉他卻沒成功的人,此時此刻,卻連抬眼看著我的力氣都沒有。
我在醫院呆了兩個小時就走了。母親送我到病房門口,她的臉灰灰的,一下子也矮小了好多。我心裡突然堵了起來,難受極了,將事先取好的兩萬塊塞到她的手裡,借口公司有事匆匆跑了。
跑到樓梯的拐角,我停下來,眼淚止不住往下掉。不知道此刻的眼淚是為了母親,還是為我自己。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