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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袁枚《隨園詩話》簡介

清 袁枚《隨園詩話》  宋人許說:「詩話者,辨句法,備古今,記盛德,錄異事,正訛誤也。」(《許彥周詩話》)因此詩話著作或以評論為主,或以記事為主,或以考據為主,一般皆屬隨筆性質,篇幅不大。《隨園詩話》當然亦屬隨筆性質,但其主要內容為採錄性靈詩與闡述「性靈說」詩論,間有記事,體例與前人詩話同中有異。它的宗旨是借採錄大量「一片性靈」的詩作論證其「性靈說」的理論,或者說是以「性靈說」的美學思想為標準採集、鼓吹時人的佳作。此書共有二十六卷,(《詩話》十六卷,《詩話補遺》十卷)近五十七萬字,其規模誠屬空前。  《隨園詩話》的精華是其所闡發的「性靈說」美學思想,正如錢鍾書先生所譽:「往往直湊單微,雋諧可喜,不僅為當時之藥石,亦足資後世之攻錯。」(《談藝錄》)袁枚也自評,「中間抒自己之見解,發潛德之幽光,尚有可存」(《與畢制府》)。綜觀《隨園詩話》詩論,主旨是強調創作主體應具的條件,主要在於真情、個性、詩才三要素,並以這三點為軸心生髮出一些具體觀點,從而構成以真情論、個性論與詩才論為內涵的「性靈說」詩論體系。茲略作介紹於下:  一、真情論。《詩話》認為詩人創作首先必須具有真情,所謂「詩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詩人唯有具備真情才能產生創作衝動:「情至不能已,氤氳(yīnyūn)化作詩。」詩作為抒情的藝術自然應該「自寫性情」,並認為「凡詩之傳者,都是性靈,不關堆垛」,反對以考據代替性靈。《詩話》尤其推重詩「言男女之情」,以與沈德潛的偽道學觀點相對抗。鑒於詩寫真情,因此標舉詩的美感功能是主要的:「聖人稱:"詩可以興』,以其最易感人也。」強調「詩能入人心脾,便是佳詩」,藉以反對「動稱綱常名教」的「詩教」觀。  二、個性論。《詩話》又認為詩人創作需有個性,所謂「作詩,不可以無我」,認為「有人無我,是傀儡也」。突出「我」即是強調詩人特有的秉性、氣質、審美能力等因素在創作中的作用。因為有「我」,故在藝術構思時則要求有獨創精神,所謂「精心獨運,自出新裁」,才能獨抒性靈,「出新意,去陳言」,寫出迥不猶人的佳作。不同的詩人有不同的個性,亦自然形成不同的風格,《詩話》主張風格的多樣化,「詩如天生花卉,春蘭秋菊,各有一時之秀……無所為第一、第二也」。因此對王士禎的神韻詩既不推崇,亦不貶斥,指出「不過詩中一格耳」,「詩不必首首如是,亦不可不知此種境界」。《詩話》又著重批判了從明七子到沈德潛的擬古「格調說」及宋詩派末流:「明七子論詩,蔽於古而不知今,有拘虛皮傅之見」,「須知有性情,便有格律,格律不在性情之外」,「故意走宋人冷徑,謂之乞兒搬家」。  三、詩才論。「性靈」既指性情又包括「筆性靈」的含義,表現為才思敏捷。《詩話》認為,「詩文之道,全關天分,聰穎之人,一指便悟」。袁枚主詩才、天分,但並不廢棄學問,故指出「凡多讀書為詩家要事,所以必須胸有萬卷者」。只是目的不在以書卷代替靈性,而是「欲其助我神氣耳」,為此袁枚反對翁方綱「誤把抄書當作詩」,批評「學人之詩,讀之令人不歡」。基於主詩才與靈性,《詩話》頗重視性靈者創作構思時所產生的「靈機」「興會」這一靈感現象,並推崇「天籟最妙」即藝術表現的自然天成、毫不雕琢,為此尤其讚賞「勞人思婦,靜狡童矢口而成」式的歌謠。但袁枚又不反對人功,特別文人詩「人功未極,則天籟亦無因而至;雖雲天籟,亦須從人力求之」,所謂「百鍊剛化為繞指柔也」。此論頗有藝術辯證法。對於詩歌藝術形象則主張有「生氣」或「生趣」,即靈活、生動而感人,因為「詩無生趣,如木馬泥龍,徒增人厭」。欲有「生氣」、「生趣」,則語言需生動傳神,「總須字立紙上,不可字卧紙上」;表現手法以白描為主,「一味白描神活現」,反對「填書塞典,滿紙死氣,自矜淹博」,以免扼殺詩之生氣、生趣。但倘若用典而「無填砌痕」又「貼切」,則也不一概排斥。  上述詩論於《詩話》中部分是單獨成條,直接闡述;大多則是結合選詩生髮。詩論的美學思想是《詩話》的選詩標準,它又是在評論選詩的基礎上升華出來的。因此《詩話》內容的基礎正是大量的選詩。袁枚曾說過:「枚平生愛詩如愛色,每讀人一佳句,有如絕代佳人過目,明知是他人妻女,於我無分,而不覺中心藏之,有忍俊不禁之意,此《隨園詩話》之所由作也。」(《答彭賁園先生》)可見其撰寫《隨園詩話》與選詩之密切關係。《詩話》的選詩大致有以下特點:  一、選詩標準較嚴。這主要表現為「詩」為「話」服務。袁枚明確指出:「自余作《詩話》,而四方以詩來求入者,如雲而至,殊不知"詩話』,非選詩也。選詩則詩之佳者選之而已;"詩話』則必先有話而後有詩。」其標準是所選抒寫性靈之佳作能印證其「性靈說」的理論。  二、入選詩作者面頗廣。袁枚稱曰:「余聞人佳句,即錄入《詩話》,並不知是誰何之作。」入選者既有詩壇高手,亦有無名小卒;既有公卿將軍,亦有布衣寒士;既有僧尼道士,亦有青衣童子;既有命婦閨秀,亦有妓女歌姬;舉凡三教九流,不問性別身份,只要詩佳皆可以詩存人。尤其應注意的是,袁枚對勞人思婦、村氓淺學、小販工匠等下層勞動人民宛如「天籟」、極富性靈的創作尤加讚賞,甚至譽為「雖李杜復生,必為低首」,從而摘錄入《詩話》。  三、選錄女子詩尤多。袁枚針對「俗稱女子不宜為詩」的陋習,反其道而行之,聲稱:「余作《詩話》,錄閨秀詩甚多。」其中既有其眾多女弟子的詩,也有素昧平生的閨秀、寡婦,乃至無名妓女的大量作品,《詩話》曾選入時氏一家夫人、閨女、兒媳五人之詩,並譽之為「皆詩壇飛將也」,即是突出的例子。袁枚可謂有膽有識。  四、入選詩作題材豐富。《詩話》中抒寫個人悲歡離合之作固然頗多,但亦不乏反映社會現實生活的好詩,諸如諷刺催租吏的《牛郎織女》,抨擊封建禮教害死人命的少女《自嘲》,嘲笑科舉八股文的《刺時文》等等,更應提及的是《詩話》搜集了明季愛國烈女的抗清事迹與遺詩,如記一江陰女子被清兵俘虜後,於赴江死前曾嚙指血所題詩:「寄語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大義凜然,英氣逼人。此外還選錄不少情詩,在當時也有一定的反道學的意義。  《詩話》雖有「集思廣益」等優點,但當時有人訾其「《詩話》收取太濫」亦不無道理。原因是袁枚有時並未嚴格執行其選詩標準。他曾承認選詩「七病」之一——「徇一己之交情,聽他人之求請」——「余作《詩話》,亦不能免」,因此《詩話》中無聊應酬之作並不罕見。而入選的某些「情詩」感情也不健康,失之於卑靡輕佻,如所選錄的其從弟香亭的「情詩」即是。記事部分偶有象「兩雄相悅」一類醜聞,而作者對此抱欣賞態度。此外,袁枚還十分相信所謂「詩讖」,選錄了多首,宣揚迷信唯心的思想。《詩話》引用古詩文多不註明出處,引文亦時有謬誤而未曾校訂。這都是《詩話》的缺陷。但章學誠在《文史通義·書坊刻詩話後》等文中攻擊《隨園詩話》「論詩全失宗旨」,「造然飾事,陷誤少年,蠱惑閨壺,自知罪不容誅,而曲引古說,文其姦邪」,「乃名教罪人」等等則純系封建衛道士口吻,當然不足為訓。  袁枚《隨園詩話》等著作印行後,「上自朝廷公卿,下至市井負販,皆知貴重之,海外琉球有來求其書者」(姚鼐《袁隨園君墓志銘並序》);儘管身後毀譽交半,但《詩話》「家喻戶曉,深入人心」(錢鍾書《談藝錄》),廣為流傳,一直受到人們的重視;性靈派詩人更奉之為詩學圭臬。  《詩話》在袁枚生前就已同其它三十餘種著作一起自費付梓印行,並得到畢弇山尚書、孫穭田司馬「為資助刻」。最早版本為乾隆庚戌至壬子小倉山房刊本,稍後還有滿人福建總督伍拉納之子的《批本隨園詩話》,其批語多為對《詩話》中提及的名人的介紹,間亦表示對《詩話》觀點的看法等,雖文字粗疏,見解不高,但可資參考。此外光緒十八年(1892)上海圖書集成局印《隨園三十六種》,民國上海掃葉山房的《隨園全集》排印本,亦皆收有《詩話》。現在最流行的版本是作為「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批評專著選輯」之一的由顧學頡先生校點的《隨園詩話》上下兩集本,此書據乾隆隨園自刻本校訂、標點排印,於1960年5月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1982年9月人民文學出版社重版此書,顧學頡先生又於文末附錄了《批本隨園詩話》中的批語及有關跋語、資料,使之成為一個相當完善的本子。

_ http://blog.163.com/zjjixs@126/blog/static/2810629220131351736164/  袁枚《隨園詩話》拾零(據網上資料編輯)     袁枚《隨園詩話》〖妙解〗    《隨園詩話》是清代文學家袁枚所著的文學理論著作。袁枚辭官後在江寧小倉山修建一所別墅,命名為隨園。    余買小倉山廢園,舊為康熙間織造隋公之園,故仍其姓,易「隋」為「隨」,取「隨之時義大矣哉」之意。居四十餘年矣,忽於小市上購得前朝顧尚書東橋手書詩幅,題云:「茂慈詞丈就北山之麓構園,名隨園,索余賦詩,因贈云:『霜松雪竹憶歸初,千載猶堪借客居。雨過泉聲飛卷幔,雲生嵐翠擁行裾。金樽座對賢人酒,石室山藏太師書。共說高情丘壑在,蒼生凝望意何如?』」讀其詩,想見主人亦是詞館文學之士而歸隱者。事隔二百年,而園名與余先後相同,事亦奇矣。    袁枚的詩話撰寫於此,故名《隨園詩話》。閑暇時間讀此《詩話》,常被書中袁枚的妙解而嘆服。    為美女伸冤 自古都稱「紅顏禍國」,袁枚卻認為「過錯在男不在女」,他為美女伸冤。他引用詩句來證明:李白云:「若教管仲身常在,宮內何妨更六人?」如果使管仲常在身邊,宮內就是換了六個人又何妨。楊萬里云:「但願君王誅宰嚭,不愁宮裡有西施。」唐人《詠明皇》云:「姚宋不亡妃子在,胡塵那得到中華。」唐僖宗有《幸蜀》詩云:「地下阿蠻應有語,這回休更怨楊妃。」范同叔云:「吳國若教丞相在,越王空送美人來。」唐人「吳王事事都顛倒,未必西施勝六宮。」    這些確鑿的論據證明自古以來,紅顏何來禍國?這只不過是中國男人們為自己失敗扯上的遮羞布!    桃花潭絕句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面對千古佳句,袁枚如此解說:    唐時汪倫者,涇川豪士也。聞李白將至,修書迎之,詭云:「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飲乎?此地有萬家酒店。」李欣然至。乃告云:「『桃花』者,潭水名也,並無桃花。『萬家』者,店主人姓萬也,並無萬家酒店。」李大笑,款留數日,贈名馬八匹、官錦十端,而親送之。李感其意,作《桃花潭絕句》一首。    詩美,詩背後的故事更美,她美在人情的純真。    〖文帝問鬼神〗 漢文帝召見賈誼,李義山(作詩「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譏漢文,召賈生問鬼神,不問蒼生。袁枚認為,「此言是也。然鬼神之理不明,亦是蒼生之累。嗣後武帝巫蠱禍起,父子不保,其時無前席之問故耳。」所以,袁枚「故反其意題云:『不問蒼生問鬼神,玉溪生笑漢文君。請看宣室無才子,巫蠱紛紛死萬人。』」    歷史是最好的證明人!    讀出人情冷暖 「不第遠歸來,妻子色不喜。黃犬恰有情,當門卧搖尾。」這是唐青臣寫的落第詩,袁枚讀後「吃吃笑不休」,而我則讀出人情冷暖,人不及犬!當代社會,人們愛養犬,物質豐富固然是個原因,但人們感於人與人之間的冷酷無情(很多大學生受恩不報恩),養一個愛犬,當你回家的時候,愛犬都會歡喜地撲向你。    洛陽何以紙貴?我們常用「洛陽紙貴」來形容一部作品寫得好受到人們的熱捧,袁枚則這樣解說:    「古無類書,無志書,又無字彙(字典)故《三都》《兩京》賦,言木則若干,言鳥則若干,必待搜輯群書,廣採風士,然後成文。故成之亦須十年、五年。」成文「才藻富艷」便可傾動一時。「家置一本,當類書、郡志讀耳」,洛陽故紙貴。而「今類書、字彙,無所不備。使左思生於今日,必不作此種賦。即作之,不過翻摘故紙,一二日可成。」    由此可見古人寫作真實,今人讀之必羞之。君不見當下速成的垃圾文章何其多!    袁枚《隨園詩話》〖讀寫觀〗    讀書之人必有好書之癖。「余少貧不能買書,然好書之頗切每遇書肆,垂涎翻閱,若價貴不能得,夜輒行諸夢寐。曾作詩『塾遠愁過市,家貧夢買書。』」「垂涎翻閱」「夢中買書」何其精彩!這番自敘足見袁枚好書之情理。    有了好書之情理,必走學問之道。袁枚認為,「《四子書》如戶牗,《九經》如廳堂,《十七史》如正寢,雜史如東西兩廂,註疏如門樞,類書如櫥櫃,說部如皰福井宴,諸子百家詩文詞如書舍花園。廳堂正寢,可以和賓;書舍花園,可以娛神。今之博通經史而不能為詩者,猶之有廳堂大廈,而無園榭之樂也。能吟詩詞而不博通經史者,猶之有園榭而無正屋高堂也。是皆不可偏廢。」袁枚以戶牖、廳堂、正寢、廂房、門樞、花園為喻,給我們指出了做學問之路,也是讀書之路。「經史」與「詩詞」要相映襯,「和賓」與「娛神」相結合,故而讀書時不可偏廢,要博學之。    做學問,「多讀為要」,袁枚引用李玉洲語來說明,「凡多讀書,為詩家最要事。所以必須胸有萬卷者,欲其助我神氣耳。」讀書要用心而不是用力,否則,「獅子搏兔,必用全力,終是獅子之愚。」    對「讀書破萬卷」,袁枚認為,「破」字與「有神」三個字,全是教人讀書作文之法。「蓋破其卷,取其神,非囫圇用其糟粕也。蠶食桑而吐者絲,非桑也;蜂採花而所釀者蜜,非花也。讀書如吃飯,善吃者長精神,不善吃者生痰瘤。」    這裡袁枚告訴我們讀書要善讀,要創造,猶如蠶吃下的是桑葉而吐出的是絲,蜜蜂採集的是花粉而釀出是蜜。我們讀書閱讀的是文字,獲得的是思想、文化、精神。    袁枚在「破萬卷」中,獲得這樣的真知:「自古文章所以流傳至今者,皆即情即景,如化工肖物,著手成春,故能取不盡而用不竭。不然,一切語古人都已說盡,何以唐、宋、元、明才子輩出,能各自成家而光景常新耶?……貼切此人此事,絲毫不容假借,方是題目佳境。」    做學問之中,袁枚引自他的老師方孝孺《贈俞子嚴溪喻》告誡我們:學者之病,最忌自高與自狹。他論道:「自高者,如峭壁巍然,時雨過之,須臾溜散,不能分潤。自狹者,如瓮盎受水,容擔容斗,過其量則溢矣。善學者,其如海乎。旱九年而不枯,受八州水而不滿。無他,善為之下而已矣。」水為善下方成海,袁枚深得老子之精髓。「旱九年而不枯,受八州水而不滿」這是善學者的最高境界,後生「雖不能至」但應「心嚮往之」。    我們常說,某人天分高,可惜不讀書;某人精明,可惜太刻薄尖酸。「驥雖力好終須德,人果才高斷不狂。」袁枚卻這樣認為,「天分果高,必知書中滋味,自然篤嗜。精明者,知其事之徹始徹終,當可而止,必不過於搜求;搜求太苦,必致自累其身。」所以,袁枚說,「不讀書,便是低天分;行刻薄,真乃大糊塗。」    反觀歷史及當下,有多少糊塗之人啊!這也是不善學者之病。    俗話說,「雨過地皮濕」,「鋸響就有沫」。讀書之後必有「傾吐」。袁枚是詩人,他主張「詩立於紙」。袁枚說,「一切詩文,總須字立紙上,不可字卧紙上。人活則立,人死則卧。用筆亦然。」    寫詩容易改詩難。袁枚引用唐子西語既道出改詩的艱難,也表明創作的艱辛:「詩初成時,未見可訾處,姑置之。明日取讀,則瑕疵百出,乃反覆改正之。隔數日取閱,疵累又出,又改正之。如此數四,方敢示人。」這表明寫作需要反覆修改,需要時間去沉澱。對修改,袁枚說:「詩不可不改,不可多改。不改,則心浮;多改,則機窒。」修改文章也需要有個度,否則修改就會陷入越修越糟的境地,這也違背了寫作的初衷。    模仿是寫作的開始,也是在學習基礎上的創新。袁枚認為「翻陳出新最妙」。邯鄲壁上有人題詩:「四十年中公於侯,雖然是夢也風流。我今落魄邯鄲道,要替先生借枕頭。」嚴子陵釣台有人題詩:「一著羊裘便有心,虛名傳誦到如今。當時若著蓑衣去,煙水茫茫何處尋?」袁枚分析,「大概杜、韓以學力勝,學之,刻鵠不成,猶類鶩也;太白、東坡以天分勝,學之,畫虎不成,反類狗也。」模仿也要看模仿對象,袁枚認為,天分是學不來的,譬如王羲之寫《蘭亭集序》,就連著他本人事後再寫也寫不出當初的神韻。如果生硬模仿,那隻能「畫虎不成,反類狗」。    葉橫山也說:「好摹仿古人者,竊(學習)之似,則優孟衣冠;竊之不似,則畫虎類狗。」    佛云:「學我者死。」諺語「死蛟龍,不若活老鼠。」從中皆可悟出作詩文之旨。    袁枚《隨園詩話》〖主性靈〗     《隨園詩話》集中體現了袁枚論詩力主性靈的主張,文學史稱為性靈派。他認為:「自三百篇只今日,凡詩之傳者,都是性靈,不關堆垛。」    袁枚的詩歌主張來源於對中國詩歌源頭《詩經》的研究,他分析「聖人編詩,先《國風》而後《雅》、《頌》,何也?以《國風》近性情故也。」故而得出「詩貴近人情」。    袁枚認為,「詩者,人之性情也。近取諸身而足矣。其言動心,其色奪目,其味適口,其音悅耳,便是佳詩。」所以他引用朱竹君語「《三百篇》專主性情。性情有厚薄之分,則詩亦有淺深之別。性情薄者,詞深而轉淺;性情厚者,詞淺而轉深。」來證明詩源於性情。他還認為「詩者,由情生者也。有必不可解之情,而後有必不可朽之詩」。    進而袁枚認為,「筆性靈,則寫忠孝節義,俱有生氣;筆性笨,雖詠閨房兒女,亦少風情。」,他引用李文正《贈妓》中的詩句「便牽魂夢從今日,再睹嬋娟是幾時?」來證明。    好詩不但重其性情,而且貴其有深意、貴真切。 袁枚說,「詩無言外之意,便同嚼蠟。」袁枚認為「詩難其真也,有性情而後真,否則敷衍成文矣;詩難其雅也,有學問而後雅,否則俚鄙率意矣。太白斗酒詩百篇,東坡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不過一時興到語,不可以詞意。……惟糜惟芑,美谷也,而必加舂揄揚簸之功;赤董之銅,良金也,而必加千辟萬灌之鑄。」    袁枚主張「文貴在曲婉」 。他認為,凡作人貴直,而作詩文貴曲。孔子曰:「情慾信,詞欲巧。」抒情要真誠,作詞要巧妙。孟子曰:「智譬則巧,聖譬則力。」智慧多了則生巧妙,聖理熟知則有力量。    袁枚主張詩以意為主。他引用蒲柳愚山長的話「詩生於心,而成於手;然以心運手則可,以手代心則不可」來說明。    好詩的標準是什麼?    袁枚認為,「詩能入人心脾,便是佳詩,不必名家老手也。」入人心者皆好詩。    袁枚認為,「無題之詩,天籟也;有題之詩,人籟也。天籟易工,人籟難工。《三百篇》、《古詩十九首》皆無題之作,後人取其詩中首面這一二字為題,遂獨絕千古。漢魏以下,有題方有詩,性情漸漓。至唐人有五言八韻之試帖,限以格律,而性情愈遠。且有『賦得』等名目,以詩為詩,猶之以水洗水,更無意味。從此,詩之道每況愈下矣。」    楊誠齋說:「從來天分低拙之人,好談格調,而不解風趣。何也?格調是空架子,有腔口易描;風趣專寫性靈,非天才不辦。」 袁枚深愛此語。袁枚說:「《三百篇》半是勞人思婦率意言情之事;誰為之格?誰為之律?」由此提出「詩在骨不在格也」。    好詩須有境界:如天衣無縫,深入淺出,方臻此境。    要做好詩,除性靈還需學識。袁枚認為,如果成為名家,必如謝絕泛交,盡行麾去,然後心精獨運,自出新裁。及其成後,又必渾成精當,無斧鑿痕,方稱成功之作。孟浩然苦吟,眉毫脫盡;王維構思,走入醋瓮。    做好詩除讀破萬卷,還必須登廟堂,覽山川,結交海內名流,然後氣局見解自然闊大;良友琢磨,自然精進。    《漫齋語錄》曰:「詩用意要精深,下語要平淡。」袁枚喜愛這句話,他認為,求其精深,是一半工夫;求其平淡,又是一半工夫。非精深不能超超獨先,非平淡不能人人領解。    「詩作相似不相識」,袁枚如此認為,其中蘊含著創新的意味。杜甫的「無邊落木蕭蕭下,不見長江滾滾來。」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都是相似,都是在古人基礎上的創新。    袁枚寫詩,搜集詩作,對歷來詩家有獨到的見解。袁枚認為,詩題各有境界,各有宜稱。杜少陵詩,光焰萬丈,然而「香霧雲鬢濕,清輝玉臂寒」,「分飛蛺蝶原相逐,並蒂芙蓉本是雙」;韓退之詩,橫空盤硬語,然「銀燭未銷窗送曙,金釵半醉坐添香」。 「凡人各有得力之處,各有乖謬處,總要平心靜氣,存其是而去其非。」    文人常有門戶之見,互相攻擊詆毀。袁枚的「存其是而去其非」不但是我們評論的原則,也是我們做人的原則。    袁枚是詩人,他的女弟子嚴蕊珠是如此評其詩的:「先生之詩,專主性靈,故運化成語,驅使百家,人習而不察。譬如鹽在水中,食者但知鹽味,不見有鹽也。然非讀破萬卷,且細心者,不能指其出處。」下面引一首袁枚的《春日郊行》謹供讀者體會。    袁枚《春日郊行》    二月郊行最有情,青山帶雨畫清明。    雜花香自空中至,野草根從舊處生。    小鳥啼咽催布穀,老牛牽犢學春耕。    勞勞官走江城北,爭怪長條目送迎。    袁枚《隨園詩話》〖清妙之句〗    在《隨園詩話》里,袁枚收集了大量的詩歌,閑暇時慢慢品讀,遂整理出我所欣賞的佳句,列出來與大家分享。    「柳蔭春水曲,花外暮山多。」 彎彎的楊柳倩影倒映在微波蕩漾的水面上,山花爛漫,漫山遍野。春水靜,春花動。    「葉底花開人不見,一雙蝴蝶以先知。」 葉底花開,蝴蝶先知。由此想到蘇軾的「春江水暖鴨先知」。一個「先」字,透露出天機。    「臨水種花知有意,一枝化作兩枝看。」水邊花,水中花,化作你眼中的景。    「深院不知春色草,忽驚牆外賣花聲。」庭院深深深幾許,心的圍牆擋住了春,牆外的賣花聲驚醒了幽人的春。    「撲簾飛絮一春終」飛絮撲簾,春光結束,美好的時光何其短暫!    「人散鞦韆閑掛月,露零蝴蝶冷眠花。」這是宋人的詩。詩中有畫,一個「閑」一個「冷」勾勒出畫面的清涼悠遠,透著無聲的哀怨,抑或是凄美。    「閣外青山閣下江,閣中無主自開窗。春風欲拓滕王帖,蝴蝶入簾飛一雙。」(方扶南《滕王閣》)這首詩袁枚嘆為絕唱。「春風欲拓滕王帖,蝴蝶入簾飛一雙」真乃不襲窠臼,獨樹一幟。    「花含宿雨柳含煙」春雨過後,花含水珠,清新無瑕;綠柳含煙,生機無限。    「何必遠尋春,日日牆頭見。」(湯懋綱)春從心出。    「陌上晚煙飛素練,渡頭殘雪踏銀沙。」(明瑞《元夜歸省》)對仗工整,銀白世界。    「不見採樵人,樵聲谷中應。」(程鍾《雜詠》)空山不見人,樵聲谷中響,這是一種境界,聞聲不見人,人在谷中隱。    「雨霽碧天闊,夕陽蟬復吟。偶然行樹下,余點濕衣襟。」(朱文震《雨霽》)「雨霽碧天闊」「 余點濕衣襟」這是何等的愜意!    「斜陽何處最消魂?樓上黃昏,馬上黃昏。」(宋人詞)斜陽是白晝進入黑夜之前最美的時光,樓上觀黃昏,那是期盼;馬上觀黃昏,那是離愁。    「流鶯自惜春將去,銜住飛花不忍啼。」(清人舒瞻《偶成》)流鶯尚且惜春,況人乎?    「梁燕梳新羽,林鴉雜乳聲。」(王敬亭《曉起》)多麼活潑清新的畫面,生命真好!    「陰雲初雨過,一半夕陽開。閑立豆棚下,蜻蜓去復來。」(《雨過》)夏季雨後,農家小院,一個「閑」字生出鄉村生活之閑適。    「行人折柳和輕絮,飛燕含泥帶落花。」(皮光業)晚春之景逼真。    「野徑無人問,隨牛自得村。」(何在田《郊外》)這與「村外聞犬吠」有異曲同工之妙。    「月明又是無邊水,半照行人半照魚。」(汪端光)別有滋味!    「涼笛聲兼風葉下,歸鴉影帶夕陽來。」(李松圃《秋思》)為「歸鴉影帶夕陽來」叫好!聽覺、視覺、感覺,立體感受。    「風定孤煙直,天遙獨鳥沉。」(方南塘)畫面闊大,獨特的觀察。    「柳絮穿簾燕撲衣,林園紅瘦綠偏肥。可憐花底多情蝶,猶戀殘香繞樹飛。」(黃汝蕙《送春絕句》)暮春之景,惜春之情!    「塔影沖霄直,亭陰向午圓。」(汪守享《佛寺》)觀察何其細緻!    「晚霞紅映碧窗開,雁字搖空入鏡台。漸遠不知何處去,化為雲氣過山來。」(《初晴》)簡直就是蒙太奇!    「黃鸝啼破綠楊煙,喚醒東風二月天。」(岳樹仁《曉步》)聲色俱佳,春天來也!    「花片射門春已暮,牧童猶枕老牛眠。」山情野趣,何其嚮往!    「山鳥解人憐惜意,故含花片往來飛。」多麼知曉人性的生靈!    這些清妙詩句,她的靈魂不正是「性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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