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應當像放飛鴿子

1.

在兩性情感中，持有承諾，就像擁攬一件晚清的青花瓷，看著它美，等著它碎。

牽手之後是放手。

擁有勢必會失去。

出於對安全感的渴盼，世人總是害怕背叛，害怕離開，害怕失去。也因此，在兩性關係的建設中，希冀憑藉法律與證明、誓言與承諾、以及一次次間接性的確認和保證走向地久天長。否則就容易惴惴不安，患得患失，甚至懷有「你走了真好，否則總擔心你會離開」的阿Q式心態。

事實卻是，人心不會受任何力量的枷鎖。

人心比羈鳥、池魚更加渴望自由。

自由才是最終的歸宿。

2.

曾經聽到這樣一則段子：

有兩對新人同時舉辦婚禮，在宣誓環節，新郎A對新娘A說，我會永遠愛你，不離不棄。新娘A報以幸福的微笑。輪到新郎B的時候，他對新娘B說道，我現在是愛你的，但無法保證一生一世。新娘B面露惱色。

謊言總是甜蜜，實話卻是逆耳。

但世人情願用甜蜜的謊言自欺欺人而不自知。

如果一個男人信誓旦旦地對女人說，我保證，我絕對，我百分之一百，我對天發誓……那就要注意了，除非等到漫漫人生路塵埃落定，塵歸塵，土歸土，否則這句話終將是一個漂亮的氣泡或者空頭支票——誰知道何時破滅？誰又知道何時將數字填寫？

對此，男人也許不認可，或者反駁。不過沒辦法，這實在是連他自己都無能為力身不由己的一樁事。

實話實說的人，給人印象總是腸子太直，情商太低，做人戇得滑稽，就像上文提及的新郎B，就像魯迅筆下評論朋友新生兒」這孩子將來是要死的「的路人甲——老實過了頭，讓人覺得欠揍。

但，沒有承諾，意味著拒絕謊言。

3.

一旦把安全感寄託於別人身上，那他就已經與安全感失之交臂。

相比而言，謊言才容易遭至不安。

用塗抹指甲油的腳趾頭想想，假若承諾總能兌現，出軌、劈腿這些問題何以此起彼伏，猶如過江之卿？

真正可貴的，應該是愛與自由，以及懂得尊重、理解、支持彼此對自由的追求和持有。

事實也許是，說不離不棄的，可能在半路上分道揚鑣；沒有給予承諾的，倒是最終以與之偕老。

在民國這個高度追求自由和個性的時代，同居、小三、私奔、甚至重婚等問題層出不窮，誰又能說，他們不是出於對愛和自由的追尋？

專一併不值得讚頌，從一而終也算不上什麼高尚品質。

最讓人欣賞的相處方式，存在於梁思成、林徽因、金岳霖三人之間——

有一天，梁思成出差回來，林徽因告訴他，自己苦惱極了，因為同時愛上了兩個人。

妻子將自己的這份驛動心思向丈夫坦誠告知，這一點，已屬難能。在婚姻中，有多少人願意開誠布公，坦言自己的移情別戀、心猿意馬，或者喜新不厭舊的心理？又有多少人，能夠坦然面對、接受、尊重對方的選擇？

身在圍城，心有驛動。在道德評判的範疇之內，意味著對婚姻的背叛、對愛情的不忠。

如果真正懂得愛與自由，愛情就無所謂背叛，精神出軌更是一個偽命題。

4.

喜歡就會佔有，愛才懂得給予自由。

好比路過一朵花，如果喜歡，就會將它摘取；若是愛這朵花，便願意在它面前駐足、停留，一眼萬年般凝視許久，記進心裡去。

面對林徽因的准「叛離」，梁思成跟林徽因說：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選擇了老金，我祝願你們永遠幸福。

就是這樣，愛是自由。選擇自由，離開自由，一切都自由，如同將鴿子放歸天空，將游魚放回河溪。

愛應當像放飛鴿子，而不是放風箏。

另一方面，金岳霖無疑也是明白喜歡與愛、自由與幸福的關係。當林徽因將梁思成的那番話告知，他這樣說到：梁思成是愛你的，我不能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

與其說，梁思成的退出是出於對梁思成的不忍，毋庸認為，他對「愛」的理解與前者更加寬泛、甚至更為通透。至於林徽因，無論做出什麼選擇，都沒有對錯之分。

再回到上面——承諾就像一張空頭支票，至於上面的數字與恩賜，那就該如林徽因當初回答梁思成的「為何選擇我」時那麼技巧地給出應對——我會用一輩子來回答。

自由總是容易受到所謂的愛、世俗規範、道德準則的約束。於是，不婚主義被極少數理想主義者作為一條蹊徑，避開一部分阻礙自由的可能。

5.

在這一點上，西方一些文人就很「想得開」。

比如薩特和波伏娃。

他們終身生活在一起，夫妻、戀人、情人、戰友、知己，或者別的什麼關係，對於他們都無關緊要，關鍵在於互相陪伴，以及陪伴過程中的對等的給予和回饋。薩特說，他不想結婚，不想擁有妻室，不會過安定的生活。他也鼓勵波伏娃堅持自己的自由，承認並接受愛情與肉慾的多元化。

相愛，同時給予彼此足夠的自由，就如波伏娃寫道：

我們不發誓永遠忠誠，但我們的確同意延遲任何分手的可能性，直到我們相識三四十年的永遠的年代。

又比如莎樂美。

拒絕每一個向她求婚的男人，然後離開。同時又與尼采、保爾里兩位男性共同生活，彼此陪伴，交換思想，就像她夢境中那樣。之後，語言學家安德烈亞向她求婚，這一次，她沒有再拒絕，但也提出了「必須讓她保持與保爾里之前的生活方式；不過夫妻生活」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條件。

也因此，在世人眼裡，她離經叛道，不守婦道，又有多少人懂得她對愛和自由的理解？能夠像她那樣去想——

男女之間，除了夫妻、情人之外，難道不能做朋友？（事實上，大部分人都無法看明白這句話）

6.

之前看過一部連續劇，其中，有一段對話，關於過程與結果、愛與自由的處理方式，深得我心。

人生初次相遇，相對立於曠野，女孩冷靜又堅定地說：

我願意做你的女朋友，因為你寂寞，我也寂寞。

如果將來有一天，你我的生活都發生了變化，有了更精彩的內容，那麼我會祝福你，然後說聲再見。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樣。

如果若干年後，你我又重逢，如果我的身邊沒有更精彩的男人，那麼你仍然是合適的人選。

作者：江徐，集少女心與老靈魂於一身的寫作者。喜靜，愛自由，有時閉門讀書，有時出門雲遊。個人原創公眾號：江徐的自留地（ID：jiangxv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