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第三？

又到櫻花爛漫時。四月初是東京最美麗的季節，櫻花如同朵朵彩雲降臨凡世，整個社會都沉醉在對粉紅精靈的國戀之中。與我居所毗鄰的井之頭公園是東京最著名的賞櫻地之一，每年到了這個季節總是充斥著呼朋喚友、扶老攜幼的賞櫻客。為在櫻花樹下爭一塊能席地而坐的巴掌之地，許多人不惜徹夜守護「領地」。特別是夜晚，陶醉在親情和友情中的櫻花、美酒、歡聲、笑語，更是編織出一幅幅幸福的人間天堂般的畫卷。　　然而今年情形突變。公園內外到處都是警車、消防車和救護車，各個角落隨處都可看到嚴陣以待的警察。雖然緊張得有些小題大做，為了防止意外，提前做好保衛和疏散準備工作的態勢尚可讓人理解。不可思議的是，一到晚上10點，警察一哄而出，強行中斷櫻花樹下的盛宴，一瞬間把公園裡幾乎所有的遊客驅散一空。　　昨夜散步在空曠的公園，雖有獨佔絕景的愜意，但沒有往年通宵歡宴襯托的如夢夜櫻顯得異常蒼涼。　　前幾天一位MIT（麻省理工學院）的美國同事來訪東京，他驚訝於為什麼在電車上看不到有人打電話，也聽不到人們的談笑，由此他推斷日本經濟已經糟糕到大家都滿臉嚴肅的程度。殊不知日本電車上禁止打電話，如果談笑也會遭人白眼，所以大家只能看手機信息、讀書、或者打瞌睡，怎麼能不滿臉嚴肅。　　最近筆者與哈佛大學傅高義教授的對談在《環球》雜誌上連載後，又在《新聞周刊》（Newsweek日本版）上以「日本第三」為題作為封面故事刊載。「日本第三」旋即在日本成為流行語，頻繁出現於大小媒體。　　今年日本經濟總量將被中國超越，成為世界第三，給坐了四十多年世界第二寶座的島國帶來不小的衝擊。更發人深省的是，過去二十年全球GDP增長了200%，而日本的經濟規模卻幾乎沒有變化。曾經在OECD（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中人均GDP排名第一的日本，如今退步到幾乎快要居於末位。金融危機爆發後，日本金融機構的損失在發達國家中最少，只佔不到全球的4%，但實體經濟的跌落卻異常深刻。2009年經濟增長率為-5.2%，遠比震源美國的-2.4%要嚴峻得多。最大企業豐田深陷「召回門」，另一大出口產業的電機企業也一片赤字。　　為什麼在全球大發展時期日本沒有增長？為什麼在金融風暴中金融機構受損最小的日本，實體經濟卻橫遭重挫？究其原因是日本的管制社會束縛了人們的思維和活力，使日本經濟無法應對IT革命和全球化的大變局。　　IT革命賦予了個人無限大的潛力，全球化更是給個人提供了可以利用世界資源的機會，新時期繁盛國家和地區的共同特徵是開放和寬容。只有在開放和寬容的環境下，才會產生豐富的想像力和多樣性，才會湧現出一批接一批敢想敢幹的顛覆者和創新者。　　在工業社會時代，日本憑藉官僚主導、業界合作、全民中規中矩的管制社會實現了經濟奇蹟。然而正是這種對賞櫻時間和電車裡的行為方式都實行管制的窒息，嚴重地束縛了思維和活力，導致日本無法分享IT革命和全球化帶來的恩惠。　　在過去的二十年中，日本政府實施了長期的積極財政政策，試圖用擴大政府需求促進經濟增長。即使稅收不夠，仍不惜大舉國債，不肯放鬆以財政刺激經濟的方針。不幸的是，擴大政府需求的努力雖然致使日本政府的負債高達GDP的兩倍，淪為發達國家中的舉債之最，卻並沒有帶來經濟復甦。因為日本真正需要的是創新以及創業和與世界共舞的活力，這要在打破管制社會的前提下才能得以實現。　　高喊打倒官僚政治粉墨登台的民主黨執政已逾半年，除了政治家表現出的對官僚不必要的戒備之外，還看不到任何對管制社會的改革。相反，各種各樣的管制和規矩仍在社會的各個角落滋長，日本已經嬗變成一個做事就觸雷、說話就觸電的國度。　　今年日本GDP將成為世界第三，但是如果不能從管制社會中解放出思想和活力，在未來的二十年，日本可能會跌落成為第四、第五甚至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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