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力：過了這麼多個年，你貼的春聯是對的嗎？

作者：薛力 鳳凰國際智庫高級研究員 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中心國際戰略研究室主任

經濟發展帶來的客觀效果之一是文化復興。貼對聯已經在神州大地越來越普遍了。但如何貼對聯，卻不是天然就會的。春聯是對聯的主要形式。但據筆者的觀察，貼錯上下聯是常事，哪怕那些中文系畢業或者擁有博士學位者亦然。而且，有些教人貼春聯的文章也說反了。不得不承認「有知識沒文化」已經成為天朝的一大景觀。值此新春降臨之際，再發幾年前寫的一篇小文，供有興趣者參考。當然，這也僅僅是筆者研究的一點體會，一家之言，可能有些說法也值得商榷，歡迎行家就此反饋、指正，以便推進國人對對聯文化的認識。

一、現象

對聯是華人過年中不可避免的環節。但是，貼錯對聯卻很常見，以筆者家中所住樓房為例，九層樓中，竟然有五層貼錯了（見下圖）。

兩點說明。第一，按照古代的習俗，貼對聯是以人背對著門來判斷左右，而這裡為了方便閱讀起見，以面對著門來指稱左與右。第二，有些照片效果不佳，看不清門牌號。但我是按照從九層到一層的順序拍的照片，因此，按照相機顯示的圖片數據排列下述相片。多出一張供以後核對用，也有一些說頭，詳見文中。

906房間，橫批：福星高照（從右到左）；上聯：吉祥如意慶新春；下聯：富貴平安接鴻福。上下聯倒置。

806房間，橫批：出入平安（從右到左）；上聯：佳年順景財源來；下聯：新春大吉鴻運開。

706房間，橫批：新春大吉（從右到左）；上聯：千祥雲集家業興；下聯：萬事如意人和順。上下聯倒置。

606房間，橫批：闔家幸福（從左到右），上聯：山舞銀蛇兆豐年；下聯：花開富貴報平安。

506房間，橫批：出入平安（從左到右），上聯：四海財源順意來；下聯：一年好景隨春到。上下聯倒置。

406房間，橫批：萬象更新（從左到右），上聯：金蛇迎春萬戶歡；下聯：錦龍辭歲千門喜。上下聯倒置。

306房間，橫批：財源廣進（從左到右），上聯：龍騰四海報平安；下聯：雲起八方生祥瑞。上下聯倒置。

206房間，橫批：大吉大利（從右到左），上聯：迎新春快樂祥和；下聯：慶佳節順意平安。

106房間，橫批：喜氣盈門（從左到右）；上聯：盈門喜氣臨春到；下聯：滿面春風報喜來。

305房間（？），門第納祥（從右到左）；上聯：吉祥門福星高照；下聯：平安年萬事如意。上下聯最後一個字都是仄字，比較少見。由於是手寫對聯，可能與書寫者不熟悉」上仄下平「有關。

二、簡要分析

有人會問：貼對聯有什麼關係？回答是：有關係。理由有二：第一，貼對聯圖個喜慶，但貼錯上下聯就好比把衣服與褲子換著穿，顯得滑稽可笑，明顯破壞了對聯所能帶來的喜慶氣氛。而且，也不排除貼錯對聯會給房主帶來不吉利。上述貼錯對聯的人家中，有一個房主進了監獄，接著患癌症，不久去世。另一個家中老人癱瘓在床，每月治療費好幾萬——其中，單單是兩個護工每月的工資就達9000元。還有一位家中的老人兩次患癌症，均出現在對聯貼錯的年份。我們承認，以目前的科技水平，很難確定貼錯對聯直接導致了那些事件的發生，但是，也無法認定兩者沒有關係。貼對聯主要是基於傳統習慣，圖的是心理上的愉悅，貼錯對聯很難說是好事，也不會給人帶來愉悅，因此最好能予以避免。第二，貼錯上下聯給外人的感覺是：貼對聯者（通常是家中年齡較小者）傳統文化知識上有所欠缺。對傳統文化的否定濫觴於新文化運動，這導致國人傳統文化知識嚴重貧乏，大部分國人沒有讀過四書五經。這樣的背景下，貼錯對聯就很難避免，筆者認識的中文系畢業生中，貼錯對聯者不止一個。這顯然不能給主人臉上增光。

那麼，如何貼對聯才正確呢？

首先，看橫批。靠近橫批首字一側貼上聯，另一側貼下聯。大部分對聯，其橫批的書寫順序為從左到右（正對著門看）。這種情況下，上聯貼左側，下聯貼右側。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橫批改為從右到左的書寫順序，這種情況下，上聯要貼在右側，下聯則貼在左側。

為什麼古人寫橫批要從右到左？這大概是為了與當時的書寫習慣保持一致。至於為什麼書籍的書寫習慣是從右到左（以及從上到下），推測可能與中國「以左為上」的傳統有關。畢竟，從竹簡或紙張自身的角度看，字的書寫順序是從左到右。而古代的橫批，從門自身的角度看（即人背對著門），也是從左到右。

其次，看平仄。所謂「上仄下平」，或曰「仄起平落」，就是指上聯的最後一個字是仄聲，主要是現代漢語中的上聲與去聲，下聯的最後一個字是平聲，包括陰平與陽平，如「花影忽生知春到，竹稍微動覺風來」。

有少數對聯上下聯的最後一個字都是平聲，如何區分上下聯？如果一個字是陰平一個字陽平，則通常陰平為下聯，陽平為上聯，筆者稱之為「陽平入仄」。主要原因是，以聲母b、d、g、j、zh、z開頭的第二聲字（陽平字），除了以n,ng為韻尾者外，在古代都屬於入聲字，而入聲屬仄聲，如「一乾二淨除舊習，五講四美樹新風」。

如果上下聯的最後一個字都是陰平或陽平怎麼辦呢？這就要看內容，主要是「上小下大」，即上聯所論及的內容比較小，多用「家」、「十」、「百」等字，下聯內容比較大，多用「國」、「千」、「萬」等字。例如：「勤儉持家家道昌，團結建國國事興」，「吉星高照迎百福，財運亨通納千祥」。有些則要根據聯中文字的用法來判斷，如「門迎春夏秋冬福，戶納東西南北祥」，最後兩個字都是陽平聲，但第一個字來自「門戶」，第二個字引自「迎納」，據此可分出上下聯。

此外，如果能判斷出一些陰平字在古代屬於入聲字（如桌、說、發、薛、粥、貼、帖、夕），則很可能也要歸入上聯，如「虎踞龍盤今勝昔，花得鳥語舊更新」。

「上仄下平」是一般規律，但也有例外，包括兩種情形。第一，「上平下仄」，如「讀千卷書，行萬里路」，「點燈登閣各攻書，移椅倚桐同玩月「。而從詩文中摘取佳句做上下聯，也會出現這種情況，如「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王勃），「心隨朗月高，志與秋霜潔」（李世民，「潔」字在古代屬入聲字）。第二，上下皆仄，如「解放思想，實事求是」。但這些屬特例。

再次，看因果、時間，道「因」者為上聯，說「果」者為下聯，如「方向正確城鄉富，政策英明衣食豐」；時間在前者為上聯，時間在後者為下聯，如「風送鶯歌辭舊歲，雪伴梅香迎新春」。

三、對聯歷史點滴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近些年貼春聯的人越來越多。

以春聯為代表的對聯的復興，乃中國人重新確立自己文化主體性的標誌之一。筆者願為此鼓與呼。原想對對聯的歷史做一番梳理，但發現工程相當浩大，乃決定先寫下幾點相關的背景知識，供有興趣閱讀這些文字的博友們分享。

1，對聯的種類。通常分為節令聯、喜慶聯、哀輓聯、名勝聯、行業聯等有人還分出雜感聯、趣味聯、座右銘聯等。節令聯以春聯為代表，喜慶聯包括壽聯、婚聯、喬遷聯等，名勝聯用於風景名勝，包括寺庵道觀、亭台樓閣、碑塔墓窟等處所用的對聯。行業聯用於特定行業，最常見的是茶聯，古代以鄭板橋書寫的一些為代表，當代以在天（伍寶林）2005年寫的茶百聯為代表。依據不同的分類標準可以有不同的分類。

2，對聯的歷史。一般認為最早的對聯是五代後蜀孟昶在寢室桃符板上的題詞「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朱元璋下令普遍貼春聯則使得貼春聯固化為中國的風俗。但也有人把中國對聯的歷史上溯到秦代乃至周朝。

3，對聯的字數。對聯可以少到一個字，也可以多到250字。春聯通常是七字，壽聯、輓聯、賀聯會長一些，以充分表達書寫者的情感與認知。代表性的的一字聯「墨」對「泉」，寓意「黑」對「白」，「土」對「水」。三字聯中「孫行者」對「祖沖之」是個妙對，也有人下聯用「胡適之」。這是個趣對，相關的趣對還有「書童磨墨墨抹書童一脈墨，梅香添煤煤爆梅香兩眉煤炭」，而「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雲長長長長長長長消」則是典型的巧對。但更讓人激賞的是一些內涵豐富的對聯，如清代趙藩游成都武侯祠時留下的一副對聯：「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談到七字聯，自然少不了晏殊的「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一般認為此聯出自他的《浣溪沙》一詞。但依據宋胡仔的《苕溪漁隱叢話》，這是在一次宴席上，晏殊出了上聯，求下聯，王琪隨口吟出下聯，晏殊連聲稱妙，後來將之用於自己的《浣溪沙》一詞。古代最長的對聯是昆明西南大觀樓長聯，由孫髯翁題、陸樹堂行書刊刻的180字對聯，被稱為「海內外第一長聯」。當代最長的對聯可能是在天先生2005年書寫的《聯泳華夏5000年》，上下聯共計500字。

4，對聯要有橫批么？春聯、茶聯、行業聯通常有橫批，但寺廟聯、壽聯、輓聯大多數沒有橫批。

5，對聯的對仗。早期的對聯不是很講究對仗，但在發展的過程中日益規範，講究平仄、對仗工整已經成為對聯的基本要求，如「福慶初新，壽祿延長」；「三陽回始，四序來祥」；」蓮子心中苦，梨兒腹內酸」。

鳳凰國際智庫 思想市場領導者 掃描二維碼 一秒關注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