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爆款電影是如何製造出來的

07-21

文 ? ???

編譯 ? 雷米

原載cine21

關於電影

1979年，在昆池岩的一家精神病院發生了病人們和院長集體自殺的事件。那之後精神病院成為荒棄廢墟，流傳著駭人聽聞的傳言，數十年時光流逝而去。

然而近日昆池岩精神病院入選了「CNN選定世界七大恐怖空間」，開始受到媒體關注，許多YouTube直播主也紛紛湧入此地進行直播。在這種情況下，又發生了探訪精神病院的幾名學生失蹤的事件，人們對昆池岩更有興趣了。

不甘落後的知名網路直播專門頻道「Horror Times」運營者河俊（魏河俊飾）也募集了朋友和志願者，組成了昆池岩精神病院探訪小隊。因為只要直播能夠成功，他們就可以獲得十分豐厚的廣告收益。

包含河俊在內的共七名隊員在一個晚上到精神病院進行直播，卻被一種未知的力量突然襲擊，他們手中的相機開始逐漸拍攝到一些奇怪的場面。

在據傳鬧鬼的精神病院進行直播的年輕人們的故事當然並非真事。

電影《昆池岩》（???, 2018）是以「拾得錄像」(Found Footage)?為基礎的偽紀錄片。河俊募集的探險隊員們通過直播方式進行放送，觀眾們會有種實時觀看網路放送視頻的感覺，這種電影設定帶來了更生動的恐怖感。

為此，電影的大部分畫面都由演員們親自進行拍攝，因此會令人產生彷彿真的在看YouTube直播的錯覺。曾表示將呈現一部「體驗型恐怖電影」的鄭凡植導演在本片中發揮了穩定的執導能力。

?拾得錄像（Found Footage）：電影（或電視劇）片種之一，偽紀錄片的一種。其表現形式通常被設定為遺棄或丟失而後被重新發現的錄影。為了顯示出逼真的效果，攝影可能會由演員自行完成。

鄭凡植導演

鄭凡植訪談

《昆池岩》：

「體驗」精神病院空間的恐怖

恐怖電影《昆池岩》近日通過各SNS和電視節目成為熱門話題，這部電影是時隔許久攜恐怖片回歸的《奇談》（??, 2007）導演鄭凡植的新作。

圍繞新片進行的各種病毒營銷收穫了良好效果，電影也確實成為熱點話題，但也有看法認為該片是「拾得錄像」類型片，而這種類型片是好萊塢恐怖電影的大勢，意指這是種並無新意的類型。

但鄭凡植導演本次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導演對於恐怖片的類型屬性再了解不過了，他還縝密地分析到近來年輕觀眾的喜好和傾向，帶來了一部定製型恐怖電影。

一直以來做類型片時體會到的困難，以及「這次也要拍出不同的電影」的負擔，鄭凡植導演克服了這些困境並做好了與觀眾相見的準備。

我們見到了他，向他詢問了《昆池岩》中的恐怖是什麼。

-「南陽神經精神病院」是電影《昆池岩》的靈感來源，據說是「CNN選定地球上最詭異的七個地點」之一。最開始還以為這是病毒營銷，但發現CNN確實有報道過呢。電影的企劃是如何開始的呢？

=我與Hive Media Corp的金元國代表（音譯）通過《恐怖故事》（2012）相識。他製作了偽紀錄片恐怖電影《深入陰宅》（??, 2010）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在準備一部叫《廢院》的電影項目。2016年6月時他找到我，提議一起拍一部以昆池岩某精神病院為背景的偽紀錄片形式恐怖電影。

-企劃從哪些方面吸引了您令您決定要執導呢？

—偽紀錄片從《女巫布萊爾》（The Blair Witch Project, 1999）起，就開始無止盡地大量自我複製和變形，有了一定的發展。僅僅是素材方面有一些變化，並沒有動搖到形式根基的大變身，所以如果我要做的話，覺得選擇做比既存類型更進一步的紀錄片形式應該挺好的。所以經過會議，決定「拍一部體驗型恐怖設定、且讓觀眾們體驗空間的電影吧」，就這樣開始了。

-據了解您一般是自己寫劇本，這次卻是共同編劇。

=與我共同編劇的是朴尚民（音譯）作家，他曾是《奇談》導演組的忙內，是從那時開始做電影的後輩。拍《工作女郎》（???, 2014）的時候他晉陞為副導演，一直到現在都和我一同工作。他聽到《昆池岩》的企劃消息，說這部一定要讓我執導，反而是他慫恿我接拍。所以我提議跟他一起寫劇本。在家門前咖啡館見了有12次，一天根據日程表情況工作3-5小時，完成了初稿。

-《昆池岩》在偽紀錄片類型中側重於拾得錄像這一子類型。直播放送的形式與體驗型恐怖這一企劃方向相符，直播形式這樣的設定也是決定電影整體結構的要素。

=寫劇本初稿的時候在網上看到新聞，說汽車同好會會員們拍攝賽車視頻，並得到了數億元的廣告收入。心想因為廣告收益，居然真的會發生這樣的事啊，所以YouTube直播秀的概念就更有力了。採取了電影時間與真實拍攝時間同步的原則，電影從「開始直播啦」的發言開始，電影結束的時候也讓直播結束。因為適用了這樣的原則，攝影導演的拍攝，以及像一般電影里對演員的演技做調整這樣的工作方式似乎都沒什麼意義了。所以更進一步，將電影整體都交付給演員手中相機的「直拍」?吧。

?譯自韓文縮略語「??」，原意是「直接用攝像機拍攝的視頻」，通常拍攝者並非專業人士，如在演唱會現場用手機直接拍攝視頻的粉絲，因此這種視頻和拍攝方式又稱「飯拍」

-這部電影中哪些鏡頭不是由演員拍攝的呢？

=精神病院內部的CCTV鏡頭是攝影導演拍攝的，幾個插入鏡頭而已。除此之外的所有部分都是在釜山影島一所廢棄的學校由演員們拍攝的。這所廢校與照片中昆池岩精神病院的形態最為相似。

-主演演員幾乎全部選擇了新人，這樣做的意圖是什麼呢？

=寫劇本的時候，金元國代表說，只要在結尾處加入一名主人公躺在床上被拉去銀幕深處的場面就可以，其它部分他允許我都按照我自己的意思來。

（笑）所以寫劇本的時候，我寫下現在一些名演員的名字，聯想到他們寫了劇本。進行試鏡的時候，主要尋找能夠很好地表現出我想要的人物性格的朋友們。最終選出了26名演員，將他們分為四組，然後像進行戲劇排練一樣進行了拍攝。以此為基礎，通過投資公司、製作公司、以及包含我在內的所有工作人員的投票選出結果。現在片中的演員就是被這樣選出來的朋友們。

-儘管說是從昆池岩的精神病院獲得了靈感，但如果看電影會發現，本片背景是一所被賦予了虛構歷史的虛構的精神病院。但因為這個地點被設定為維新政權下的產物，很自然地會讓人覺得是《奇談》中安生病院的延續。

=喬治·羅梅羅的《殭屍三部曲》不也被認為是麥卡錫旋風的隱喻嗎？我們現在所了解的判斷標準可能會與真實有所誤差，從這一想法出發拍攝了《奇談》。比如說，當時選擇了安樂生活的人們在後世卻得到了完全不同的評價，這個過程也在「安生病院」的命名上有所反映。主人公正男經過「創氏改名」?後得到的名字「高木正雄」的意味、與自以為然的時代精神之間的悲劇性結合，我思考著這樣的內容並寫下了附帶愛情故事的電影。

我們如今生活的時代依然在那一時代的支配和影響之下，《昆池岩》中作為背景的精神病院也被賦予了這樣的歷史性。但意外的是《奇談》上映時，對於電影結尾「1979年10月」的意義，人們卻並不了解。我還以為人們會想到10·26?呢。（笑）《昆池岩》也是一樣，許多地方都藏有可以了解到時代意義的彩蛋。

?創氏改名：在現代韓國亦稱為「日本式姓名強要」，是朝鮮日治時期朝鮮總督府於昭和十四年（公元1939年）頒布的一項將朝鮮名字改為日本名字的法令。

?10·26：「10·26事件」，又稱「暗殺朴正熙事件」。指在1979年10月26日，時任韓國中央情報部部長的金載圭在首爾宮井洞暗殺時任韓國總統朴正熙及其親信車智澈等人的突發事變，是光州民主化事件的起因之一。

-拍攝理念很獨特，所以現場可能也會比較複雜，和新人演員們合作是否更為困難呢？

=定下了全部都由演員來拍的計劃，投入了拍攝。根據電影的特點，演員們拍攝5分鐘到10分鐘的長鏡頭時，工作人員們站在後面無法參與，這樣的情況常常發生。演員們好像在演話劇一樣。他們一邊表演，一邊自己操作攝像機，卡好推拉鏡頭的時間點去拍攝，完全是一片混亂。剛開始真的有些迷茫，不過雖然他們無法像攝影導演一樣拍得很好，卻可以將演員感受到的情緒拍攝進去。這部電影並不是像一般偽紀錄片一樣由演員和攝影導演一同合作，而是由演員按照自己的感覺選擇角度拍攝，也並沒有和攝影導演的鏡頭混剪在一起，所以我們是基本上是用演員拍攝的影像製作了這部電影。

-不僅考慮到素材，還有形式方面，與其它採取直播概念的拾得錄像形式電影相比，這部電影做出了哪些不同的選擇呢？

=劇本完成的時候，電影《一個人的捉迷藏》（??, 2016）製作完成，我看了這部電影。感覺大家的想法都很相似。儘管如此，情況上也不允許我們更改計划了。在偽紀錄片這個大框架內，也沒有辦法對太多部分做出改變。因為那些部分也可能帶來市場風險。在確保商業穩定性的同時，我們提出的戰略是將他們去精神病院的理由從人物關係中剔除。我看過「吃播」生放，發現觀眾們對「吃」以外的東西都不感興趣。於是我們定下了目標，那就拍一部「體驗型」敘事貫穿始終的恐怖電影吧。簡單來說，就是把附屬的內容從故事中全部抹去。

《昆池岩》吸引人的有趣之處在於，把空間本身當作角色，就像看綜藝節目一樣，使觀眾們去觀察這一角色的反應。我們並沒有採用當代恐怖片大秀鮮血淋淋的場面或音響效果的方式，而是採取了希區柯克式的古典恐怖電影中控制懸疑的方式，剪輯上重視鏡頭的長度，非常謹慎地使用聲音，以這種方式來進行適當的配置。當今恐怖片不太常用的敘事方式，加上營造古典電影懸疑的方式，我考慮了若它們結合將會誕生怎樣的電影。我認為對於這種效果可能會出現兩極評價。

-《昆池岩》動用了Go Pro、手持攝影機、穿戴式攝像機，甚至360度攝像機進行拍攝，展現了多種角度的影像。通過這種拍攝方式，您希望得到怎樣的恐怖效果呢？

=有兩種策略。一個是在後期製作的時候，並沒有將各個源素材的調性（tone and manner)統一，讓它們保留不同的色感，從而展現出異質感。通過豐富的影像，在電影前半部分讓人們熟悉這個空間。

第二個策略，我們選擇在電影后半部分通過限制鏡頭角度來營造懸疑感。很多恐怖電影是在電影前半部分使用有限角度鏡頭，後半部分大舉呈現多樣角度鏡頭。而我們則反其道而行，在後半部分去限制它。

電影后半部分里，有一個帶來關鍵性恐怖的夏洛特（文怡媛飾）的場面，這時就能夠感受到通過有限的角度營造出的恐怖感。我認為若採用電影性的單純原則來製造緊張，觀眾會被嚇得動彈不得。我想反而這種方式可能會帶來密度更高的恐怖。

-對拾得錄像類型電影而言，觀眾的視角連貫保持不變是很重要的。《昆池岩》的觀眾是觀看片中人物直播的觀眾。但是電影后半部分中，人物陷入了驚恐狀態，出現了一些視角並不分明的場面。

=並不是不分明。在製作、投資階段，對於片中人物進行的直播是有一定要求的。若留意最後一個場面，可以發現其中加入了某種設定。如果理解了這個設定，關於電影全片視角的疑惑也就能夠消除了。

-好萊塢專門製作恐怖電影的公司依然還在堅持，但韓國卻並非如此。關於在韓國做恐怖電影的困難，您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有體會。

=我們的市場規模比較小，所以也無可奈何。但是Showbox?說，除了之前的《不明影像：絕對點擊禁止》（??? ??? : ??????, 2012）他們沒有發行過別的恐怖片，表示遇到《昆池岩》非常幸會。另外，幾部恐怖電影證明了在淡季市場也能夠拿到好票房，我們也試探了多樣的可能性。在現在的市場狀況下，只要能出現幾次成功的例子就好了。

?Showbox：韓國四大電影社之一，《昆池岩》發行公司。

-可以將《昆池岩》視為《奇談》的鄭凡植導演正式回歸的信號嗎？

-我的短片作品有兩部，但近11年里拍了5部長片。身邊還是有人會說我的作品挺多的。如果拍了市場想要的穩定的作品的話，估計作品就更多了。

有一次在頒獎禮活動上遇見了朴贊郁導演，他突然說，「2000年代之前我最厲害，進入2000年代，有人說凡植你最厲害呢。」我問他，「這是說啥呢？」他說，「讓電影中途流產」。（笑）那時候我覺得這是美言。

朴導又接著說，只有賭上自己名字費力宣傳之後的流產，那才算真的流產，這之前的中途流產根本連算都不要算進去啦。

過去11年里，我常常感受到，要拍不一樣的電影真的相當困難。拍《昆池岩》的時候也經歷了非常辛苦的時光，那時正好在某個訪談新聞里看到《阿修羅》的金成洙導演說，「鬥爭的種類比勝利的次數更加重要。」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像是我的故事，有點感動。

既然決定要用新的方式來拍《昆池岩》，那就去接受市場的評價吧，於是內心安定了下來。

與從前相比，對於怎樣的類型片通過怎樣的方式吸引怎樣的觀眾，似乎了解得更清楚了。我對這些做了細緻的研究，並決心要繼續拍出更多的電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