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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說什麼?

從佛教文化的本質上來講,佛教並不是「阿公阿婆」那個意義上的宗教迷信,而是返觀自鑒、自我修養的一門學問。所謂返觀自鑒,就是迴轉過來,認清自己的「本來面目」。這個「本來面目」,就是「真實的自己」,也叫做「覺悟的彼岸」。正是因為這個「覺悟的彼岸」,需要迴轉過來,才能認識得清楚,所以,佛教里說「回頭是岸」。這也就是說,回過頭來,認清這個「真實的自我」,就是佛教里所說的「覺悟的彼岸」。在佛教看來,覺悟的彼岸,並不在遙遠的地方,而是在每個人的當下。

在大多數人眼裡,佛教只不過是「求求」「拜拜」的迷信行為。這樣看待佛教的人,只看到了佛教文化的表面形式,而沒有看到佛教文化的「故事裡面的故事」。在大多數人看來,在佛教文化所說的那個世界裡,既有受苦受難的云云眾生,也有智慧超然的諸佛菩薩。既有痛苦不堪的此岸世界,也有清凈莊嚴的彼岸世界。既有溝通此岸世界與彼岸世界的方法,也有修行成佛的內在要素。從表面形式上來看,佛教文化不過如此。

佛教文化真是這樣簡單嗎?如果是這樣簡單的話,那麼,佛教文化為什麼折服了那麼多的仁人志士呢?為什麼給中國文化帶來了那麼深刻的影響呢?漢代末期,佛教文化傳到了中國。從那時起,佛教文化就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的仁人志士,因此,也影響著儒家文化與道家文化,使儒家文化與道家文化發生了一個文化質變。佛教文化的傳入,使比較拘謹的儒家文化,也具有了超然的特徵,因此而產生了宋明理學。佛教文化的傳入,使著相修鍊的道教文化,也具有了心性論的特徵。由於佛教文化的影響,我國的文學、藝術,哲學、民俗等等,也都上升到了一個比較高的境界。由此可見,佛教文化是有著深刻的人文內涵與高遠的人生境界的。

就本質上來說,佛教文化是關於我們的心靈世界的文化。就象古代名著《西遊記》,它既有著通俗易懂的表面意思,又有深奧玄妙的人文內涵。如果人們能夠藉助於佛教文化的宗教形式,達到了自我認識、自我修養的目的,達到了提升人生境界的目的,這樣,也就實現了佛教文化的目的。離開了人的心性修養,佛教更無其他目的。

從本質上來講,佛教文化不是向外追尋的,而是返觀自鑒的。佛教里說「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與諸佛菩薩沒有什麼兩樣。這也就是說,人人都有一顆「本來清凈的心」。這顆「本來清凈的心」,就是我們的「本來面目」,就是我們的「如來智慧德相」,就是我們的「主人公」。佛教文化的真正目的,就是要讓我們認識這個「主人公」——認清我們自己。

我們的這個「主人公」,它是恆常存在的,它不會隨著某一現象的產生而產生,也不會隨著某一現象的消失而消失。譬如,我們的念頭是生生滅滅的,然而,我們的能夠生出念頭的那個「心」,它既不會隨著前一個念頭的過去而過去,也不會隨著後一個念頭的生起而生起。我們當下的每一個念頭都是生滅的,都會成為過去,我們即使想把它留住,那也是留不住的。然而,我們的這個能夠生出念頭的「心」,卻是不會過去的,我們即使想使它成為過去,也是不能成為過去的。相對於生生滅滅的念頭來說,那個能夠生出各種念頭的「無相心體」,它卻是恆常不滅的。

我們的生生滅滅的念頭,都是我們的無相心體而生出來的,所以佛教里說,自性(無相心體)能生萬法,自性是萬法之本源。這個能生萬法的「自性」,就是佛教里所說的「佛」。離開我們的心性,那是沒有佛的。所以佛教里說,「即心即佛,離此心外,更無別佛。」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呢?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心就是佛,佛就是心,離開了這個「心」(本體論意義上的「心」),就沒有佛。我們要想求佛,就應該回過頭來,向自心求。我們要想見佛,就應該回過頭來,向自心見。見到了佛,就是證悟了自心。

人人都有這個「心」,可是,又有誰能夠識得這個「心」呢?所以儒家說:「百姓日用而不知」。也就是說,人們時刻時刻都在運用這個「心」,然而,我們卻不曾識得它。

佛教的最終目的,並不是要我們向外求佛,而是讓我們如實地識得自心,如實地認識自我。可是,佛教里所說的這個「心」,到底又是指什麼呢?它既不是指我們的「肉團心」,也不是人們的「思想觀念」,而是指人們的無相心體。誰能說出自心的形相呢?它到底是大的?還是小的?它到底是方的?還是圓的?它到底是青的?還是黃的?它沒有任何形相,所以,就叫做無相心體。我們的心理現象,以及我們面對著的客觀現象,都是有形相的,都是可以被我們以對象化的方式所覺察到的。我們能夠以對象化的方式覺察到種種客觀現象,譬如我們能夠看到種種色相,我們能夠領略種種聲音等等。我們也能以對象化的方式覺察到種種主觀想像,譬如我們能夠知道我們的思想、情緒、意向等等。然而,我們卻不能以對象化的方式覺察到我們的「心」。我們的耳朵,聽不到我們的「心」。我們的鼻子,也嗅不到我們的「心」。我們的舌頭,也嘗不到我們的「心」。我們的手,也摸不到我們的「心」,乃至於我們的思想,也想不到我們的「心」。我們為什麼不能以對象化的方式覺察到我們的「心」呢?這是因為,我們的「心」是「無有形相」的,是不可以眼見、耳聞的。雖然我們不能以對象化的方式覺察到我們的「心」,然而,我們的「心」卻是一個真實的存在。若不然的話,這個「見聞覺知、起心動念」的又是什麼呢?臨濟禪師說:大德,覓什麼物?現今目前聽法的無依道人,歷歷地分明,未曾欠少。[1]

人人都有這個無相心體——聽法的無依道人,然而,人們卻未曾體證到它。我們錯誤地把六塵緣影——心理現象當成了「心」。其實,我們的心理現象,只是「心」的現象,不是「本源真性」這個意義上的「心」。為什麼這樣說呢?這是因為,我們的心理現象是生滅的,而我們的無相心體是不生不滅的。譬如,我們歡喜的時候,就不會有煩惱。同樣,我們煩惱的時候,也不會有歡喜。歡喜與煩惱,這兩種心理現象是交替出現的,也是「此生彼滅,彼生此滅」的。我們的其它的心理現象,也都是這樣生生滅滅的。然而,我們的「本源真性」這個意義上的「心」,卻是不生不滅的。我們的歡喜,是這個本源真性而生出來的,即使我們的煩惱,也是這個本源真性生而出來的。我們的善念是這個本源真性而生出來的,即使我們的惡念,也是這個本源真性而生出來的。也可以說,我們的一切心理現象,都是這個本源真性而生出來的。乃至於每一個人那個意義上的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等等,也都是這個本源真性而生出來的。

我們再來看看這個「不生不滅的無相心體」,它既不會隨著歡喜的生滅而生滅,也不會隨著煩惱的生滅而生滅。它既不會隨著善念的生滅而生滅,也不會隨著惡念的生滅而生滅。甚至可以說,我們的無相心體,也不會隨著客觀現象的生滅而生滅。我們的無相心體,它能夠生出各種心理現象,而又不隨著各種心理現象而生滅。我們的無相心體,它能夠照見(眼見、耳聞、鼻嗅、舌嘗、身觸、意思)各種客觀現象,而又不隨著各種客觀現象而生滅。我們人人都有這個「無相心體」,不但釋迦牟尼有這個「無相心體」,大地眾生也都有這個「無相心體」。釋迦牟尼的這個「無相心體」,不比眾生多一點。大地眾生的這個「無相心體」,也不比釋迦牟尼少一點。本源真性這個意義上的「心」,它是在聖不增,在凡不減的,它是人人皆同、人人平等的。

我們人人都有這個無相心體,若不然的話,這個見色聞聲的又是什麼呢?這個起心動念的又是什麼呢?這個見色聞聲、起心動念的,正是我們的無相心體。[2]即使儒家,也是這樣說的:「道也者,不可須臾而離也,可離非道也。」[3]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不可須臾而離的,並不是我們眼前的這些事物,也不是我們的某一思想。那麼,這個「不可須臾而離」的,它到底是什麼?這個「不可須臾而離」的,就是我們的無相心體。我們走遍天涯海角,也是出不了這個無相心體的。我們的思維想像,即使跨越了時間與空間,也是出不了這個無相心體的。就象佛家所說的:「無不從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這個法界,就是我們的無相心體。如果仔細體察,我們就會發現,一切心理現象與客觀現象,都是在這個心靈世界裡得以呈現的。禪宗有一個公案,也說明了這一道理。

黃檗禪師辭別南泉禪師。南泉禪師把黃檗禪師送到門口,然後,提起黃檗禪師穿的笠子,考驗黃檗禪師說:長老身材這麼大,你穿的笠子太小了。黃檗禪師說:這個笠子雖然小,然而,大千世界總在裡面。[4]

如果站在「心物二元論」的立場上來看,莫說「大千世界總在裡面」,即使目前的山水,也是入不得黃檗笠子的。然而,若站在「無相心體論」的立場上來看,覺性心光,遍照十方,森羅萬相,盡納無餘,也可以叫做「大千世界總在裡面」。

若就某一具體的事物來說,任何一種事物,都不是「不可須臾而離」的。就客觀事物來說,客觀事物的每一個存在狀態,也是不一樣的,它的每一剎那,都在不斷地生起,同時,也在不斷地滅去。可見,客觀事物,不是「不可須臾而離」的。再看一看人們的心理現象,每一個念頭,每一個心態,它的每一剎那,也是在不斷地生起,同時,也在不斷地滅去的。可見,主觀事物,也不是「不可須臾而離」的。

我們雖然不能用眼睛看到我們的無相心體,也不能用耳朵聽到我們的無相心體,然而,這個無相心體卻是一個真實的存在,並且是永遠在我們的當下的,看東西的是它,聽聲音的是它,言語動作的是它,舉手投足的也是它。它能夠「須臾而離」嗎?它是不能夠「須臾而離」的。如果離開了它,我們用什麼來看東西呢?我們又什麼來聽聲音呢?我們又用什麼來想問題呢?它正是我們的「不可須臾而離」的。我們歡喜的時候,是這個「心」的作用。我們煩惱的時候,也是這個「心」的作用。乃至於不喜不惱,心平氣和,也是這個「心」的作用,也是這個「心」的現象。我們的無相心體,是「不可須臾而離」的,是見色聞聲、舉手投足的主人公,是一切心理現象的本源。

由於我們不曾領悟到這個無相心體,所以,一味地向外追逐虛幻的現象,把自己糾纏於虛幻的現象之中,被虛幻的現象所纏繞,不得解脫。所以,佛教提出了這樣一個重要概念,那就是「智慧解脫」。智慧,也就是「看透」「看破」的意思。解脫,也就是不受幻相的纏縛。對於這個「解脫」,人們也是有很多誤解的。人們認為,解脫某事,就是離開某事。譬如有的人,他要解脫世間的名利,因此,他就放棄名利,迴避名利。他以為這樣就是解脫了名利。其實不然。佛教里所說的解脫,卻不是這樣的。佛教里所說的「解脫」,是一種「即世而超然,超然而即世」的人生智慧,而不是要我們放棄世事人情。佛家以為,在世間而超然於世間,超然於世間而又在世間,這種「即世而超然,超然而即世」的人生智慧,就是佛家所說的般若智慧,就是佛家所說的智慧解脫。

人們未曾體證到這個無相心體,即使現代的科學心理學,也未曾涉及到這個「無相心體」。現代的科學心理學所研究的,只是「心的現象」,而是不是「心的本體」。我不止一次地問過一些心理學工作者:心是什麼?面對著這一問題,他們大都茫然所措。為什麼會這樣呢?這是因為,心理學工作者,他們知道,任何一種心理現象,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那個「心」。為什麼說任何一種心理現象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那個「心」呢?這是因為,一切心理現象都是生滅的。過去的心理現象,都已經消失,然而,我們的無相心體,卻未曾消失,它恆常寂照,它生生不息。這個「恆常寂照、生生不息」的本源真性這個意義上的「心」,它到底是什麼?現代的科學心理學,是未曾觸及到這個根本問題的。所以,當心理學工作者,面對著「心是什麼」這一問題時,他們大都會茫然所措。面對這一問題,有些人搜腸刮肚,試圖尋找出一個「問心無疑的答案」,可是,對於心理學工作者來說,這個問題卻是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即使心理學工作者找到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心是對客觀事物的反映。這個「答案」也是經不住進一步地反問的。這是因為,如果說「心」是對客觀外界的反映,那麼,天是藍的,我們反映天的時候,我們的「心」也是藍的嗎?夜是黑的,我們處於黑夜的時候,我們的「心」也是黑的嗎?我們總不能說:在白天的時候,我們的心是白的;在黑夜的時候,我們的心是黑的。把「心」等同於「反映」,這是不符合實際的。

正確地認識我們自己,如實地體證我們自己,這是佛教的真正目的。我們自己——這個「真實的自我」,它不是我們的任何一種心理現象,也不是我們面對的任何一種客觀現象。我們的這個「主人公」——真實的自我,他不來也不去,不生也不滅。就象一所賓館裡的主人,他是常住的,他是不來也不去的。然而,賓館裡的客人,卻是不常住的,他是有來有往的。所以說,常住是主人,往來的客人。以此而觀之,我們就會發現,我們的心理現象與客觀現象,都是不是常住的,都是有來有往的,都是有生有滅的,所以,佛教里就把這些來往生滅的現象叫做客塵。而把這個不來也不去的本源真心,叫做主人。佛教的目的,就是要讓人們識得這個「主人公」,識得這個「真實的自己」,並不是讓人們向外求佛。佛教里有一首偈說得很好:「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可見,佛教是返觀自鑒的學問,佛教是自我修養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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