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淺予:我不贊同以素描來改造中國畫

徐悲鴻 孫多慈像 雅昌供圖

葉淺予 人物寫生 雅昌供圖

  批評徐悲鴻「素描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基礎」主張——

  在葉淺予廣闊的「朋友圈」中,徐悲鴻是比較特殊的一個。兩人都是中國現代人物畫的大家,相識較早,也曾一起在中央美術學院共事過五六年,但過往並不密切。按照作家包立民的看法,兩人「是一種不遠不近、不親不疏的關係,始終保持著一段無形的距離」。而橫亘在兩人間的障礙物,便是藝術觀念的不同,比如對素描的認識。收藏周刊記者 韓幫文

  簡介

  徐悲鴻:著名美術家、美術教育家。江蘇宜興人,曾任中央美術學院院長。

  葉淺予:著名畫家。浙江桐廬人。曾任中國美協副主席、中央美院國畫系主任。

  徐悲鴻曾言,能畫素描的只有兩個半人

  據考證,早在上世紀30年代中期,經著名作家、出版人邵洵美的介紹,葉淺予與徐悲鴻就在南京相識。初次見面,徐悲鴻無意中給葉淺予留下了狂傲自大的印象,很大原因便是他對素描侃侃而談。徐悲鴻談到,中國畫的造型基礎是素描,要改造中國畫非得從素描寫實入手;而當時中國畫壇上,能畫素描的只有兩個半人,一個是蔣兆和,一個是他,還有半個是梁鼎銘。葉淺予聽了很不舒服,心想徐悲鴻把中國畫家也看得太扁了。或許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葉淺予對徐悲鴻並沒有留下最初的好感,兩人最終不歡而別。

  葉徐再次相見是在1944年5月4日。這一天,葉淺予在重慶中印協會舉辦《旅印畫展》。用傳統中國畫的筆墨語言畫印度舞蹈人物,是葉淺予由漫畫向中國畫的一個轉折,也是他從速寫畫中國畫的一個嘗試。但最終能否趟出一條中國畫的康庄大道,他起初並沒有足夠的把握,於是向重慶文藝界著名人士發出了邀請,想聽聽他們的看法,徐悲鴻也赫然在列。徐悲鴻如約參加了開幕式,並表示祝賀。他在展廳中來回觀摩,當場訂購了兩幅舞蹈人物。回去後,他又欣然揮筆撰文,對葉淺予的舞蹈人物畫給予了充分肯定,文中有言:「中國此時倘有十個葉淺予,便是文藝復興大時代之來臨了。」

  不久徐悲鴻又請葉淺予到他家中看畫,慷慨表示:「你喜歡什麼畫,可任選一幅。」葉淺予難辭盛情,選了一幅《烈馬圖》。事隔半個世紀後,葉淺予曾對包立民不無感慨地說,儘管他對徐氏心存偏見,但是觀其文,觀其行,又不得不佩服徐氏提攜後進、愛才重才的風範。

  葉淺予對此表態:道不同不相為謀

  從年齡上來說,徐悲鴻比葉淺予要年長12歲;從資歷上來說,徐悲鴻留學法國,又是中國學院派的頭面人物,而葉淺予從未進過美術院校,是個靠自學成才的畫壇「草寇」。1946年,徐悲鴻重返北平,重新組辦北平藝專的教學班子時,居然邀請這個畫壇「草寇」到國畫系執教,並任教授,這對葉淺予來說,確實是大膽的破格之幸。事隔36年後,葉淺予在其自傳中回憶了當年受命時的心態:「我只知創作,只知向社會學習,只知向報刊供稿,卻不知怎麼當老師,真是受寵若驚,不知所措,當時不敢同意。直到1947年,才決定闖一闖美術學院的關。」儘管有北平藝專的國畫老教授嘲笑他,但他終於硬著頭皮闖進了「藝專」,走上了講壇,並且在這所全國最高美術學府中任教36年,成了名符其實的教授。

  彼時,北平藝專國畫系執行的是徐悲鴻教學體系,造型基礎課主要是木炭素描,畫的對象是人,徐悲鴻的教法也是素描示範。而這對於從來未學過素描的葉淺予來說是一個無法克服的困難。為此,徐悲鴻特地為他增添了一門速寫課。一個是素描示範,一個是速寫示範,兩人在教室各教各的,兩套馬車各走一路,倒也算並行不悖。

  在1949年7月舉辦的全國第一屆文代會上,徐悲鴻被任命為中華全國美術工作者協會(中國美協前身)主席,葉淺予被任命為副主席兼秘書長;不久,中央美院成立,徐悲鴻任院長,葉淺予任繪畫系教授,無論從哪個渠道而言,徐悲鴻都是葉淺予的頂頭上司,兩人應該有很多工作上的往來,但私交並沒有建立起來。對此,包立民曾向葉氏詢問個中緣由,葉氏解釋:「原因有二點,一是他是學院派出身,又是學院派中的當權派;而我是草台派出身,學院派看不起我,我也不願攀附他們。二是他的藝術教育主張是以寫實的素描來改造中國畫,以素描代替臨摹,而且認為中國只有二個半素描畫家。這些主張和看法我不能贊同,道不同不相為謀。」

  葉淺予談徐悲鴻

  「不能達到神似的高度」

  關於徐悲鴻的繪畫藝術,葉淺予在徐悲鴻逝世不久曾撰文評介過,發表在上海《文匯報》上,題為《徐悲鴻的水墨畫》。在這篇文章中,葉淺予認為:「徐先生的水墨畫一方面得力於中國繪畫的優秀傳統,一方面得力於西洋的科學技法,有了這兩種基礎,並使之融會貫通,才有這樣的成就。」對於徐氏的創作題材,葉淺予還解讀一番:「徐先生所畫的馬、牛、雞、豬、梅花以及其他的作品,在水墨的運用上,已經突破了既有的成法,發揮了他的創造性,可以說是中國水墨畫的發展。」

  但非常怪異的是,在這篇文章中,葉淺予評介了徐悲鴻的動物、花鳥甚至畫得很少的山水(如《灕江春雨》),惟獨對他的人物畫——徐氏創作中的重頭戲隻字不提、隻字不評。葉淺予同樣身為人物畫家,到底為什麼不去談專業對口的話題?或許當時葉淺予的看法還不成熟,或許心中已有看法,但不便公開提出來。但到了1979年,他在一篇文章中談到徐悲鴻人物畫創作的缺陷:「僅僅於形似,不能達到神似的高度。艾(指理論家艾中信)文所舉徐氏的人體素描,謂已達到盡精微的高度。請問,能不能提升到『氣韻生動』的造型原則上去呢?」

  葉淺予的這篇文章是受人物畫家方增先的啟發寫成的。當年,人物畫家方增先在上海的《美術叢刊》上發表了《中國人物畫的造型問題》,「訴說在創作造型問題上因不能擺脫素描觀念的束縛而苦惱」。葉淺予看到此文後,便寫了一篇《方增先的苦惱》,借題闡發素描之於中國畫教學與創作的戕害以及中國畫教學的改革策略。

  「徐氏反對文人畫未免過火」

  在這篇文章中,葉淺予談到,他曾向中央美術學院國畫系提出「人物畫基本造型訓練的一元化方案」,要把國畫寫生與素描寫生這兩門課合併到一起,「取消素描課,把素描的某些有利因素融入到國畫人物寫生中去」。但最終,他不禁感慨:「一提到變革,問題就不那麼簡單,積習難返哪。」

  他在文中立場鮮明地指出,作為中央美院造型基礎教學的統治思想,徐悲鴻「素描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基礎」的主張影響深遠,「長期以來,國畫系不能衝破這一思想的束縛,阻礙學生不能深入鑽研國畫筆墨技法」。

  對於徐悲鴻的這一主張,他進而表示:「徐氏的立腳點即所謂『素科學性』上,強烈指責中國文人畫不講造型精確只講筆墨情趣,從而排斥了中國畫以線描結構為造型特徵的基礎……徐氏反對文人畫,達到深惡痛絕的地步,未免過火。」對於學畫的方法,他認為:「學畫從臨摹入手,並非沒有道理,舍筆墨而只從寫生學先生,比如走到棄筆法而輒求窮似的道路上去。」

  在葉淺予看來,方增先為了從素描觀點擺脫出來,下功夫探索國畫傳統造型特徵的形成及其發展方向,從自己的實踐駁斥了「從素描過渡到國畫」所謂「順利成章」的主觀主義觀點。由此,他最後總結:「學畫要嚴格訓練,造型能力要精益求精,但方法是多種多樣的,道路也是很廣的。」

  (本文參考文獻:《葉淺予自傳》、《葉淺予談速寫》、《漫說葉淺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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