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刀與雙頭鷹：土耳其和俄羅斯五百年的愛恨情愁

在上周末舉行的土耳其大選當中，當政已十年之久的埃爾多安再次在大選中勝出，以52％的支持率當選總理，繼續執掌土耳其的大權。在上一篇八卦中我曾寫過，埃爾多安作為土耳其著名高校馬爾馬拉大學的經濟系畢業生，對於治理國家經濟很有成效，也曾經挽救土耳其經濟於崩潰邊緣，為土耳其帶來了十年的經濟繁榮。人民的錢包鼓了才是硬道理，因此，這一次的大選埃爾多安再次獲勝並不奇怪。但是，埃爾多安同時也是一個宗教保守派，是土耳其世俗化的反對者和宗教化的秘密推行者，在下一個任期中土耳其還能在世俗國家的道路上走多久，我們可能得打個問號。不過，今天我們八卦的不是世俗和宗教，而是和萬能的普京有關。據俄新社報道，在埃爾多安當選總理之後，俄羅斯總統普京很快向其發出賀電，並表示願俄土關係繼續友好，希望兩國進一步深化戰略夥伴關係。這是一個有趣的信號，尤其在這個俄羅斯因為烏克蘭問題被西方全面嫌棄的時點上，拉攏小夥伴可是俄羅斯的頭等大事。而向土耳其示好，對於戰鬥種族來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俄羅斯和土耳其的愛恨情愁，要從五百年前說起。1453年，在穆罕默德二世即位蘇丹之後，奧斯曼帝國迅速走上了第一次強盛的巔峰。僅僅兩年時間，突厥人的鐵騎就已經打到了當時東羅馬帝國，也就是拜占庭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穆罕默德二世親率20萬大軍和300艘戰艦，從陸地上和海面上將君士坦丁堡圍困了起來。不過君士坦丁堡好歹也是一國之都，在陸地上，防守要塞建設得十分堅固，加上守軍負隅頑抗，突厥人一時間打不進去。而在海面上，突厥人的戰艦也無法靠近城市；去過伊斯坦布爾旅遊的朋友們都知道，伊斯坦布爾，也就是當時的君士坦丁堡有一個狹長的海灣叫作金角灣，這個海灣從加拉塔地區伸進君士坦丁堡的腹地，為了防止突厥人的水軍從金角灣登陸，拜占庭帝國的皇帝康士坦丁十一世（拜占庭帝國的皇帝都是取名困難症晚期，幾乎所有的皇帝都叫康士坦丁。沒錯，其實拼寫上和君士坦丁是一模一樣的，君士坦丁堡就是康士坦丁的城市的意思。只要知道城市的名字就不會忘了自己的名字，由此可見大概皇帝一家都和金魚一樣只有7秒鐘的記憶力）命人用大鐵鏈子將金角灣的入口處鎖了起來，於是金角灣就成為了一個華麗麗的金鏈漢子，就連突厥的套馬漢子都打不進去。可別小看了突厥人的水軍，雖然突厥人還是以騎兵見長，但是土耳其還是有海軍的，而且比蒙古海軍厲害多了。君士坦丁堡看上去固若金湯，康士坦丁皇帝雖然不能高枕無憂但至少可以鬆口氣了。但是就在這時候，改變歷史的一群人出現了——那就是拜占庭帝國的公知們。說是公知其實也是恰當的，當時康士坦丁皇帝周圍有很多學士和教士，他們都受過良好的教育，在普遍不識字的老百姓當中算是知識分子了；而背景他們也在人民群眾中很有影響力，也佔了"公共"兩字。這群人的出現，使得公知誤國的歷史，從2014年的烏克蘭事件提前了七百多年。有一位叫作俄本的匈牙利武器專家製造出了一種劃時代的大炮，這種大炮膛口大、射程遠、破壞力強，比君士坦丁堡用的城防大炮的破壞力大得多。俄本找到康士坦丁皇帝，說皇上啊臣有一炮相贈。公知們在康士坦丁耳邊說，說這俄本怎麼沒事送炮啊，別是基佬吧，這炮咱們用不著啊。於是皇上對俄本說老子是直男不打你的炮趕緊給老子滾。俄本就嚶嚶嚶地跑到穆罕默德二世那裡去說，蘇丹啊臣有一炮相贈。穆罕默德二世一看這炮又粗又硬，看起來火力十足，便大叫"好好好！買買買！"於是不僅買了俄本的炮，還買了俄本的人。俄本就受雇於突厥人，成為了突厥人的武器專家了。這是公知乾的第一件好事。君士坦丁堡受困之後，康士坦丁十一世向西方發出了求援信息。西方的天主教廷也很焦急，畢竟都是一個媽生的，天主教、東正教都是教，羅馬教廷的教宗尼古拉五世號召天主教世界集結起來，再來一次十字軍東征，和穆斯林作戰。可是西方的天主教國家們這時候都疲憊不堪：法國因為和英國打完百年戰爭元氣大傷，日耳曼各邦正在激烈混戰，西班牙哥哥正在被從北非來的柏柏爾人蹂躪，波蘭和匈牙利也都受困於戰爭。義大利北部的威尼斯共和國有些城邦派軍遠徵到了君士坦丁堡，不過因為君士坦丁堡也有很多在當地做生意的威尼斯人，所以多少有點保護僑民的意思在裡面。但是就在義大利人前來救援的時候，大概是怕義大利隊友坑自己，君士坦丁堡的公知發話了："我們寧願在君士坦丁堡看到穆斯林的頭巾，也不願接受天主教徒的統治！！！"啊！多麼振聾發聵、感人肺腑、令人深思！為了民族自由、為了宗教獨立、為了防止世界被破壞，武藏、小次郎，啊不對，學士和教士們，他們的陳詞是多麼地慷慨激昂！咦？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吧！你們不是在和穆斯林作戰嗎？天主教徒是來幫你們的好嗎！雖然拜占庭人和義大利人什麼的確實打過仗，但是人家真的是來幫你的啊！（當然，義大利人來了不會毫無所圖，不過這時候，先保命要緊不是嗎？！）公知也不是沒幹過好事，公知們讓康士坦丁皇帝向穆罕默德二世示好，送了很多腦白金腦黃金腦鈀金什麼的，好讓穆罕默德二世得到甜頭以後趕緊收拾行李回小亞細亞半島去。但是公知們以為穆罕默德二世和自己的皇帝一樣腦瓜不太好使，所以又讓康士坦丁十一世關閉了境內的一些小型清真寺（沒錯，在拜占庭內部也是有一些穆斯林的，不過人數很少），又讓希臘的穆斯林全部改信東正教。這下可好，穆罕默德二世知道了之後暴怒了："你們這些卡菲勒（阿拉伯語，異教徒）把爺當傻子耍呢？！"於是，在4月的時候，正好是基督教復活節前後，突厥人的蘇丹下令趕緊開戰。康士坦丁十一世和他的公知們在戰前的所作所為真是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作不作死就不會死。當時君士坦丁堡只有7000人的軍隊，其中還有2000多人是威尼斯僱傭兵。大家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威尼斯人就是北義大利人，北義大利南義大利都是義大利人，而在國際戰爭界有一個著名的公式：義大利人＋戰爭＝坑隊友能力max。義大利人早在七百多年前就已經證明了這個公式了。4月初開始的戰爭，打到5月底了，虧得拜占庭工程師將城牆造得相當堅固，也修了很多地下隧道，因此儘管守軍人很少，但是奧斯曼帝國的軍隊仍然只能在城市的外圍，無法攻進城市。從陸地上無法突破，穆罕默德二世就開始打水路的主意。從水路只有金角灣一條路，而金角灣現在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金鏈漢子，除非能夠砸碎金角灣灣口的鐵鏈，否則戰艦是開不進去的。但是奧斯曼軍隊現有的能力是沒有辦法弄斷鎖鏈的，究竟要怎麼辦呢？這時候我們的威尼斯人立功了。威尼斯人想，我們反正是來做生意的，賺拜占庭人的錢和賺奧斯曼人的錢都是賺嘛，天主教徒也好東正教徒也好穆斯林也好，拿著的都是黃金嘛！我們只要把黃金賺到就可以了，誰的黃金都一樣。所以，威尼斯人就協助奧斯曼人，在加拉塔地區，也就是金角灣的北岸建造出一條龐大的路上槽道，並且在裡面裝上了塗滿油脂的圓木，這樣，奧斯曼人就可以拉著戰艦，從陸上進入金角灣，直逼君士坦丁城下了。這樣一來，不僅可以為陸上軍隊增援，更可以從海上阻止從熱那亞（義大利北部城邦之一）來的補給船隻，徹底困住君士坦丁堡。5月22日，君士坦丁堡出現月食，公知們認為這是不祥之兆。5月29日，奧斯曼人從貝拉克奈城牆攻入城去，康士坦丁十一世脫下紫色皇袍加入守軍與突厥人進行巷戰，最終戰死在和自己同名的城市裡。幾乎所有君士坦丁堡的老百姓全被奧斯曼人屠殺殆盡，奧斯曼人在破城之後按照習俗掠奪三日，不過大概也是因為這是一座聖城，這些騎兵並沒有將這座城市夷為平地，很多拜占庭時期的古建築都完好地保存了下來。5月29日的破城之日正值初夏，玫瑰花正在君士坦丁堡盛開，相傳穆罕默德二世入城之後，拈下一枝盛開的玫瑰在面前賞玩。後世流傳的穆罕默德二世畫像，也便是一個聞花的大鬍子頭巾大叔的形象。扯了這麼多，無非就是說，東羅馬帝國和奧斯曼帝國，也就是後來的土耳其，有著深仇大恨。但這和俄羅斯有什麼關係呢？公元2世紀的時候，基督教教廷分裂，分為了以羅馬教廷為核心的天主教和以君士坦丁堡教廷為核心的東正教。兩方都認為自己才是基督教的正宗，彼此誰也不服誰。君士坦丁堡陷落到穆斯林的手中之後，拜占庭的皇族被奧斯曼人全部處死，拜占庭帝國徹底絕後。所有人都認為1453年5月29日不僅是拜占庭帝國的滅亡之日，更是羅馬帝國（雖然後來的東西羅馬倆帝國其實也和曾經的羅馬帝國沒太大關係了，不過神聖羅馬帝國和羅馬帝國的關係更不大）的最終消亡之日。不過，俄羅斯人不這麼認為。1472年，在君士坦丁堡陷落20年以後，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迎娶了康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索菲亞，借著這個由頭，俄羅斯人把從羅馬帝國流傳下來的、後來被拜占庭人繼承的雙頭鷹標識拿來刻在了國璽上，作為自己的國家標識。直到今天，俄羅斯聯邦的國徽仍是雙頭鷹。當時的莫斯科公國仗著有個拜占庭媳婦，便自稱為"第三羅馬"，自詡是羅馬帝國的合格繼承人，也是東正教教廷的正宗。1547年，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宮的烏斯賓大教堂，伊凡四世由東正教大主教馬卡里加冕成為"沙皇"，"沙皇"這一名字便是羅馬帝國的皇帝稱號"凱撒"的俄語版。從此，莫斯科大公成為了沙皇，而莫斯科公國也就成為了俄國，走上了征服的歷史。曾經被韃靼人、蒙古人、波蘭人、條頓人等等民族欺壓的俄羅斯人，也在雙頭鷹護體之下，逐漸成長為名震海內外的戰鬥民族。那麼，作為自認為的拜占庭帝國的後代，俄羅斯將拜占庭的所有稱號都繼承了過來，自然也就繼承了拜占庭帝國對於穆斯林和土耳其人的仇恨。在俄國和奧斯曼帝國之間，從1568年到1918年，在350年的時間裡，加上一戰，一共爆發過12次戰爭，外加一次被土耳其干預的蘇聯國內戰爭，平均不到12年就要打一次，每次五年左右，每一次戰爭都血肉橫飛，其慘烈程度和準時程度堪稱東南歐大姨媽。說到東南歐地區，這裡主要指的是巴爾幹－黑海－克里米亞－高加索地區，這個狹長的地區一直以來就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這是由寒冷而貧瘠的北方通向溫暖而富饒的南方、繁華的西方通向古老的東方的重要十字通道，本身也蘊藏著豐富的自然資源；同時，這裡也是一個多個民族犬牙交錯地雜居的區域。這樣的地理位置，註定了這個地區將會永遠成為大國利益的犧牲品——這真是悲慘的命運。從16世紀到20世紀，正是海權的重要性逐漸上升時代。對於盤踞在北方的毛熊國度來說，想要出海，周圍的海域並不是很理想的：巴倫支海不僅要冰凍，而且出海的時候要經過瑞典，當時的瑞典還是很強的；而波羅的海呢，出海口當時也是被瑞典把持著的。遠東是不毛的荒蕪之地，而且當時的遠東屬於及其邊緣的地區，毛熊極力想要融入的，是繁華的西歐。看來看去，只有一條路了——黑海。黑海北岸是烏克蘭哥薩克，通過征服烏克蘭人已經是俄羅斯人的好基友了，問題不大；但是黑海的出海口在博斯普魯斯海峽和馬爾馬拉海峽，倆海峽全被奧斯曼土耳其人捏在手中。而在陸地上，當俄羅斯人想要向西方巴爾幹半島征服的時候，卻發現在那裡生活著的說斯拉夫語的民族們，也都被奧斯曼土耳其人統治著。向南方高加索地區拓展吧，那裡卻也是土耳其人的地盤。戰鬥民族別的不會，那就只有打了。理由很充分：我要出海口、我要土地、我要解放我的斯拉夫同胞、我要解救被穆斯林壓迫的基督教徒。俄土戰爭是人類歷史上持續時間最久的系列戰爭，連英法這一對好基友在持久度上也只能望其項背。兩國處在戰爭中的時間長達247年，奧地利、英國、法國、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波蘭等國也都曾參與過兩國的爭鬥。奧斯曼土耳其人在15－16世紀的時候戰鬥力還是很強的，從小亞細亞半島一直打到摩洛哥和西班牙；但是之後就不行了。在"立法者"蘇萊曼大帝在16世紀將奧斯曼帝國帶向輝煌的巔峰之後，土耳其人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而眾所周知，16－19世紀正是俄國崛起的時候，這麼一打，土耳其曾經費了好大勁吹起來的大氣球癟了下去，而俄羅斯則一天比一天更強盛了。時至今日，俄土關係一直是非常敏感的一對關係。但是今天的局勢可能有所不同，一切都要拜烏克蘭公知所賜：因為烏克蘭的西傾和克里米亞的獨立，俄羅斯被西方國家徹底制裁，總統普京在西方國家的內部個人信用幾近破產，短時間內幾乎不再有可能加入西方社會，西方甚至放話將會抵制2018年的俄羅斯世界盃；同時，土耳其的親西方政策也走到了一個瓶頸，多年以來歐盟始終沒有就土耳其入盟問題給出態度，甚至連談判的時間表也沒有，而在敘利亞問題上西方對土耳其也有所不滿，因此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很有可能將會在接下來的任期當中放棄向西方靠攏的計劃，轉而回歸西亞。普京向埃爾多安賀喜，不僅是出於權力上癮者之間的惺惺相惜，更是拋出了一根橄欖枝：我們都是被西方拋棄的，亞拉那一卡？俄羅斯與土耳其的五百年恩怨會不會因為這一句動人的祝賀而冰釋？接下來大概又是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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