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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蘭亭獎藝術獎獲得者——叢文俊

叢文俊簡介

叢文俊 祖籍山東文登,1949年出生於吉林省吉林市。考古學博士。現為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書協理事、篆書專業委員會副主任,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書法院研究員,吉林省書協副主席,魯迅美術學院客座教授。已發表書法研究文章兩百餘篇,專著有《中國書法全集·商周金文卷》、《中國書法全集·春秋戰國金文卷》、《碑帖導臨·散氏盤》、《叢文俊書法研究文集》(獲首屆中國書法蘭亭獎·理論獎)、《中國書法簡史》(光碟)、《揭示古典的真實——叢文俊書學學術研究論集》、《中國書法史·先秦秦代卷》(獲第六屆國家圖書獎)、《書法史鑒》、《篆隸書基礎教程》、《叢文俊書法作品精選》、《豐草堂題跋書法》、《叢文俊還歲書法集》等。長期擔任全國大展評委,作品多次參加各類大展和名家邀請展,多次舉辦個人書法展。獲首屆中國書法蘭亭獎·理論獎,第三屆中國書法蘭亭獎·教育獎一等獎,第四屆中國書法蘭亭獎·藝術獎。4次獲吉林省人民政府頒發的「長白山文藝獎」,先後被專業刊物評為「中國當下最具收藏價值的十位書家」、「2009中國書法十大年度人物」。多次應邀到韓國、日本、美國及我國香港、台灣地區參加學術會議並進行講學活動。

書法創作中

訪談實錄

書法報:叢教授,首先祝賀您獲得第四屆中國書法蘭亭獎·藝術獎。這是您繼獲得首屆中國書法蘭亭獎·理論獎、第三屆中國書法蘭亭獎·教育獎之後,再次獲得蘭亭獎,您這次獲獎與前兩次獲獎的感受是否不同?

叢文俊:從蘭亭獎項目來說,理論獎、教育獎和藝術獎各有其評審標準,這屆設立藝術獎雖然強調綜合成就,但側重創作也是很明確的。所以,藝術獎是對創作水平和藝術個性的肯定,感受也會和理論、教育有所不同。

書法報:由您創立的吉林大學古代書法文獻與書法史研究碩士點,現已發展成為博士點,是全國高校書法專業人才培養基地,您和您的學生們的書法理論研究,受到海內外同行的普遍關注,請您談談這方面的情況。

叢文俊:吉林大學的古代書法文獻與書法史研究碩士點,培養學生的目標是以研究為主,後來招收博士和博士後,基本特點不變。專業課有書法史、書法文獻、傳統書法批評、分體文獻與技法美學、古代銘刻學與碑帖、明清社會文化與書法、書法研究的前沿動態與方法論等。教學中我比較重視完善學生的知識結構、打好基礎,強調問題意識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以便學生畢業後能有較好的後續發展。做學問講究做深做透,既要下笨功夫,又要有想像。我鼓勵學術思想開放和出新,敢於破除成見,而提出的觀點必須得到證實,堅持吉林大學「無證不信,孤證不立」的學風。學術研究重視「小中見大」,反對浮誇和想當然。我認為,只要教學效果好,學生就會樂學,從摹仿老師想問題到獨立研究,啟發式教學方法很有效。不過,學生的來源和基礎知識有別,興趣不一,只能是因人施教,不宜放任。

書法報:您曾在江蘇文藝·名家講壇中,以《技法——審美——風格表達》為主題作了精彩的演講,請簡要向讀者闡述一下書法的文化屬性。

叢文俊:書法的文化屬性很複雜,甚至有些微妙難言。在我看來,它不僅存在於評論、闡釋層面,而且存在於審美觀念、方法、旨趣、價值標準的認知和運用當中,存在於技法、風格及其象徵意義的綜合結構之中,包括哲學的、政治學的、倫理學的、傳統的、大文藝思想觀念的形而上及形而下的諸多方面。例如,陰陽是一對哲學範疇,用於生成論,與筆勢、形勢相對應;用於闡釋論,對應於書論中所有相反相成的內容,如方圓、剛柔之類;用於書寫,可與技法運用及其變化相對應,並存在於書寫的全過程,如疾澀、偃仰、內外、提按之類。再如,書法是實用文字的書寫藝術,而文字本身就是一種文化形式;從文字觀到書法觀的轉化、文字學理論成為書法理論的基礎,均有其深刻的文化印記。文字要求實用和規範,書法則有了相應的法度、秩序感與社會化的公共意義,有了典範和傳統,有了倫理教化意義,有了體現知識階層價值觀的審美祈尚並推衍而成風氣,甚至成為一種修身志道的工具、品格操守的象徵符號。文字產生的神秘感與聖賢崇拜,書法有了各種超語義、超越藝術形式的裝飾性書體,以及影響深遠的書體分工與裝飾美的鑒取,書法成為人與自然、人與文化的中介和紐帶,有著能夠「同流天地、翼衛教經」的偉大功用,等等。又如,黃庭堅講的「學字既成,且養於心中無俗氣」,靠什麼來「養」?「養」成之後的書法應該如何?依我的理解,即如其評蘇東坡書法「學問文章之氣,鬱郁芊芊,發於筆墨之間」,在學問文章所見的文氣、才氣之外,還應該包括文以載道、文如其人、文採風流等各種內容,藉助筆墨而濃郁地散發出來,後來劉熙載《藝概》講的「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可以視為總結概括。黃氏的見解初步完成了大文藝觀在書法上的理論建構和實際應用,如果加上《宣和書譜》的推廣和評論,更能清楚地看出這一點。「養」出來的書法有較強的雅文化特徵,在書法史上佔主導地位,而書法藝術也正因為有了文化屬性,才會變得玄妙和厚重,並能很好地承載中國文化藝術精神。

今天,當我們更多地關注書法的藝術屬性時,忘記、或者說缺少的正是其固有的文化屬性,是得是失,恐怕要由後人評說了。

書法報:有人說當今書壇已是行草書「獨霸天下」,篆書的創作者、研究者「偏安一隅」,在信息化時代篆書甚至可能成為漸行漸遠的遠古足音,對此您怎麼看?

叢文俊:歷史地看,從漢代至今,當代的篆書創作要算最繁榮的時期了。在以尺牘相尚的魏晉,篆書沒有消亡,今後也不會。目前,出土文字日益豐富,業已形成甲骨、金石、簡牘帛書為載體的完整的書體發展序列,如象形裝飾文字、簡化契刻甲骨文、周秦大篆、六國古文、鳥鳳龍蟲書、美化大篆、小篆及其秦漢變體,風格多姿多彩,歷時一千多年,可資取法者超出清代數十倍,而今人所用,尚十不足一,所差者,作為法帖的出版物太少,講習導臨者闕如,令人望而卻步。依我的體會,篆書的可塑性遠在隸楷之上,它們不缺少藝術魅力,只是缺少讓人親近的途徑以及行之有效的學習方法而已。就書法藝術的整體而言,篆書是源頭,又能貫穿三千年書法史,具有無可替代的地位。我相信,篆書創作會越來越好。

書法報:鄧石如開創篆書新格,之後吳讓之、徐三庚、趙之謙、吳昌碩、黃牧甫、齊白石,一直到當代的一些書家,無不殫精竭慮打造自己的篆書風格,其中不少人並以此來涵養篆刻,想請您談談篆書與篆刻之間的關係。

叢文俊:在古代,印章多是藉助范模鑄出來的篆書作品,以其形式所囿,布局時字形往往有增損改作,至秦漢而自備一格,有了「摹印」、「繆篆」的專名,以言入印之體,後世仍之。

作為篆刻家治印,本以摹古為的,後雖有流派之異,情趣疊增,而大旨不改。即使在今天,各種古體皆能入印,可謂花樣層出,風格百變,其基本的藝術精神也沒有多少改變,或許這正是篆刻名實的宿命所在吧。同樣,當代的篆書無論美醜正草,都在試圖表達心目中的古意,在擬古的層面,與篆刻有著高度的一致性,此無他,系古體的性質使然。從理論上講,二者都需要不斷地「複本」,以實現各種不同的精神依託,再為之打上時代的烙印。

篆書重筆法,篆刻講刀法。在書卷氣的追求上,二者或接近;在金石氣的追求上,刀易而筆難。前面你列舉的名家多以寫篆入印,故其書、印風格近似,共同點在於流動性極佳的線條樣式和張力,即使印面做一些殘破處理,也不會從根本上影響這種美感。齊白石是以印成篆,以筆擬刀,從另一側面展現其篆書的個性。如果書、印同學古璽或兩周金文、秦漢金文,其趨同處會明顯地多一些,這是二者都在弱化自身特色而目標一致的緣故。由此可見,篆書、篆刻可以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兄弟藝術,沒有截然的藩籬,其相互借鑒、相互成就正多。

當代篆書、篆刻早已分家自立,彼此的聯繫已經很微弱了。就大展情況看,篆書作者不懂篆刻、印人不善篆書的情況十分多見,書、印各行其是,昔日共有的平台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失去。按照古代印論的見解,印章的美感、理論、批評標準等大都祖述於篆,終至於文字之學和傳統文化藝術精神,古人一直在努力把刻印之技提升至形而上的「道」的層面,憑藉的就是與篆書相通的這個平台。當代篆刻藝術的創作很繁榮,走得很遠,而相關的學術研究和理論卻很蒼白,應該說遠離昔日的平台是一個重要原因。

書法報:您書法創作的路子很寬,由篆書拓展到各書體,請談談其間的體會。

叢文俊:我的創作路子很寬,付出也多。在客觀上,是為了學術研究和教學。如果自己不會寫,怎麼去評說古今,怎麼指導學生。在主觀上,一直嚮往《筆陣圖》、《書譜》倡導的諸體兼善、集眾美於筆下的境界,以及漢唐名家八體皆工之能,加上地不愛寶,三代漢唐出土文字之富讓人不由自主地做起書法夢。

學書之初,涉獵的書體只有名家的楷草行書和漢碑隸書。大學學考古,開始接觸出土文字資料。讀碩士、博士主攻文字學,於是上自甲骨金文,下到秦漢簡牘帛書,各體均以摹記字形為務,進而感悟、研習不同風格,以明確國別地域、社會不同階層群體和個人的崇尚與風氣,以及相關的文化、教育等內容。從商周古文字到秦漢早期隸書,過文字關非常重要,熟練地掌握字形,即可以知道各種古體之美與風格之所以然,筆法問題也就迎刃而解。如果不熟悉字形,創作中經常會出現以後代字形充數的情況,其作即不免雜蕪,其味亦淡。在熟悉字形之後,按個人所好選擇作品通臨,以入古為目的。至於創作,還需要積累、篩選,尋繹適合個性發展、又與古今皆不相同的切入點,不斷地驗證和完善,包括沒有古字形的情況下怎樣利用偏旁拼合、假借,怎樣改寫晚出字形,怎樣利用異體字變化章法等。古體書法的文化感很強,要學著嘗試藉助字形風格來表達對書體固有的,以及可以拓展和泛化的文化意味,如果只用「書法是線條的藝術」的觀念來圖解字形,作品必然要流於膚淺。

諸體皆習能夠做到融會貫通,增強變化出新的能力,但付諸實踐很難。例如,能寫好篆書,卻不一定能理解顏體楷書的「篆籀義理」及其草行的「篆籀氣」之所在。知道何為「篆籀氣」卻不一定能區分其在晉系、唐系草行書體中的各自表現、顯隱張力、對草行書體之美和個性風格的意義等。如果想要做到《書譜》倡導的「鎔鑄蟲篆,陶均草隸」、楷草要能「旁通二篆,俯貫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飛白」的理想境界,恐怕要傾注更多的精力,而所得幾何,還是未知數。如果有好的認知而不努力,又怎麼能知道自己行不行;古人說的話是理想主義,還是有其可能?其實,桃花源的有無並不重要,去一趟武陵肯定值得。

儘管貪多務博,精力分散,但一路走下來,收穫還是很大的。其中許多經驗促進了對古代書論的理解和學術研究,反過來又不斷地提升了對書法藝術的認知能力和創作水平,成為一種學術與藝術的良性循環。例如,近年已經打通了技法——審美——風格——理論的古今界域,使玄妙難明的古代書論可解、可以用來指導實踐,值得持續地做下去。

書法報:能否介紹一下您近期的工作及今後的打算?

叢文俊:說起今後的打算,想法很多,但進度較慢,我的研究課題都是新開闢的領域,無可借鑒,還希望做得紮實一點,盡量減少錯誤和遺憾。長期以來,我的工作重點一直是學術研究和教學,明年退休,可以多一點時間練字,搞個十年規劃,多臨帖、多思考、多嘗試,希望各體書法還能有點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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