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量飲酒真的有益健康？

方舟子在2003年寫了篇《小酌可以清心》，推薦健康人適量飲酒，說健康人能降低冠心病的發病率，最有力的論據是義大利與芬蘭研究者的合作研究發現，每天喝2杯酒（相當於25克酒精）能降低20%的冠心病發病率。最近另一位科普作者李清晨質疑：「任何形式的飲酒有益健康的騙局，都該被打擊。」很快，方舟子拿出「美國國家酒精濫用與酗酒問題研究所」的文件回擊，說道該機構「發給全美國人民學習的資料指出：健康人適量飲酒（男人一天不超2杯，女人不超1杯）能降低冠心病風險。李清晨快去打擊這個騙局。」

兩位都是知名的科普作者，他們的爭論讓人困惑：到底還能不能放心地飲酒了？到底誰說的對呢？

在行文開始前，我先強調下，本文重點討論的是「適量」飲酒，也就方舟子所說的【男性每天不超過2杯，女性不超過1杯】（這裡1杯相當於一大杯啤酒，或一中杯葡萄酒，或者一小杯烈酒）。過量飲酒、酗酒不在重點討論之中，因為過量飲酒、酗酒的害處，是沒有爭議的，會導致高血壓、肥胖、中風、癌症、自殺和事故，沒有任何好處。

有研究顯示，適量飲酒的確會讓普通人的冠心病發病率比不喝酒降低一些，有一些機構基於此提出普通人可以適量飲酒。但注意一個前提，是有飲酒習慣的人可以適量飲酒，但沒有飲酒習慣的人，不要為了降低冠心病風險去開始飲酒，那樣不值得。無論是方舟子說的「美國國家酒精濫用與酗酒問題研究所」，還是權威的美國心臟協會（AmericanHeart Association, AHA）都這麼建議。

酒精是世界衛生組織國際癌症研究機構認證的I類致癌物，會導致頭頸部惡性腫瘤、乳腺癌、肝癌、結腸癌、食管癌等多種癌症，因果關係非常明確，科學界沒有任何異議。喝酒越多，誘發癌症的風險也就越大。

但是適量飲酒同時卻能降低冠心病風險，這一升一降的矛盾對立體，最終權衡起來，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呢？

方舟子似乎沒注意到，也正像他所說的，「美國國家酒精濫用與酗酒問題研究所」是發給全美人民學習，而不是發給中國人民學習啊！或許對美國人民來說，適量飲酒可能會帶來更多益處，從而超過壞處。但對中國人來說，真未必！

科學家發現以中國為代表的東亞人種，酒精在體內的代謝過程與歐美人是不大一樣的，這就導致歐美的飲酒指南不能生搬硬套在中國人身上。酒精進入人體內（肝內）會發生兩個階段的代謝，第一階段在乙醇脫氫酶的作用下，酒精轉變為乙醛；第二個階段，在乙醛脫氫酶2的作用下，乙醛變為其他沒有毒性的分解產物。科學家發現，酒精緻癌跟酒精的中間產物乙醛是有關的，乙醛會直接攻擊DNA和蛋白質，導致癌變的發生。而中國人的乙醇脫氫酶、乙醛脫氫酶2與歐美人、非洲人都不盡相同。很多中國人的乙醇脫氫酶是超活性的，意味著能夠將乙醇更加迅速、大量地轉換為乙醛；與此同時，很多中國人的乙醛脫氫酶2反倒是失活的，前一階段大量產生的乙醛無法及時代謝分解掉。這一增一減，極大地提高了乙醛在人體內的蓄積程度。乙醛大量蓄積會產生一種「潮紅」反應，表現為面色潮紅、頭暈、噁心等不適。所以看到有人喝一點酒就臉色潮紅，這可不是善於喝酒的表現，反而是對酒精代謝異常的徵兆。因此，相當多的中國人，他們的酒精代謝是異常的。

那麼這個異常的比例到底有多大呢？有人研究發現日本有40%的人攜帶失活突變的乙醛脫氫酶2基因，中國人與日本人的比例是接近的，也差不多也為40%左右。也就是說，東亞黃種人里至少有40%的人，酒精代謝是異常的。

那麼對於酒精代謝異常的人，適量飲酒能的利能大於弊嗎？

實際上，酒精代謝異常的人會發生「潮紅」反應，會給人帶來非常不適的體驗。這是一種保護機制，反而讓人避免喝酒，降低了與喝酒相關的健康風險。但這些人對酒精產生耐受，不怕「潮紅」反應了，就好比怕吃辣的人，多吃以後就不怕辣了，有一種情況，就是在方舟子科普的鼓勵下，這些人每天都喝酒，「科學知識」武裝大腦了，為了健康，「潮紅」反應啥的不怕了。這樣一來，會發生什麼後果呢？

很多研究發現對酒精代謝異常的人，即便是少量、適量飲酒，患癌風險都會顯著地比無酒精代謝異常的人高。一項大人群研究發現，酒精代謝異常的人，少量飲酒（每周喝1-8.9個單位酒精，1單位酒精=22克酒精）患食管癌的風險，是無酒精代謝異常的人的5.8倍。結果與適量飲酒（每周攝入9-17.9單位酒精）接近（5.6倍）。甚至還有研究發現，酒精代謝異常的人，無論是適量飲酒，還是過量飲酒，發生食管癌的風險都顯著高於無酒精代謝異常的人，均可高十幾倍。

就算適量飲酒可以降低20%的冠心病發病率，但同時付出5倍到10倍以上的食管癌患癌風險的代價，划算嗎？這樣的利弊選擇，方舟子有沒有提醒過我們呢？沒有。而中國人口中酒精代謝異常的人接近一半，試問美國人搞的適量飲酒指南適合中國人嗎？

有人說，美國也有華裔，可惜華裔只佔總人口1%多一點，是絕對的少數族裔。美國的權威機構當然只照顧占人口絕大部分的白種人、黑種人。高加索人種、非洲人種基本上不存在酒精代謝異常。

答案是明確的，美國的適量飲酒指南適合美國主流人群，但並不適合中國人里相當多人群（40%以上）。如果真要適量飲酒，先要去花大價錢測一個基因，看看有沒有帶突變的乙醇脫氫酶或者乙醛脫氫酶2基因，只有不帶突變基因的人才可以喝。這樣可能嗎？

而且，所謂適量飲酒所帶來的心血管益處，完全能夠用其他有益無害的方式代替，如多吃蔬菜水果（比如喝葡萄汁）、加強鍛煉。美國心臟協會明確提到，沒有證據顯示，適量飲酒帶來的好處並非是不可替代的。

即便是適量飲酒真存在那麼一點點好處，考慮到中國人存在高比例的酒精代謝異常，考慮到酒精的患癌風險，考慮到有其他更好的、有益無害的方式可以代替，為何還要向中國人推薦適量飲酒？？

方舟子的「適量飲酒」科普，可以轉換為英文，「發給美國人民學習學習」，但還是別來禍害中國人民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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