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詩——薩姆埃布爾的世界花園之旅

Sayings:

要說推薦這篇文字的理由,我想首當其衝的應該是它讓我們知道:對於豐滿我們的生命旅程而言,營造一座花園和尋訪花園的美妙,都是非常必要之事。它實際上並不能算是一篇完整的文章,只是一個摘錄,但隨著薩姆埃布爾的引領,我們可以從紙上領略那許多名園勝境,這裡有他父母美化庭院的刻意營造,也有對兒時夏令營野生花園的回憶,有秘境偶遇,也有慕名而去的大美天地;非但如此,我想,他同時也告訴了我們,無論是對於營造者還是參觀者,這些外在的與自然的連接,最後都會在我們內在的秘密花園裡開花結果。這也正是為什麼我一直鼓勵人們更多身體力行去勞作與體驗的緣由。因為,自然的教育,對於我們而言,不僅僅局限於做知識的收藏者或成為一個環保主義者,它還應該是對我們心靈的滋養,使生命更完善。同時,要和大家鄭重宣告的是,我們也將這篇文章,作為接下來持續與你深刻互動的園藝內容的一個開端。


大地的詩

薩姆埃布爾的世界花園之旅

當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每到暑假,父母就帶著我的哥哥和我四處遊玩。我倆都覺得這些旅行實在讓人疲倦不堪,唯一讓人興奮的,就是見識那些偉大遺產中的美麗花園。

發現花園

在我們位於美國弗吉尼亞州阿爾比馬爾郡的房子里,最重要的就是花園。事實上,我們有兩個花園——我的母親種植鮮花,而我的父親培育蔬菜。每當有客人來訪,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們的花園。穿過花園的小小旅程,成為最好的參觀方式。人們不再談論自己,而是談論天氣,談論萬物生長,談論大自然。

花園,給了訪客一個機會讚美我的父母,而我的父母也能謙遜地適時指出,很多植物並沒有預計的長得那麼好。當我們去肯塔基州或者俄亥俄州看望祖母或者外祖母的時候,會同樣游賞她們的花園,這簡直成了一種儀式。然而隨著歲月流逝,這一切——熱情的客人們、我家的花園,還有我的祖母和外祖母——都從我的生命中漸漸淡去。

在花園裡耕作,總能讓我想起其他的園丁。當我在花園裡埋頭苦幹的時候,我會想起我的父親,還有亨利·米切爾和埃莉諾·佩蘭易兩位作家的話。我還會想起我的好朋友道格·高斯林。

25年來,道格都在同一個地方擔任園丁、教師和花園經理人。現在那裡叫做「西方藝術與生態研究中心」。那一畝半的花園和果園的美麗,名揚四方。這美景出於道格堅信的理念:在這裡集中種植蔬菜、花卉和水果,這樣的花園能夠教育參觀者保護生態多樣性,尤其是通過花這座園保存和種植珍稀的古代種子。

在這個花園裡,種植著超過 3000種的植物、種子和水果。於是花園一年四季都是鬱鬱蔥蔥,彷彿所有的植物都同時開花一般。

如果果真如此,那就是因為這片花園的土壤肥沃異常。26年來,這片土地一直使用手工開墾耕種,而且土地的有機質含量極高。有時參觀者只有將手向下插入隆起的花床沃土中並使勁地向下摸,才能觸到底。

成年後,我以一名旅行者的身份,再次探究「發現花園」這個社會儀式的含義。

某個秋日午後,我去拜訪一位知名的日本陶藝家。我去了他的工作室,拍攝他的工作場景。我首先看到的,卻是花園。在緊臨花園的精緻的工作室內,房屋地板略高於花園的地面。主人端上了茶,我們坐在那裡,花園一覽無餘,與我祖母在美國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家中後廊的花園一樣精緻美麗。

天色漸暗,下起雨來,將花園的美麗籠罩在朦朧的暗色中。我難以按捺心中的急切,為了禮貌起見還儘可能地緩緩詢問,可否拍攝一張花園風景的照片。當時除了池中游魚,整個花園的構圖景深極好。我等待了一會,等待魚兒遊動到合適的位置,完善了整個構圖的時候,我毫不遲疑地按下了快門。拍攝完成後,我問這位陶藝家主人,為什麼這處花園能夠如此打動我。他回答道:「因為這裡已經有600年的歷史了。」

野生花園

十歲那年,我離開家,參加密歇根州的夏令營活動。在那裡,我第一次得以窺見野生花園的全貌。營地很小,但卻是一個完完整整的野生花園天地。砂石鋪就的小路,古老的橡樹林,一片靜靜的湖水,還有那結實而神秘的石頭房屋。房子的名字取得顯而易見:松樹圈、長湖,還有日落山等諸如此類。

在遠離家鄉的那個8月,我總是帶著一副北方人的樂觀主義情緒。在夏令營,我第一次把獨木舟推到靜靜的湖中,盪起的漣漪讓我興奮不已。船兒遠行,我望著岸上營地閃爍的火光慢慢在夜色中隱去。我還很高興地發現,月光很明亮,足夠照耀我的前路。

於是,這自然成為我的第一個攝影對象。如今,這處營地已不復存在。我時常想,如果我的一生都在曠野中遊走,那都是意在找尋能夠替代我那已然消失的年少時候的夏季營地。

它的精神依然存留我心。相比其他一切事物來說,在營地度過的夏季教會我如何通過觀察來發現一個地方的與眾不同,學會處處都能發現如花園般美麗的景緻。如今,我不僅能夠在固定的居所看到花園,更能在森林和沼澤里、極地的湖泊里,甚至在一場沙漠的暴風雪中捕捉到花園般美麗的蹤跡。一片風景,越是簡單樸素,越是遠離傳統花園的印象,找尋它的花園特性的旅程就越發誘人和有趣。

在大自然最小的範圍內,都存在著花園。而放眼至極大極遠,亦可見花園。就連在太空中看地球——這可是我們所知距離最遠的觀望處了——也會看到一幅令人迷醉的彩色畫面。那,就是一個大花園。

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葛底斯堡桃園。1864年10月18日,兩名南部邦聯的士兵在弗吉尼亞的火石山附近被北方聯邦的巡邏隊逮捕。為了報復前不久南部邦聯殺害了一名北方士兵,被捕的這兩名南方士兵中,必須有一人要一命抵一命。當時的情形被清晰地刻畫下來。其中一名南方士兵開始為求生而哀求,聲稱負擔家庭重擔,無法捨棄生命,留下孤苦親人。

然而另一名南方士兵,他的名字叫做艾伯特·加勒廷·威爾士(AlbertGallatin Wills),當時在南軍約翰·S·莫斯比上校(John S. Mosby)領導的騎兵隊中擔任牧師。威爾士被同伴的痛苦所感動,由於他是單身,沒有家庭的牽絆,於是欣然赴死,為解救同伴於死亡邊緣,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威爾士被吊起切開了喉嚨,後來被埋葬。

一百一十年過去了,我搬進了火石山。威爾士小小的墳墓就坐落在我家後院。墓碑簡樸,一圈低矮的籬障圍繞著墳墓,更顯莊嚴。威爾士獻出了莊嚴的生命,使得我的庭院擁有了其他普通庭院不具備的歷史感。

威爾士的墳墓更是一個花園,童子軍們照料這個小花園,他們修剪草坪,將護籬漆成白色。在李-傑克遜紀念日那天(Lee-Jackson Day,是美國弗吉尼亞州的一個公共節日,紀念南方邦聯的傑出軍事領袖羅伯特·李和石牆傑克森的誕辰),墳墓周圍會有鮮花和小小的旗子環繞。

在美國東部和南部的其他地方也是一樣。美國內戰結束後,在曾經發生過著名戰役的戰場上,被燒焦的現場被保留起來,樹立紀念碑。百餘年過去了。在莊嚴的墓碑和宏大的戰場周圍,風景安詳,依然靜靜地優雅存在。

邂逅花園

一次旅行中,我從加拿大多倫多開車北行,穿過多沙的郊野地帶、常年積雪的黑森林,和在冬天的淫威下奄奄一息的鄉村,一直來到了薩德伯里(Sudbury)——世界聞名的鎳礦之都。十餘年的連續開採和熔煉,已經將這片土地的風景完全摧毀,這裡的雪都是黑乎乎的。

在此停留的一個傍晚,我在街角處徘徊。突然看到一個破了的霓虹字還在閃爍,勉強辨認得出依稀是一個「花」字。這個藍盈盈的字,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個花園了!在這儘力閃爍的霓虹字裡面,是另一個季節的承諾,是另一種選擇的可能。

旅行者的腦袋裡,總是轉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繁忙擁擠的公路、不知何人居住的房間和長久的等待——這些都隱含著遠離故鄉、遠離熟知的一切的信息,也更接近於爆發詩意的各種可能性。

於是,常常是出乎意料,花園就這樣不可思議地呈現在你的眼前。它無所不在。通常,這份驚喜溫和而適度:用鮮花裝飾的一面牆,或者是霏霏細雨中匆匆走過的俄羅斯姑娘頭上的一朵花;餐館飯桌上的一小束風情萬種的小野花,或者是公共汽車上男人手中緊握的一束花;廢料堆上開出鮮花來,一隻鳥兒飛掠而過;暖氣片上的小小神龕;一個男人在窗口描畫著窗外一棵開滿花的樹。

這些都是逝去時刻的花園。對於我來說,把它們拍下來,就是一種欣賞和感恩。我在這些美麗的景象上花費的時間和心力,讓我的思想與這些小小花園緊密相連。

通常,我們都離心目中夢想的花園遙不可及,但是我們只要回頭留心身邊,就一定能找到一幕幕一直守望在身邊的美景,它們在等待著你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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