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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可以是什麼?

哲學,可以是什麼?- -

「難道你不知道嗎,將你懷中的虛空拋進我們呼吸的空間;也許鳥兒們會帶著更熱情的飛翔感到這擴大的空氣?」——里爾克

第一節 本質:最切近永恆性的學科

當說「愛」的時候,實際上包含了兩個意志:首先,你將愛的對象當成了追求,同時,將愛的對象當成了自己潛在的一部分,你會用語言貫徹它,用行動實施它,用它的視角來審視自身。哲學(Philosophy)這個辭彙的本意是「愛智慧」,於是哲學的意志,便包括著對智慧的追求,智慧的內化,對智慧的貫徹和實施,以及通過智慧來審視自身——而這四個過程,恰恰揭示了智慧的四種知道:知道什麼是真的,正確的,持久的和富有洞察力的。

哲學是思考的,而且是智慧地思考,於是它在除去了對外物的觀察之外,更是強調了對自己的觀察:將自己當成對象,以己為鏡,自正衣冠,這也是哲學在其研習者身上呈現出的與他學科的最大的不同。即若是我們將哲學的含義歸還到它的誕生的時候,不難發現,哲學由於存在原則上的立法與司法的統一,具體實踐中的立法與司法的互視,便具備了其他學科所難以保持的客觀性和能變的活力,即對自身的真誠。

這種對自身的真誠,在哲學漫長的歷史中,起到了觸媒性的作用——哲學內部的任何一次脫胎和嬗變,在最本質的層次上,均體現了這種對自我的真誠(敏感的自我觀察,模仿的習慣以及糾正的覺悟),它協助哲學從古希臘古羅馬城邦一直走到了21世紀的聚言壇,讓它的生命力在時間上具備了壓倒性勝利的長度,讓它具備了生生不息的活力和美感,以及對人的持久吸引力和對事的說服力——這個現實彷彿已經提醒了其他所有的學科,如果一個學科想要擁有自身的永恆性,那麼,除了這個現成的最佳的案例之外,它還能有什麼更好的學習和借鑒的對象么?

對於個人來講,這種借鑒的意義是明顯的。首先,哲學所採用的原材料,是正常人無一例外地具備的,它所採用的思考方式,也是正常人作為默會知識所擁有的,即便是有所鈍化,也不是不能再次活化的。這是哲學在其施用者和創造者的數量上的最大成功,正因為人類生命的前後相繼性和腦思維機制的普遍性,哲學得以在每一個思考著的身上降生,我們說人人都擁有自己的哲學,便是在這個基礎上講的;然而,得以在每個人身上降生,似乎類似於這樣的事實:同一類動物總是選擇相似的食物,具備相似的行為——種族的默許的習慣也在它們每個身軀中降生了,倘若沒有大的變故,這降生便會停留在起點的粗糙型態,伴隨它的主人走過嬰兒期,生長期,成熟期和衰落期。將人和動物作比較總是顯示出些自貶的味道,然而我們總是確實地知道自己和動物的不同的,並且,最集中地體現在身體最精巧的構造:大腦的複雜性上。自然界的大腦複雜性的分層,猶如其所屬種群的複雜性的分層一樣,具有上下的層級;在同一個種群內部,亦具有彼此間由於選擇和被選擇導致的和積累起來的不同結果——人類的大腦,處在複雜性的尖點處的這個王者,它除了具備子民們的共有的特質之外,還具有這那種與子民截然不同的性質,甚至於這性質便是它本身的構建性部分,你不能無視於它,否則將永久地沉默地躺在同樣沉默的動物的側旁——所以,當哲學得以在每一個人類大腦中降生的時候,它僅僅是在自然中獲得了與動物的天性相差不多的小成就,而人類的大腦,倘若有意識地意欲將自己放置到真正的王者位置,便註定了它的某個必須。這個必須,把它從與動物混住的生存狀態中,強行牽拉到了那個契合於自己的位置:這種自我的強行牽拉動作,便體現為那個新降生的小成就的不斷擴張和成長,這個過程便是新降生的小成就的壯大的歷程——它越是成長,誕生它的那個子宮:人類的大腦,便越是強烈地意識到孕育的成就,越是被激發出孕育的衝動,那些千千萬萬的新降生,便獲得了可持續性的保證。

保證的意志,並不止於保證新降生,它的意志遠遠地前瞻了新降生的未來圖景:那個契合於未來複雜性的思索的地位。時間和品質觀淘洗出了眾多得到整個大自然承認的居高位者。譬如亞里士多德,愛因斯坦,馬克思,後人感慨與模仿的對象,不只是他們的語言,手法,更是對原創性思想的感慨與這種習慣的頂禮膜拜,因為除去那對最經典者的品質的模仿乃至分得,後人似乎沒有他法可以抓住永恆性了——在這裡,沒有使用出永恆性之外的辭彙替代這種研習的目的,因為永恆性彷彿可以容納下通常意義上的三種研習的動機,體現在語言上的說法是:作為慾望的語言,作為工具的語言和作為意志的語言——返回到永恆性中,便能夠把捉到這三者的某種共享的更為本質性的動機:即通過慾望來實現的永恆性,通過工具來實現的永恆性以及通過意志來實現的永恆性。在這裡的永恆性超出語言,諭示進生命。

假如尋問一下自己的先驗和經驗,還有什麼東西能夠勝過永恆性帶來的確然嗎?而若是先輕率地假設人類總是會在某個時候意識到永恆性的迫切性後,便開始真正地將永恆性作為唯一的生存目的而為之掙扎和奮爭——那麼一切有可能分得永恆性的行動,便統統分得了那個實現終極幸福的偉大的意義——意義,它在思考的大腦中,總是如此徹底地先於一切!

在獲取意義之前,生命無法開始思考著的行動,然而似乎那沒有意義的行動也是有意義的,因為行動產生一些結果,結果便定義了意義——然而,這個沒有意識到自我的行動,雖然純潔而平靜,卻只代表了生命的一個度過方式,充滿了對未來不確然的鬆弛感,即使它不見得離永恆性更遠,但至少在它的主人的大腦里,它便是永恆性沒有上門來催促時的那個狀態,於是,它便似乎是不需要分得永恆性的意義的。

生命何時開始思考自己的意義,便何時開始受到了永恆性的催促。而它的發生彷彿是某個大自然中的必然要求,同時對於這個要求,大自然又給出了無數種賦予意義的方式,譬如通過創造新的生命來實現永恆的延續,通過大善之行來獲得傳頌的永恆性延續,甚至通過極端的顛覆性的行為來獲得被銘刻的永恆性的延續……同時,我們注意到,這些永恆性的得以延續的道路,並不是需要擇捨棄其他的道路,因為從根本上講,複雜發生著的事件和作用力已經被灌注進了每個生命的歷程中,它階段性地呈現出某種姿態,在這條道路和那條道路之間跳轉並牽拉著道路形成新的並行和交錯——這並行和這交錯,便保證了選擇的多樣性和可同時滿足性。而決定性的關鍵因素存在於並非常微妙地存在於某個簡單的覺悟:生命必須對這種選擇的能力和權力有所意識。

當我們回到這個「有所意識」的時候,哲學,彷彿自然而然的從眾多道路中顯現了自身——這兒,並不是想說哲學是好於任何其他道路的單行道,而它恰恰,就像我先前提到的,由於具備了這種對自我的有所意識而區別於其他學科地存在於另一個更彌散的空間中,便能夠以它的強調著「自我意識」的身份,進駐到他學科的自我意識訴求里——當然,進駐的意思不是強行地楔入,而是因為那共同的機制性的意願,他學科總是希望著這深入的對話:他們需要著永恆性,需要成長和得以不斷分形的力量,正如哲學所示範的那樣——因為只要檢索歷史便能發現,沒有任何一個學科,能夠像廣義的哲學那樣,能在縱向和橫向上實施對永恆性的有效切近。

第二節 功用:具備說服力和關愛性的語言

如果將語言看作工具,它便具有工具的普遍特徵—— 一個被充分使用的工具,總是處在某個自我遮蔽的狀態,如同你透過自己的眼鏡看世界,眼鏡是不被注意的,卻是關鍵性的,因為它一旦被替換或有所損壞,便會直接影響這個觀看的活動,也只有在這種特殊的時候,它才脫離了日常的隱蔽,凸現在你的眼前:它的「重要性」終於被你意識到了。

語言是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工具?或許大多數人在大多數時候,肯定認為它不是,因為我們在日常交流的過程中,幾乎不需要太有意地注意語言的使用,它就如同已經內化進我們自身一樣,不需要絲毫之前的思索和設計。然而,我想要提醒的是那些超出普通的狀況,即當你想用語言達到某個目的,譬如向女孩兒表白,譬如寫一份學術報告,的時候,倘若你感覺到受到了阻礙,你必須通過藉助他人的思考才能歸納出一些破碎觀點的時候,並不表明你缺乏這方面的基本知識,恰恰表明了你尚且沒能熟練掌握語言這個工具——在這樣的條件下,你總是被各種各樣的觀點所攪擾,越是參考越是摸不到門路:那是不確定的恐慌;而即使你看明白了某個觀點,並歸納出了它的特質,不久之後也會發現——所有的人只要稍稍努力也能夠得到類似的觀點,你的歸納的結果,除了增加世界上同一個觀點的垃圾之外,對真正的建設毫無益處:這難道不是一件相當令人沮喪的事情么?倘若你發現自己只是在製造垃圾?

分析以上不愉快產生的原因,無非以下幾條:首先,你因為沒有自我的確定認識而害怕不確定選項的複雜;同時,你可以容易將複雜的語言歸納成簡單的能夠理解的語言,卻無法將簡單的語言上升到,創造性和建樹性地上升到,另一種複雜。之所以不斷地強調複雜,是因為一個非常顯明的道理:被銘刻在歷史中的事件及其它們的關係,那些被後人傳頌的著作,以及最受人尊重的學者的言論,都無不體現出某個程度的令人愉悅的複雜性——即使是深入淺出的最通俗的學者的言論,倘若你進一步詢問作者的時候,常常發現這種簡單的背後,經歷了曲折而繁複的思考積澱,一個典型的例子是著名武俠小說作家金庸。在這兒使用了象徵著「權力」、「地位」、「成功」的例子,似乎會令一些人不屑,因為生活少了那些東西也能夠繼續,然而現實是,智慧、權力、財富、真理、地位、征服等等要素,都是被生活定義為好的東西——你骨子裡需要它們,別人也需要它們,總是有那麼多人通過努力而獲取到它們:社會上的人總是在投票,包括使用金錢和言論,無視於努力得到它們的一個結果便是得不到有效的投票。而這樣的時候,雖然不會影響生存的問題,卻或多或少地導致了不幸福甚至痛苦:特別是你發現自己對現狀無論怎樣奔走呼號都無人理會的時候。這個時候,很容易誕生的一種惡劣的情緒,即你發現生活失去了控制,你成為了被他人決定之物,你自己無法決定自己,也就是說,不自由。

哲學的語言,從來都是被推崇備至的,然而它又不全是那種流傳在民間的語言:能夠為人口頭傳誦的語言,簡單而富有哲理,它們能夠些許觸及到讀者的內心——尤其是對心靈有著軟化、美化和安慰性的作用,對現實也具備一定的啟發性價值。然而,在具體的寫作實踐之中,由這樣的簡單語言片斷構成的文章,除了能夠用作教育小孩之外,實在沒有太多的操作性的參考價值——你無法用諺語說服一個企圖放火的君王,因為諺語在強者面前顯得幼稚;你無法用一兩句所謂的哲理分析出複雜的心理現象,複雜的心理現象分析具備對現實具有直指核心和一步到位的智慧,在某些時候就是預見力,而預見力總是會成為人們投票的重要品質。

哲學家曾經被認為是自己想不通自己問題的瘋子或傻瓜,他們似乎是那種在現實中獲取不到財富和工作機會的低能力者,然而事實上,這只是種很中國式的理解——西方人對哲學的愛與崇敬,自古以來便是潮流,社會中的智慧囊佔去了人口的很大比例,這種看似缺乏實際勞動力的狀況,非但沒有讓西方社會難以運轉,恰恰相反,他們以飛速的發展速度擊敗了對手——即便是侵略和擴張,也是以技術上的進步為先導。我們無法想像一個弱小的群體能侵略一個強大的群體——這種弱小和強大,並不在於數量上的區別,而更多的在於品質上的差別:即一個善於思考的大腦,必定會比那些沒有思考意識的大腦,能夠指導它的手腳,更快速有效而更漂亮地達成某種目的——這個善於思考的大腦的另一個作用結果,便是傑出的語言能力。

我們開始思考的時候,也正是我們遇到問題的時候,生活中的問題是有限個問題,或者說能夠被歸納成有限種問題——由於哲學,就像前面所說的,是人類愛智慧的結晶,他所關心的問題,便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事情,而是人們普遍關心的問題。或許你此時並不關心,但總有一天你會關心到,其他人也是如此。假若你對哲學關注的問題的理解,僅僅是那三個基本的問題:世界從何而來?生存是什麼?和人是什麼?那麼,你僅僅可以算是剛剛閱讀了《蘇菲的世界》前三章便棄之不顧的粗心的閱讀者。

哲學關注的問題,當然不僅在於詢問那幾個主要的問題,它事實上關注了遠遠超出於那幾個問題的更多的問題。並且,關注問題只是非常淺要的一個層次,哲學從沒有懶惰地停留在這個層次,而總是竭盡全力去闡釋和分析,因為揭示出事情的全貌便能消除人們對這件事情的恐懼,並形成自己對它的新的態度,一種確定性。你對生活中的事物的認識越多,或者說你的能夠確定的事物越多,你便越具有信心和掌控力——因為給一件事情定了性,才能談得上去改造它和實施行動,否則便是盲目瞎撞,和沒頭蒼蠅比較像:不是掉進抽油煙機,便是撞上玻璃。哲學是一門凝神靜氣進行思考活動的學科,它純粹而安靜地思考,嚴肅認真地分析,儘可能地保證自己所說的接近事實真相,同時涵蓋這種事實的儘可能多的變體和異化的形式——這種對全面性、真實性和準確性的孜孜以求,不僅讓哲學成為了智慧的權威,說服力的權威,也讓它自身,獲得了備受眾多學科青睞的診斷者和諮詢師的角色——這種角色,充分地體現了智力那種不同於政治力的決定性力量,也因為它的彈性和聰穎,而在歷史上,獲得了不可取代的穩固空間。

實際上,當我們觀察哲學現當代的分化的時候,發現了它驚人的擴散速度。哲學走過唯本體論、唯認識論、唯方法論、唯語言學論、唯實用論等傾向之外,在其他眾多學科中奪得了不可替代的位置:我們有倫理學,美學,政治哲學,藝術哲學,基督教哲學,信息哲學,技術哲學等,彷彿著所有的知識都共享了一套可以對話的大書架,哲學的基本辭彙,在學科之間流傳,互相對話。同時,哲學在安靜的自我思考中,凝聚成了分析哲學、現象學、知識考古學、過程哲學等觀察事物的獨特方式和方法:這些方法雖然由於其語言的些許不親合性而在大眾文化中無法得到全然接納,卻通過影響社會的精英階層形成了主流文化的機理,主流文化研讀它們,通過它們汲取營養,體現在實踐中,並適當地轉述給大眾文化階層——通過這樣的方式,引導了社會的運動方向。大眾文化和主流文化的兩個向度,均是哲學關注的向度,區別只在於哲學使用何種姿態來進行它的思考與對話,而往往後者,即以影響主流文化為意志的哲學,最容易施加它的力量而獲取長久的生命力,更理想的狀況是,譬如馬克思哲學,不僅意義深遠地掌控了主流文化,也從上至下彌散進了大眾文化的每一個角落——這樣的生命力,已經不可能被歷史稍有遺漏,被自然稍有冷落了。

哲學的語言,除了以上那種強調了政治說服力的語言之外,還有眾多其他的語言方式。古希臘哲學的語言,尼採的語言,海德格爾的語言……或多或少地涉及了文學的美感和詩意——它們的面孔並不沉重,甚至是一種美妙絕倫的閱讀享受。這樣的哲學語言,跟文學並行不悖,互相映照,在大眾中構築了自己獨特的王國,以文化的方式影響並左右著人們的思考與生活——文化的方式,總是被人作為最需要關注和最值得關注的方式——哲學並沒有遺漏這個選項,而且做得令世人嘆服,另生命感動:這樣的對人的精彩的關愛,難道不足以引來一個好奇而尚且柔軟的心靈的進入嗎?

從語言的角度定義哲學的功能,顯得有些不尊重哲學的現實。然而,之所以作出這樣的強調,那是因為,對於大多數人來講,在知道某物的功能之前,我們是不會輕易涉足其中的:除非知道它能夠帶給我們切實的好處,我們才會願意從自我獨自的小世界中走出去,走進那個陌生的空間,想著某個目的展開冒險——而我對這個過程的經驗是:一旦走到了門口,便看到了那邊繁花似錦,而真正置身繁花之中後,又會眺望到遠方無限展開的綿延群山——等到我走在途中的時候,卻突然發覺:這個花園裡的整個土地的每一寸地方,都閃爍著生命意義的痕迹!花朵是生命美麗綻放的姿態,遠山是生命激越奮鬥的表徵,而我的行走,顯得如此浮光掠影而怡然自得,對這土地,我實在太不尊敬。我惟有小心翼翼地緩慢地設計著步伐,才能看到土地上呈現出來的獨特的景象——這個景象,或許散漫,卻是屬於我的獨一無二的高級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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