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女性形象的塑造看《西遊記》女性觀

陸艷 2009-7-29 摘要:《西遊記》中塑造了大量的女性形象,從這些女性形象中反映出了複雜的婦女觀,既有其落後庸俗的一面,也有其進步的一面。作者借這些女性形象傳導出對世俗生活的嚮往及復歸人性的時代趨向。關鍵字:《西遊記》、婦女觀、女性、形象 《西遊記》是中國古典小說中以神話為題材的浪漫主義作品,書中塑造了數百個奇異的形象,涉及天上、人間、地下,儒、釋、道三教,乃至於動物界和植物界,既有神仙菩薩等正面形象,又有妖魔鬼怪等反面形象。眾多的形象無不栩栩如生,各具特色。 作者在塑造人物時運用了人、妖、獸三者結合的特殊手法,在人物的身上體現了人間社會中人的思想感情,同時也具有獸的外形和習性,妖的神通等傳奇性。這三者相輔相成融合在一起,又以人的思想感情為主,巧妙的把三種藝術因素互相融合、互相滲透,有機的統一在一個人物形象身上,渾然一體。賦予神魔人性,其實這些神魔都是社會中的「自然人」,披著神魔外衣的「超人」。作者塑造的眾多任務形象中,尤以女性形象的塑造最為突出,從女性形象的塑造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所顯現出的複雜的婦女觀。 一、女妖精在《西遊記》眾多人物形象體系中,女妖精是極其獨特的一個群體。她們如片片迷人的風景,似道道可怕的魔障在西行路上。(白靈階·淺析《西遊記》中的女妖精)這些精靈妖魅出身靈異,神通廣大,她們是《西遊記》人物畫廊中極其獨特的一群,流露了作者複雜的婦女觀。女妖精是唐僧師徒取經路上九九八十一難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作者主要從食慾、色慾二個方面來塑造她們。 在《西遊記》中很多妖魔都想吃唐僧肉而求長生不老,這就是食慾。作者刻畫的與食慾有關的女妖精有第27回白骨夫人,34回金角大王的母親九尾狐,48回靈感大王的義妹斑衣鱖婆,72回盤絲洞七個蜘蛛精。作者在塑造這樣的女妖時雖著墨不多,但形象卻十分生動鮮明。白骨精是《西遊記》中第一個想吃唐僧肉的女妖精,她狡猾善變,邪惡狠毒,工於心計,三次變化戲弄唐僧,雖然沒有成功,但也弄得唐僧師徒決裂,孫悟空被逐出取經隊伍。盤絲洞那七個蜘蛛精,也要吃唐僧肉,書中寫道:「那四個到廚中撩衣斂袖,炊火刷鍋。你道他安排的是些什麼東西?原來是人油炒煉,人肉煎熬,剜的人腦煎作豆腐塊片。唐僧不吃,要走,那些女人便露出兇相,攔住門,怎麼肯放,俱道:『上門的買賣,倒不好做!放了屁兒,卻使手掩,你往哪裡去!』」要把唐僧也蒸了吃。書中也有要吃唐僧肉的男性妖怪,但沒有一個被描繪像蜘蛛精一樣「人油炒煉」,「人肉煎熬」的劊子手,他們最多是吩咐手下把唐僧洗凈了蒸吃或煮吃,往往都是一語帶過。從作者著重描寫蜘蛛精的兇相可以看出,作者對女性充滿了歧視。作品中,對女性的這種食慾用墨頗多,極盡渲染之能事。婦女們甚至比男人更為兇狠,更為粗俗,有醜化女性的傾向。而作者為這些女性安排的結局幾乎都是被孫悟空打死,沙和尚、紅孩兒、金角大王、銀角大王這些曾經的男妖怪也想吃唐僧肉,但對這些曾經的男妖怪,作者表現出很大的寬容:沙和尚跟隨唐僧取經求正果,紅孩兒跟隨觀音菩薩成正果,金角大王、銀角大王也只是被太上老君帶回天宮繼續為奴而已。這樣的男性妖怪還有很多,相信他們的結局多好過死於孫悟空棒下。由此可見,作者對待男人與女人的不同,男人貪食可以用理性來教化,使之清心寡欲,而女人有食慾,就萬惡不赦了,必徹底消滅而後快。對男對女態度的不同,只能是反映了作者內在的男權意識和對女性的鄙視。 《西遊記》與色慾有關的有第55回毒敵山琵琶洞蠍子精,第59回牛魔王的妾玉面公主,第64回荊林嶺樹精杏仙,第78回比丘美後白面狐狸,第80回陷空山無底洞金鼻白毛老鼠精,第98回天竺假公主玉兔精。她們或是想誘惑唐僧,采其元陽,成太乙金仙,或是以色迷人,禍國殃民。這些女性都有了慾望,但在封建社會,女人有了慾望便不可饒恕,以色迷人的女子更是罪不可赦,作者眼中慾望是惡的,這些美麗的女妖更是深入骨髓的惡,要徹底的消滅而後快。 女妖精是那些不符合現實社會普遍要求和道德倫理的女性的代名詞。《西遊記》的眾多女妖精幾乎都是絕色美女,個個都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毒敵山琵琶洞蠍子精自稱「我美若西施還裊娜」; 牛魔王的愛妾玉面公主「貌若王嬙,顏若楚女。」;樹精杏仙「青姿丹翡翠,丹臉賽胭脂。星眼光還彩,娥眉秀又齊。」;盤絲洞的七個蜘蛛精,被悟空稱為「七個美人兒」,連唐僧也不覺「看得時辰久了」;地涌夫人金鼻白毛鼠精「一對金蓮剛半折,十指如同春筍發。團圓粉面若銀盆,朱唇一似櫻桃滑。」這些女妖精都有絕色的美貌,但也因為她們過分的美貌,才使她們成了災難。美麗本不是過錯,然而在倡導「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時代,美麗的女人是禍水,是尤物,「不妖其身,必妖與人」(元稹·鶯鶯傳),孔子曾說過: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論語·陽貨)開創了中國文學歧視女性的先河。許多歷史上有名的美女都被當作紅顏禍水,如傳說中助紂為虐的千古女禍之首妲己,亂晉的驪姬,敗吳的西施,「衝冠一怒為紅顏」的陳圓圓等。《水滸傳》中,林沖因為妻子的美貌而招致殺身之禍,《西遊記》中也有類似的例子,殷小姐的美貌,使陳光蕊赴任逢災,江流兒出生遇難,再次印證了美麗的女人是禍水這一論斷。《西遊記》「紅顏禍水」的觀念根深蒂固,男性並非無視美色的誘惑力,而是對此有深刻的認識,才把它女性作邪惡之物加以拒絕。作者也曾把漂亮女人看作粉骷髏,在《西遊記》中有多處表述:白骨夫人被悟空打死後,「卻是一堆粉骷髏在那裡」(第二十七回),豬八戒對西梁女王嚷到:「我們和尚家和你這粉骷髏做甚夫妻!」(第五十四回)唐僧對蠍子精道:「我的真陽為至寶,怎肯輕與你這粉骷髏。」(第五十五回)男性因抵擋不住美貌女子的誘惑,在意識深層產生一種無法自主控制的恐懼感,由於恐懼而惡意地宣揚「紅顏禍水」,醜化污衊美貌的女性。(張紅霞《女性「缺席」的判決論〈西遊記〉中的女性形象塑造》)作者在此流露出落後的婦女觀,同大多數男性一樣,作者深受男權思想的影響,潛意識中存在著對女性的侮辱與仇視。 蠍子精、樹精杏仙、金鼻白毛老鼠精、玉兔精她們都曾想引誘唐僧,逼唐僧與其成親並使出種種伎倆色誘唐僧,她們淫蕩無恥,敗壞取經大業,是取經途中的禍水。她們的命運大多逃不過被孫悟空一棒、豬八戒一耙、或前來助陣的高人打死。玉面公主、白面狐狸這些以色迷人的妖精更是罪孽深重,雖著墨不多,但卻可看出作者對她們的厭惡。以白面狐狸為例,比丘國國王貪戀白面狐狸的美色,弄得精神疲倦,身體虺贏,飲食少進,命在須臾,還要用一千一百一十個小兒的心肝煎湯服藥,是何等的暴虐、昏淫。作者沒有寫孫悟空等人如何怎樣對付昏君,救民於水火,卻把一切責任歸於女色身上,引導、點化 國 君認識美後的真身,使他懸崖勒馬,迷途知返。更為惱火的是壽星身邊的白鹿變成道人,把白面狐狸獻給比丘國王,也是他有所謂海外秘方,要用小兒的心肝作藥引,但最後為此承擔責任的卻是白面狐狸,她被悟空一棒打死,而白鹿卻被壽星帶走。白鹿和國王因為是男(雄)性,所以他們安然無恙的活著,白面狐狸因為是女(雌)性,所以她成了禍根,結局只有死亡一途。作者把男性好色的本性抹去,而把責任推在女性身上對男性的勾引之上,徹底坐實了女性「紅顏禍水」、「禍國殃民」的罪名。 《西遊記》中女妖精們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們的婚戀方式。傳統婦女觀主張女性「安於室」,婚姻之事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妖精卻無此禁忌她們總是主動追求,全無顧忌。蠍子精攝得唐僧,回到洞府,弄出十分嬌媚之態,攜定唐僧道:「常言『黃金未為貴,安樂值錢多。』且和你做會夫妻兒,耍子去來。」金鼻白毛老鼠精和蠍子精一樣,也是將唐僧攝入洞府之中,逼其成親,她們主動追求唐僧。這裡的女性是強者,而男性是弱者,與傳統的男女關係剛好顛倒,可以說是作者對傳統男女關係的一種顛覆。天竺假公主玉兔精則事實用拋繡球招親的方式,欲招唐僧為駙馬,此種方式早前唐僧之母殷溫嬌已經用過。這樣擇偶現代人看起來挺可笑,但比起古代其他婚配形式還算是相當進步文明的,至少女性有自主選擇的權利,至少在婚前親眼見過男方的面。這些都是典型的「女追男」模式,現代社會「女追男」現象日益增多,傳統觀念認為,婚戀中男人追求女人乃天經地義,反過來「女追男」則讓人譏笑,作者無意識的描寫與現代婚戀觀不謀而合,應該給予肯定。(郭翠萍·試論《西遊記》中的女性自主婚姻意識)《西遊記》全書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女性婚姻自主的意識,較之《三國演義》、《水滸傳》對婦女輕蔑、禁錮、鄙棄乃至仇視的婦女觀有明顯的進步。但作者潛意識中的男權思想又不允許這樣的婚戀形式存在,更不許男性陷入溫柔鄉之中,所以作者給這些主動追求男性的女妖精們安排了這樣的結局:蠍子精死於昴日星官之手;金鼻白毛老鼠精被李靖父子捉拿;天竺假公主玉兔精被嫦娥帶回月宮繼續為奴。從作者這樣的安排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在女性的婚姻自主這個問題上的矛盾性婦女觀進步的同時,又有落後 一面。作品中的女妖精也並非眾人一面,全無區別,鐵扇公主羅剎女是眾多女妖中堪稱獨特的一個。她「凶比月婆容貌」,根本無法和「容比西施、貌若王嬙」的玉面公主相比,但是,她「自幼修持,也是個得道的女仙」, 住在翠雲山芭蕉洞。風光秀麗:「煙霞含宿潤,苔蘚助新青。嵯峨勢聳欺蓬島,幽靜花香若海瀛。」當地百姓稱其為「鐵扇仙」,她與人為善,人們只須十年拜求一度,就能順利地布種收割、生養五穀。她和唐僧沒有直接的衝突,既不曾逼親,也不打算吃其肉。只因其子紅孩兒被觀音收伏,母子不得常見面,為報奪子之仇,才遷怒於取經人。不僅不借寶扇,反而一扇把悟空煽得無影無蹤。其他女妖相比,羅剎女更像一個符合封建家庭倫理道德標準的平凡女人。她是一個母親,紅孩兒仗著在火焰山煉就的三昧真火,欺壓山神、土地,還搶奪唐僧欲蒸吃以延年益壽。菩薩收他做了善財童子,「不生不滅,不垢不凈,與天地同壽,日月同庚。」這本是他的造化,可羅剎女卻說:「我那兒雖不傷命,再怎生得到我的眼前,幾時能見一面?」母性的流露,讓人感動。作為女妖,她卻嚴守人間的禮法,「家門嚴謹,內無一尺之童」,牛魔王拋棄糟糠、另結新歡,她也沒有怨言,聽報牛魔王回來,依舊「忙整雲鬟,急移蓮步,出門迎接。」見到丈夫只是小心謹慎地問:「大王寵幸新婚,拋撇奴家,今日是那陣風兒吹你來的?」(第六十回)最後,為救丈夫性命,自願獻出寶扇。與其他女妖相比,羅剎女身上沒有了那種慾望的無限擴張及為害一方、殺人采陽的特性,而是像凡間貞婦的一些品質,遵從夫婦之禮,嚴守為婦之道。可以說,羅剎女除了身為女妖之外,她身上的其他品質更像是遵從「三從四德」的凡間女子,正是因為羅剎女身上異於其他女妖的這些特質,作者才為她設計「後來也得了正果,經藏中萬古流名」的結局。可以說,羅剎女是作者理想中的符合男性標準的女性,是世間女子的楷模,這一價值認同,同樣反映了作者婦女觀的保守。 、女神與俗世女子《西遊記》有一些女菩薩和女神靈,她們總是在唐僧師徒遇到危難的緊急關頭出現並施以援手,唐僧師徒對這些女神的依賴心理很重,就連本領高強的孫悟空在遇難時也常常想到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作者對她們沒有貶斥,而把她們寫成令人敬重的神靈。下面我們就以嫦娥仙子為例,分析一下這些女神的形象。提起嫦娥,我們首先想到的就是仙姿綽約,書中描寫女性之美時也多以嫦娥作比,」真箇是九天仙女從天降,月里嫦娥出廣寒!」(第二十三回)」月里嫦娥難到此,九天仙子怎如斯。」(第五十四回)當年的天蓬元帥就因貪戀美色,調戲嫦娥而被貶下凡。真的等嫦娥出場了,卻只見其人不聞其聲,惹得」八戒動了欲心,忍不住,跳在空中,把霓裳仙子抱住」(第九十五回)嫦娥依舊是無動於衷。嫦娥最突出的品質岑就是貞潔無邪。嫦娥也就被塑造成了一個外表美麗的空洞軀殼,被符號化、平面化了。縱觀《西遊記》人物畫廊,我們可以發現,這些女神無不清心寡欲,剔除了七情六慾,無欲無望,無私的幫助唐僧師徒。這些女性可以說是聖女,作者認為這些聖女是俗世女子的楷模,希望女性可以像這些聖女一樣,幫助男人成功立業,而且不要有任何慾望。作者在這裡顯現出的婦女觀有明顯的對女性精神的禁錮,妄圖將婦女塑造成為無欲無求的傀儡,妄圖將婦女禁錮在封建枷鎖之中,是婦女觀的落後。《西遊記》的女性形象中,還有一些俗世女子,她們中有一部分不幸被妖精擄去或者矇騙的女性,但由於種種原因,她們的貞操都沒有喪失,以至於結局都是令作品中正面人物高興,為之捏了一把汗的讀者也會欣喜歡躍。作者這樣安排其情節和結局體現出作者比較正統的婦女觀,也為《西遊記》全篇的大團員結局增添喜色。比如七十回中,朱紫國國王的夫人金聖宮娘娘被妖王強行擄去,身陷囹圄好幾年。妖精多次都想對她動手,都未能如願。只因 「當時就有一個神仙,送一件五彩仙衣與金聖宮妝新。他自穿了那衣,就渾身上下生了刺,我大王摸也不敢摸他一摸。但挽著些兒,手心就痛,不知是甚緣故,自始至今,尚未沾身。」(七十回)而這位紫雲仙送她仙物以避妖精的理由也是從女性貞操的重要性和人倫方面的傳統觀念出發的,正如他說的:「我恐那妖將皇后玷辱,有壞人倫,後日難與國王複合。」(七十一回)紫雲仙賜給娘娘棕衣保住她的貞操,讓「那皇帝、皇后以及大小眾臣,一個個望空禮拜。」體現出了對女性貞操的極度關注。第三十九回烏雞國王被獅精變作的道士矇騙並被推入井中,而且蒙厄達三年。在此期間,獅精變作假國王,奪取烏雞國王的江山,而且佔了他的三宮娘娘。孫悟空為此大為反感,當他制服妖怪救了國王和王室成員後,認為妖怪霸人妻妾,應當打死,「但只三宮娘娘,與他同眠同起,點污了他的身體,壞了多少倫常綱理,還叫做不曾害人?」文殊菩薩的答覆是:「點污他不得。他是個騸了的獅子。」經豬八戒觸摸核實,這個妖精確實是個煽了的獅子,確實不會與三宮娘娘有染。一直到這個地步,孫悟空才願意放它一條生路。第九十三至九十五回中的天竺公主,被妖精一口氣吹到寺廟旁邊,與父母分離,百般無奈,悲愁萬分,為了防止與寺廟的和尚有染,她「裝瘋作怪,尿里眠,屎里卧。」「白日家說胡話,獃獃鄧鄧的,到夜深人靜處,卻思量父母啼哭。」這裡作者安排她謹慎的保住貞操,與父母團聚,終於回到了王宮。從女性貞操重要這個角度而言,女性如果被掠走後與強盜妖魔有染,按傳統的觀念而言便會無臉見人,至會羞愧難當幾於自殺,而在女性貞操觀念極其盛行的明代更應該這樣。但這不僅會與作者貫穿其全篇的關注女性貞操的思想相矛盾,而且會讓通篇貫穿的大團圓失去一些光芒。而安排這些女性保住了貞操,是她們獲得生存的極大理由,獲得新生的希望,並且讓作品中人物和讀者皆大歡喜,這又是與全篇追求的大團圓格調相一致。但在某一方面,作者又從一些男性形象身上流露出對女性失去貞操的同情及對封建節烈觀的消解。唐僧之母殷溫嬌是作者著力塑造的俗世女子形象,她作為丞相之女下嫁陳光蕊,在苟延殘喘的十八年間始終惦記著年邁的婆婆,首先就是一位孝女。在洪江渡口,稍水劉洪、李彪謀害其夫,劉洪強佔溫嬌為妻,並冒充陳光蕊赴江州上任,殷小姐痛恨劉賊,恨不能食肉寢皮,只因身懷有孕,「權且勉強相從」,後生下遺腹子,為免遭謀害拋入江中。十八年後,兒子長大成人,父親提兵報仇,丈夫還魂再生,全家團聚。但她委身賊人十八年,貞潔已失,終因羞見父親、丈夫,「從容自盡」。 殷小姐所信奉的仍是「婦人從一而終」的傳統道德觀,但他父親的勸解之語,讓我們感受到新的時代氣息感應下,傳統的貞節觀有所放鬆。殷巫相說:「此非我兒以盛衰改節,皆因出乎不得已,何得為恥!」雖然仍以婦女應當守節為前提,但可以看出,在對待女子貞操的態度上,他主張應視具體情形而定。這種通達的貞節觀,多少給婦女留下了一點生存的空間。(楊春燕·佛光幻影中的世俗女性的映象--《西遊記》女性形象解讀)烏雞國國王明知妖道冒充他同王后生活了三年,但他託夢給唐僧等人也只是想報仇雪冤,與親人團聚,及至冤讎得報,也未計較貞節,反倒是孫悟空斤斤計較。朱紫過皇帝對被迫送給賽太歲的金聖宮娘娘更是寬容:「若救得朕後,朕願領三宮九嬪,出城為民,將一國江山盡付神僧,讓你為帝。」為了與娘娘重逢。連皇帝都不做了,豈有計較貞節之理?《西遊記》中上至帝王,下至平民在婦女貞節問題上的思想意識已有一點開通。但封建傳統思想又不允許婦女失去貞操,且與書中的大團圓結局相矛盾,所以作者又想方設法的保住這些女性的貞操。我們可以看到,作者處於對女性既渴望又排斥的矛盾之中,才會對婦女的貞節觀表現出不同的態度,顯現出《西遊記》複雜的婦女觀。我們可出作者及當時的社會的女性貞節觀已有一定的開通,是作者婦女觀的明顯進步之一。《西遊記》婦女觀最大的進步在於肯定了婦女的獨立人格,肯定了婦女在社會中的重要價值及地位。作者在書中塑造了西梁女國這一群體形象。充分肯定了女性的獨立人格,也流露出渴望男女平等的強烈願望。女兒國自然是女官婦權,國內政治開明,上下同德,經濟發展,國泰民安,自由祥和,完全不同於車遲國,比丘國,烏雞國君昏臣佞,殘暴無道,民不聊生。「農士工商皆女輩,漁樵牧頸盡紅妝」,在這裡婦女們摒棄了傳統的價值觀,不再依附於男人,而是自食其力,成為了各行各業的獨立勞動者,作者充分肯定了婦女在人生、社會中的重要作用,為現實中忍辱負重,依附男性的女性們帶來了憧憬和希望。觀音菩薩以女性的形象出現,高高凌駕於世人之上,統治階級見了她也要頂禮膜拜。她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連如來也說:「別個是也去不得,須是觀音尊者,神通廣大,方可去得。」(第八回)取經路上所遇災難,只要請到觀音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觀音還經常救人於危難之時,孫悟空等人就是受了觀音的點化才追隨唐僧取經求正果的,這樣一位重要人物以女性的形象出現,可見作者對女性價值的肯定及尊重。《西遊記》畢竟是一部寫於封建社會時期的作品,仍舊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封建倫理制度下社會上的人們對女性的偏見。在封建社會裡,女人的小腳是女性美的標準之一,作者同樣不可避免地受此影響。《西遊記》中女性無論人、妖,幾乎全是三寸小腳,也反映了當時風氣。另外,封建禮教要求女人「出必掩面,窺必藏形,」在《西遊記》中也體現了這一觀點。書中第十回寫道:劉全妻子李翠蓮因在門首拔金釵齋僧,就被丈夫罵「不遵守婦道,擅出閨門」,而「忍氣不過,自縊身死」。作者也曾借書中人物之口表達了封建禮教對婦女的諸多要求,唐僧就曾對白骨精幻化的女子說教:「聖經云: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你既有父母在堂,又與你招了女婿,有願心,教你男子還,便也吧,怎麼自家在山行走?又沒個侍從。這個是不遵婦道了。」(第二十七回)孫悟空本是無父無母的石猴,但他卻對百花羞公主訓斥道:「你正是個不孝之人。蓋『父兮生我,母兮鞠我,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故孝者,百行之原,萬善之本,卻怎麼將身陪伴妖精,更不思念父母?非得不孝之罪,如何?」(第三十一回)可見封建禮教對婦女發要求之多,簡直是變相的禁錮,殘害婦女的身心健康這是作者婦女觀的明顯退步。 古人有「溫柔鄉,英雄冢」,「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說法,把英雄與美女對立起來,視女性為考驗英雄的試金石。此前的兩部章回小說《三國演義》和《水滸傳》中,女性都是男性成功的絆腳石,書中的英雄要麼不進女色,要麼視女子如衣服,要麼就有手刃婦女的行為。《三國演義》、《水滸傳》張揚的是豪傑英雄圖王霸業、角逐江湖的歷史感和征服欲,是一個典型的雄性群體。女性被視為男性附庸,女性形象被政治、倫理化;或者視女性為事業的羈絆,將兩性世界對立起來。《三國演義》和《水滸傳》之所以形成對婦女輕蔑、禁錮、鄙棄乃至仇視的婦女觀,其原因主要在於程朱理學的影響,程朱理學「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的節烈觀,在宋代只是一個口號,到明代前期才真正成為羈絆婦女生活的繩索。正是在這麼一種極端重視婦德婦節的社會文化背景下,文學作品或從正面歌頌節婦,或從反面咒罵淫婦,從而形成一種壓縮婦女人格的文學思潮。而《西遊記》的女性描寫卻有別於此。《西遊記》寫於明代嘉靖、萬曆年間,已是明朝中後期,資本主義生產關係開始萌芽,改變了封建統治制度的社會結構,開始動搖封建統治的基礎,單一的封建人格模式受到衝擊,個體價值廣受關注。李蟄明確提出「天生一人,自有一人之用」,認為每個人的存在都有他自己的價值,都應讓其「各從所好,各騁所長」。 李蟄還從「童心說」出發,鼓勵人們按照自己的真實意願生活,這種以人為本的樸素的人本主義是思想界的一大革命,並給當時的文藝創作吹進了一股個性解放的新鮮空氣。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市民階層不斷擴大,出現了一批適應市民階層需要、反映市民生活的優秀文學作品,形成了一股文學潮流,衝擊著正統封建文藝。在哲學領域,王陽明「心學」的崛起直接引發了聲勢浩大的反對理學,張揚情慾的人性解放思潮。他的弟子王民在王學基礎上提出了「百姓日用即道」的觀點。發展到萬曆時期,李蟄針對禁錮人性的虛偽道德提出「好貨」、「好色」的口號,引起了一場觀念的變革。封建思想羈絆婦女生活的繩索有所放鬆,女性地位比之明代初期已有所改善,產生與這一文化背景下的《西遊記》不可避免的受到這些文藝思潮的影響,所以形成了書中複雜的婦女觀。《西遊記》中婦女觀雖還存有不少的封建糟粕,但是比起此前的《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對待婦女的態度,《西遊記》已有很大了的進步,對待婦女的態度明顯改善,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我們應給予肯定。參考文獻:1、《西遊記》吳承恩 著 嶽麓書社1987年版2、《西遊記與中國古代政治》薩孟武 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05年5月版(1—3頁)3、《西遊記研究》江蘇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編 江蘇古籍出版社 1984年3月版 104頁4、《四大奇書的文本文化學闡釋》馮文樓 著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003年5月版 256、2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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