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實況》系列 （一）

當今中醫界，派系之分林立，學術觀點錯綜複雜，人情世故芸芸百態。這裡不爭他人是非對錯，我們幾位同是北中醫畢業，同住一樓朝夕相見而相知甚深的朋友組織開始了這個欄目，暫擬名《中醫實況》。想法是進行一些中醫相關探討，有學術的，也有非學術的，望不落俗套，而有所裨益。……

《中醫實況》第一部分

代田文志《針灸治療基礎學》譯論

參與者 張牧川 劉路遙

張：老劉，你先談談關於這本書一些情況吧。

劉：十多年前，我在北京中醫藥大學針灸推拿系進行本科學習，當時剛剛入學不久，如同其他由理工科轉學中醫的學生一樣，對中醫尤其是自己的針灸推拿專業存在諸多困惑，在圖書館翻書時發現近現代諸多針灸名家均曾從學於承淡安先生，於是開始搜羅承淡安先生的著作閱讀，當時《中國針灸學》看得一頭霧水，卻偶然發現了先生翻譯的《針灸真髓》，感覺內容實用且又安全易於操作，於是開始了解和學習「澤田派」針灸。

我不懂日語，但《針灸臨床治療學》一書中提到澤田派三書，《針灸臨床基礎學》、《針灸臨床治療學》及《針灸真髓》，後兩冊皆有中文譯本，第一本卻一直無緣得見。

張：是的。這本書也是經你提示我從網上找到了其日文版。也希望能努力翻譯，大家皆有機會睹澤田三書之全豹。

素知你對澤田派學習日久，臨床應用也多，請你首先打頭關，進行評釋是適宜不過的了。

劉：「評書」之業我尚算熟悉，而評釋醫書確是頭一遭，醫學是一門需要不斷實踐的學科，本人盡己所能將自己對澤田派的理解講述給各位，以供各位參考，也歡迎批評指正及交流指導。

張：就迄今的經驗而言，對澤田派針灸的認識說說唄。

劉：「澤田派」注重《素問》、《靈樞》、《難經》及《十四經發揮》等書中理論的應用，屬中國針灸之漢唐古法，保留了諸如內經辨診法、色脈辨證及形體辨證等內容，其取穴方法合於內經《骨度篇》古法，注重反應點的探查，尤其在《針灸真髓》一書中，記錄了澤田先生對針灸臨床中「病邪」傳變內容的認識和實踐，了解此部分內容後，我對後世針灸之「擔截配穴法」及傷寒論六經病邪傳變理論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和認識。

「澤田派」灸多於針，灸法屬於非化膿的直接灸，適於無基礎的人稍加訓練即可在家操作，適用於家庭保健，在《針灸臨床治療學》中詳細描述了這種灸法的操作方法及施灸壯數以及灸出泡及化膿的處理方法，個人經驗可以採用溫灸筒或現在網上可以買到的溫灸器代替艾柱直接灸，安全且不會燒傷。

張：好。這本《針灸治療基礎學》，確是針灸學術貢獻頗多的經驗談。現以本書原文為序，摘譯如下。

劉：這個部分主要是一些緒言，在後面比較艱深的地方我們慢慢談。

《針灸治療基礎學》

第一章 緒論

一 執筆動機

從我初入針灸之門迄今，方才十五六載光陰，應該說尚未入門堂，奈何澤田健先生囑我著手執筆，以貽後人，在下難推此責，忝為作文。唯恐誤傳針道，甚感惶恐。

針道湛深，筆墨難述，言語道盡還是百鍊成鋼，心悟自得。如何入道，還需要得其法門，不得其門，則恐一生碌碌，至死茫茫然不得要領。故而入道法門極其重要。

實際而言，我從習針伊始，直至取得針灸師資格，始終勤勉自勵，對於未來的臨床充滿期待。然而實際接診患者，方才不知所措，自信全失。於是頓然迷失此道之中。

於此時人生幸逢澤田恩師，方開啟針灸古道之門，而感受到針灸之妙，無論多麼疑難的疾病都能生起堅定的信心。而今大膽執筆，論述經絡，也誠蒙恩師教導之恩。殫精竭慮，而動筆墨。所謂法門，應具有指示引導學者入針灸之門並立志於參透其精髓的效果，倘若本書能使一二後學致力於醫道，則個人幸甚！

忝列澤田先生門下，故而本文解說中不少觀點源於恩師啟發。換而言之即是我基於澤田先生體悟和提煉之後的古來經典學說，自己領會的十四經絡體系。因而在此，忠實於澤田先生的原意，概述其在經典學說方面的學術精神，以供參考。

二 澤田先生的學術精神

澤田先生忠於古道，言古驗今。我以為這是彰顯針灸古法的最重要研究態度。先生基本不論後世日本中國種種學說，單取十四經發揮，難經，靈樞素問，全力專心於發掘經典，潛心刻苦二十餘年，遊歷訪學朝鮮滿洲，最終獲得對於針灸精髓有所感悟的自信。一生的學習實踐中先生精研經絡經穴，印證五臟色體與在表的十二原穴的種種對應，再據以診療。對經典的不離不棄和臨床顯現出來的神妙令人讚歎。

實話實說，初入臨床時我於針道混混沌沌，單純是篤信恩師，溫習鑽研，才似乎慢慢窺見針灸古道大略。時至今日，能自信正解經典，也拜恩師所賜加持。

我等生於科學昌明時代，受科學浸染至今，而離叛科學，以古人心信古人書，且是不易。然而置科學不用，學習古法，是非本其原貌不可。

若說緣由，針道本始於中國古代各種文化體系組織成的大道，所以要學就要忠於原文，無論貌似多麼荒唐無稽先無條件相信，之後實踐於人體，將死書活用，以事實領會古意，然後再以科學剖析事實，求其內涵真理。如初始態度即是以科學批判古典，則難入此門。以上是我的見解，也是先生一貫精神。該書解說亦是根本於此。

三 重要命題的綱目

澤田先生多年刻苦體悟而得重要命題相當之多，留待他日別著他書闡述，本處僅僅列其大概，舉其綱目俾同道參考。

l 一基於診斷的五臟色體活用以及基於治療的十二原穴的應用

l 二 基於五臟六腑學說的太極治療

l 三 三焦的新解釋

l 四 以經絡學說為出發點的診療

l 五 背部膀胱經的第一線的發現和應用

l 六 四靈的應用，即司天在泉的新解

l 七 門脈的應用和里期門的活用

l 八 肝脾腎三焦的重要性

l 九 經穴的正確取法和經穴的移動

l 十 郗穴的應用

l 十一 澤田先生對於穴位特效的創見

l 十二 澤田先生的一些新穴發現及其應用

l 十三

澤田先生常用的大椎以及腎腧的x線檢查

l 十四

灸的劑量以及關於持續時間

以上逐條解說詳細，確實並非易事。但請允許我竭盡所能，以後改日必將再另行筆墨。

第二章

關於十四經絡圖譜

一 澤田健校訂十四經絡圖譜

在這本書的第二編里，有一份十四經絡的解說，這是澤田先生門下的山田國弼和中川清三的協力作成，經過澤田先生校訂而成的。有勞二位之功，得以彰顯發揚。

十四經絡圖古來種種有異，十四經發揮僅描其大體，經絡匯解也未為盡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描繪皮肉筋骨凸凹表裡以求真，也便於取穴，更將澤田流穴位記載在案，與尋常經穴對比異同，乃是作者苦心。

經絡走行，大抵依十四經發揮，參考經穴匯解，就正與靈樞素問，力求祖述古意。經穴位置如何決定大體亦然。

二 澤田健訂正穴

經絡經穴位置需儘可能趨近經典，然而通過長期臨床實踐結果以及人體反應的種種發現和療效反饋，澤田先生認為確有穴位位置非改不行。這類穴位以◎表示，命名為澤田健訂正穴，確實是很大膽的做法，這想必激起一些同仁不滿。但先生確實悟性極強，又忠於事實，而立穴定位，盡斥一眾雜說，自信堅定主張。

文字無非指導，把握實情才是要點。立足實踐，而回歸書本，才可知書本謬誤，而才能有改革文字的勇氣。先生至心鑽研二十餘年，確是如實把握實在，而才得正見。即便靈素亦未能謂之完美，（尚有二書秦漢時代偽作之說，非僅是上古原文，而後世意見亦摻入其中）因此這裡不能不認為，這樣的校訂確是先生一片苦心。先生並非喜愛新說，實際上凡以古人之說為先，儘力不違古意。倘古人之說確有不妥，非訂正不能。

先生所訂正穴位，誠可為後學研究針經闡明大道，並有待後賢研討。

三 訂正的餘地

再者，澤田先生不以此圖譜為絕對，仍有幾度改善空間。不敢貪一人之功，希望後人苦心研究，精益求精。

四 穴名的變換

經穴的位置雖大體同於一般記載，穴名有需要變換之處先生予以了變換，並以標明，例如迄今書籍所載陽溪均改為合谷。（然而此書經穴解說乃基於古典正穴，以澤田先生之說為一家之說）之所以改變，目的在於闡明穴名大義，發揮五輸原募之學。五輸原募人多以為妄想假說，但靈素既載，甲乙亦重，先生對其非常用心。不才也不敢輕視。臨床實際中，如能活用，其益甚廣，臨證之時頗受啟迪。（當然，也並非一律盲從）

五 禁針禁灸之說

關於禁針禁灸，先生不甚拘泥。譬如啞門，古來悉說禁灸，先生以為必用而不與遵從。陽池也有眾多禁灸之說，先生也置之不顧。比比皆是。縱然如此，禁灸穴位一一圖示，必有其深層理由。此種古人定為禁針禁灸之穴，初學莽撞誤用則難保蘊險其中。如風府啞門深刺或有傷及延髓之虞，手五里針刺或可傷及動脈，肩井深刺或可誘發腦貧血。再有合併他穴運用則無危害，單穴運用則有偏性的情況，此非專業者不能掌握自如。

石坂宗哲先生思想大體與澤田先生相合，在此，權且引用其言論。

「按諸禁針灸穴，今多不從。夫人有病，自頭而踵，無處不可施針灸。如其無病，自頭而踵，則無處可針灸。但一身凡動脈應手之穴，概禁針灸。非法則已在者，當需慎針。手法不得究竟，灸法不熟於心，誤人子弟者，世間不乏其人。

又按靈樞，凡刺動脈，按其脈絕再刺之。刺熱者，如以手探湯。刺寒清者如人不欲行，這都是不變之法。」《針灸說約》（以手探湯是指輕靈，人不欲行是指留戀之意）

谷村玄仙，十四經發揮抄的作者，說：「禁針禁灸的說法，雖然不直接相關，但是治人疾苦者，應該是不能忘記的。」

謹記此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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