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息 爛片不止

生命不息 爛片不止 蔣方舟 前兩天又去錄了湖南衛視的《零點鋒雲·聯盟影評》。主題是談「爛片」。中國電影市場近來出了很多爛片。什麼《羊肉泡饃麻辣燙》《天下第一串》之類。這些電影完美地詮釋了一個真理——電影是沒有意義的。 錄節目的時候，直接以「爛片」冠名這些電影。我忽然心生警覺：到底是什麼叫「爛片」？ 《綠野仙蹤》剛上映的時候，《紐約客》評論說：「沒有展現出一丁點想像力、高尚品味或創造性，我說它是一場庸俗拙劣的鬧劇。」 《大白鯊》剛上映的時候，有影評說：「要是鯊魚能夠打哈欠，那就可以設想這條鯊魚就是在如此做。我在觀看這部影片時也正是哈欠不斷。」 《日瓦格醫生》剛上映的時候，有影評說：「它是1965年最令人失望的電影……這部電影謬誤百出，直至令人生厭。」 《安妮霍爾》剛上映的時候，有影評說：「然後有了戴安·基頓的令人反感至極的表演。那不是一個女演員在扮演一個角色，而是一個痛苦掙扎，急需治療的靈魂——品味低下，猥褻粗鄙。」——對了，這個就是戴安·基頓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電影。 就算是真的爛片，我們就能審判導演即刻槍決且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嗎？ 我記得自己看過蒂姆伯頓的《艾德·伍德》之後，對爛片導演充滿了一望無際的愛情。 艾德·伍德是電影被發明以來的的爛片之王。他專門拍科幻恐怖片，飛碟是用塑料餐盤做成的，搖搖晃晃地沖向「地球」，而連在上面的釣魚線還在閃閃發亮。宇宙飛船內部的駕駛艙，應該是由兩把摺疊椅和一張浴室的塑料帘子組成的……

這麼爛的電影他拍了十幾部。很多電影放映的時候，整個觀眾廳只有他一個人盯著屏幕，眼睛在黑暗中興奮地灼灼發亮。這個場景實在令人崇拜得心神蕩漾——不止是因為艾德·伍德是約翰尼·德普演的。 屢敗屢戰的人生總是讓人感動，讓人腦海里出現「無求無怨無悔」這類悼詞式的崇敬之詞。

　　我推薦一部「爛片」。它非常不起眼，網上連它的介紹都沒有——它叫做《大流氓》。碟套宛如最早期的007電影。我始終無法下定決心看這部電影，怕無法忍受，渾渾噩噩過兩個小時。後來我無意中發現這部電影的正確譯名是《甜甜後背的黑幫老大》，我才決定看這部可能很有趣的電影。

　　看完之後我發現它不止有趣，其實是奇妙的片子。美國六十年代有一部很賣座的黑幫片叫做《甜甜後背的黑幫老大》。這部片子就算放在今天也很傳奇，因為它是「一個人的電影」，是自編自導自演自己投資的，但《大流氓》並不是這部六十年代的電影，而是去年拍的，講述這部電影拍攝過程的故事片——而非記錄片，仍是一個人的電影。 男主人公本來是一位編劇，編喜劇的，忽然發了瘋地想拍黑幫片，一部純粹的黑幫片，他陸續找的幾個投資商要麼是GAY，要麼被抓了，他只好自己賣車賣房地投資，拍完了之後自己剪輯得眼睛快瞎了，剪輯完了又賣不出去，賣出去了又沒有人看。最後很奇怪地來了一個黑社會組織，買了團體票很享受地看完了電影，就在一片突兀的否極泰來中，電影結束了。

　　這部電影在「重現當年」這一點上很成功。「夢想和勵志」表現出來是現實而無奈的，甚至還有幾分骯髒。最後的成功也並沒有脫離整個昏藍昏藍的背景色，處理得短暫而突兀。

　　讓這部電影奇妙的是它的演員陣容：這部電影的導演兼男演員是當年那部《甜甜後背的黑幫老大》主角的兒子。影片還有一個小噱頭：這部片子的男主角，在幾十年前演了「兒子」的角色，而他今天，演當年的爸爸，讓自己的兒子演當年的「兒子」，不知道幾十年後還是否會出現「兒子」的「兒子」。這就不是簡單的「戲中戲」了，而是生命的「重演之重演」。　

這部電影傳達出一個催人淚下的信念： 「生命不息，爛片不止。「 ——————————————————————————————————— 分割線 對爛片，我們並不缺寬容，而是缺乏幽默感。 —————————————————————————————————我也是一條分割線 我記得這期以」爛片」為主要靶子的節目錄完的時候，並沒有在嘲諷爛片的猙獰的仰天長嘯中結束，而是一派繼往開來、充滿生機和希望的憧憬。這也算怪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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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出時間：2009年6月18日，周四晚上，23：59分之後，再過一會會兒。《湖南衛視·零點鋒雲·聯盟影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