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中國經濟的打怪升級路
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會在各種主題宏大的場合,聽見一種口徑:「改革開放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
這種成就很大程度上歸功於中國經濟的狂飆突進。進入2016年,上述籠而統之的口徑還在,但更多事實,正將中國經濟的面貌描繪得更具體入微。
無可爭辯,中國經濟已經走到又一個峽口。我們找到一位經濟學博士,他預測未來走向的方式,是往回看,回顧中國經濟曾經踏過的那些風口浪尖、留下的那些枯枝敗葉。
1988
八十年代,中國的價格體系是「雙軌制」,即同一種商品在體制內是一種價格,由國家調節,在體制外是另一種價格,由市場調節。
這一制度從八十年代中期開始實施。這是中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時,在價格體系改革上的權宜之計,為的是避免一次性改革可能造成的市場混亂。
雙軌制對當時中國經濟的轉型做出了一定貢獻。當年提出雙規制的幾位青年經濟學者,如今已是著名的經濟學家,包括華生、張維迎等。
不過,到了八十年代末,雙軌制的弊端逐漸顯現。比如「有關係」的人會從體制內以低廉的價格購入某樣產品,然後再到體制外的市場上以高價賣出,從中賺取差價,這些人被稱為「倒爺」或「官倒」。
1988年西安東大街上搬運新冰箱的男子
這種「倒買倒賣」的行為造成物價上漲、腐敗問題嚴重。所以高層在1988年8月15日到17日的北戴河會議上,決定採取進一步的改革措施解決問題,具體方法是除了繼續控制一小部分商品的價格外,其他商品放開價格管制,讓物價短期內快速升值到一定程度,預計升值幅度為30%到50%,這一措施被稱作「價格闖關」。
當時國際局勢已經發生變化,東歐社會主義陣營開始鬆動,中國需要想辦法儘快解決國內問題,並保持政權穩定。解決倒買倒賣問題、理順價格體系是重中之重,因為物價上漲、腐敗問題都是人民能夠直接感受到的。
但是,讓高層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8月19日,也就是北戴河會議結束後的第二天,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發布關於此次會議以及價格改革的報導。公眾並未對未來的改革增加信心,反而對物價上漲更加恐懼。
政府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搶購。百姓出於對物價上漲的預期,開始搶購商品,這使得本來就升高的物價變得更高,同時銀行也發生擠兌風潮,社會經濟形勢進一步惡化。此時中央只能決定,推遲價格闖關,全力穩定市場秩序。
當時的形勢很惡劣,物價飛漲。到第二年,來自國內外的雙重壓力,讓經濟局面雪上加霜。請看下面這張圖: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通貨膨脹程度,超過100就意味著當年的物價與去年相比發生增長。圖中可以看到,1988年和1989年兩年的物價水平升高幅度明顯高於往年,CPI都是比前一年增長18%左右,情況十分嚴重。
不過幸運的是,在之後一兩年的時間裡,高層改變了策略,採取了更加穩健的措施,逐步穩住物價,最終完成物價改革。
「價格闖關」是一次挺大的經濟波動。當時高層在經濟問題上的交鋒也相當激烈。
1997
這一年的難題是金融危機。始作俑者是至今仍然名氣飛上天的索羅斯。
但必須要說的是,東南亞一些國家當時的經濟增長,確實存在一定的泡沫成分。關於這場經濟危機的文章已經很多,我只簡單說一下。
1997年6月開始,索羅斯先後進攻泰國、馬來西亞等國家的金融市場,造成整個亞洲的混亂。隨後在十月,他瞄準香港開始發動進攻,涉及股市、期貨、匯率等多個領域,主戰場是香港股市。
國際金融炒家要把恒生指數打壓下去,方法就是大量拋售股票,還有賣空港幣。而香港政府就是要守住各條戰線,保持股票指數、匯率穩定,方法就是拿錢托市。最後香港拿出了1000多億港幣,成功阻擊國際炒家的進攻。
危機發生時,香港剛剛回歸3個月。據說,中央政府曾給香港政府承諾,你們只管拿錢跟索羅斯火拚,錢不夠了中央政府會給你們補上。在金融市場上,信心比黃金更重要。
好像當時香港政府動用自己的資金就度過了危機,但當時得到這樣一個承諾,其實比什麼都重要。
1994
以下兩個事件沒有像前面兩個經濟波動一樣,造成那麼大的直接影響,但其長期帶來的作用仍然是巨大的。
第一個是1994年的分稅制改革。
稅收這種事情一般都由地方政府去做,地方政府收到錢後再按規定上繳。中央政府雖然負責制定稅收政策,但需要給地方政府留點財政收入,否則後者沒有錢,就沒辦法開展工作,這實際是中央和地方的利益分配問題。
1949年後,中央政府擁有很大的財政權力。改革開放後,中央政府向地方政府下放了很多財政管理權,地方政府享有了更自主的的權力。
當時稅收主要分三類:中央稅、地方稅和中央地方共享稅。地方政府僅需每年向中央交納定額的財政稅收,其餘的錢可以留下來自己花。這就是所謂的「財政包干」制度。
也就是說,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變得更加靈活,經濟發展好的省份財政收入會相當可觀,所以客觀上能提高地方政府發展經濟的積極性。
但另一方面,中央的收入是按照一定比例從地方收取的。其結果就是中央政府的錢不夠花,甚至還發生過向地方政府借錢的情況。
1994年,中國開始實施分稅制改革,重新劃分中央和地方的事權,重新劃分以上提到的中央稅、地方稅和共享稅的範圍,把歸中央的稅,比例提高一些,歸地方的就降低一些,中央要把更多的稅收拿到自己這邊來。
但是,想讓地方政府放棄一些收入,當然不容易。朱鎔基親自主導改革,他在全國各地奔波,在各省與當地領導會談,最終一一說服各省。
不過在這場博弈中,中央也做出了妥協,比如同意將土地出讓金的收入歸為地方政府所有,這就為日後「土地財政」埋下了隱患。
1998年武漢,勞作的農民
分稅制的效果相當明顯,1994年中央政府收入提高了200%,但同時帶來了很大問題。改革過後,中央和地方政府的收入比例約是6:4,但財政支出的比例卻是4:6。
這就導致財權與事權的不統一。所以,地方政府必須想辦法獲得更多收入,一是發展經濟,管理地方社會,二是官員升遷需要。
一個提高收入的快捷方法就是賣地蓋房,即「土地財政」。由於土地是國家所有或集體所有,所以地方政府可以通過低廉的價格徵得土地,然後高價賣給開發商,開發商蓋好房子之後再以更高的價格賣給百姓。
作為地方政府,一是能從開發商賣房的收入中收取部分稅收,二是蓋房的過程需要幾十個行業共同參與,如水泥、鋼鐵等,都包含著稅收收入,三是這個過程來來回回能提高GDP。
我們不能簡單的就認定分稅制是如今高房價的罪魁禍首,但地方政府的「土地財政」對房價上漲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應該是沒有疑問的。
1998
國有企業在中國的地位,是由經濟體制決定的。80年代以來,政府推進過好幾次的國有企業改革,一直到今天國企改革依然是政府的工作重點。
但截至目前,唯有1998年那次規模最大、影響最廣泛、引發的爭議也最大。
前面提到過80年代末的「價格闖關」失敗後,到90年代初,中國經濟開始逐步走上正軌,1992年鄧小平南巡更是帶動了一輪投資高潮。
在1996年前後,全國有大批國企實現上市,國企內部歡欣鼓舞,一些企業還給職工發行了原始股的股票(是不是原始股我忘了,但是有股票的)。
但這都無法解決國企內部的問題。1997年金融危機發生後,國內的經濟沒有受到正面衝擊,但海外需求萎靡直接影響到出口,中國經濟也難以獨善其身。
國內大量企業由於產能過剩,紛紛陷入困境,很多國有企業本來內部的問題(如債務問題)進一步暴露出來。所以在1998年,高層決定對國有企業實行改革。
政府的目標是「去產能」,對於國有企業的具體措施包括淘汰落後產能,兼并和淘汰落後企業,減員增效,下崗職工實行分流。
這次改革的負面影響是巨大的。兩個最直接也是我們感受最明顯的問題:一是部分地區經濟受到重創,二是下崗潮的影響。
受重創的地區,主要是以國有工業企業為支柱的地區,比如東北、四川。東北曾是中國的工業中心,集中了最重要、最大數量的國有企業群體。那場國企改革,直接導致大量東北國企倒閉破產,東北經濟開始走上下坡路。
2013年夏天瀋陽街頭一景
我個人認為,東北的衰退可以用「路徑依賴」來解釋,即在計劃經濟時代發展得很繁榮的生產模式,對經濟環境的變化反應遲緩,建國初期建立的「老工業基地」在改革開放後,或者是對新形勢估計不足,或者是利益集團固化,總之是錯過了改革的最好時期。
在中國對外開放市場之後,這種因為路徑依賴錯過而結構轉型窗口的後果完全顯現出來,東北就這樣在市場經濟競爭面前敗下陣來。
我想,東北的衰退會讓東北人五味雜陳,一方面年輕人可能在家鄉的工作機會少,很多都遠離家鄉到外地工作生活。另一方面,東北的復興也正是要靠年輕人,特別是懷念故土的東北本地人。我想政府應該想辦法把嚴重流失的人才再吸引回來。
隨著國企倒閉,「買斷工齡」、「內退」、「下崗」等辭彙也成了當時社會的寫照。據說1998年之後的幾年,全國有超過2000萬(具體數字我不確定)的國企職工被解除勞務合同。很多職工為國企工作幾十年,最後拿著很少的錢離開企業,自此與企業再無聯繫。
對於那一代生在國企、長在國企、整個工作生活圈子都在單位的人來說,這種離別帶來的、海量的「失望」、「悲傷」和「憤怒」,也只好被包裹進歷史課本的寥寥數語中。
文章來自知乎,凱迪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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