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屍體有點甜:舌尖上的東方木乃伊秘術
作者|潘沙,網易歷史頻道專欄作者,主攻西洋史與文化史。本文為網易歷史頻道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說起木乃伊,人們會不由自主聯想到神秘的古埃及,或是印加獻祭的童男童女乾屍。依照希羅多德的說法,古埃及木乃伊製造也是分流派的:一是取出腦子和內臟,用香料填充後再縫合包裹,這就是最常見的木乃伊;另一種則簡單粗暴,將杉樹油直接灌入體內,將內臟液化,也是異曲同工。有趣的是,這兩種流派竟然都踏遍千山萬水,傳入了東土中國。
舉一個人盡皆知的例子,《資治通鑒》記載:「契丹主至臨城,得疾,及欒城,病甚,苦熱,聚冰於胸腹手足,且啖之。丙子,至殺胡林而卒。國人剖其腹,實鹽數斗。載之北去,晉人謂之『帝羓』」。這個倒霉的皇帝就是遼太宗耶律德光,兒皇帝石敬瑭死後,後晉屢有叛意,他興起親征,結果大夏天一命嗚呼。後代史書,皆將「帝羓」歸功於一位御廚的靈機一動,使得他成了秦始皇的翻版。
遼·金面具銀絲頭網
然而,若深究歷史,「帝羓」也許並非妙手偶得的權宜之計,而是契丹人的一種慣例。宋人所著《虜庭事實》記載了這一葬俗:「惟契丹一種,特有異焉。其富貴之家,人有亡者,以刃破腹取其腸胃滌之,實以香葯、鹽礬,五彩縫之;又以尖葦筒刺於皮膚,瀝其膏血,且盡,用金銀為面具,銅絲絡其手足。」
契丹人會給死者穿上銅或銀絲編製的網衣。這種喪俗在其他民族中還從未發現過
《遼史拾遺》也有這樣一則舊聞:「虜使耶律迪卒於滑州,虜人倒懸其屍,出渣穢口鼻中,以筆管刺皮膚出水,以白礬塗屍令瘦,但全支骨以歸。」這本書乃清代儒生編修,仍舊貶遼為虜,頗有五十步笑百步之感。此處記載的防腐手段,與遼太宗的清理內臟略有不同,主要是放血排穢。兩種手段綜合起來,與埃及木乃伊的處理方式就極為類似了。1981年在內蒙古出土的契丹女屍,進一步證實了契丹的防腐技術。女屍肩膀與大腿下部有明顯的放血痕迹,體內銅砷嚴重超標,這也是人為進行防腐處理的結果。那麼,契丹人的「木乃伊傳統」又始於何處呢?這恐怕要靠元人的筆記來解答了。
中國最早關於木乃伊的記載,出自陶宗儀的《南村輟耕錄》里一個並不起眼的條目:「回回田地有年七十八歲老人,自願捨身濟眾者,絕不飲食,惟澡身啖蜜。經月,便溺皆蜜,既死,國人殮以石棺,仍滿用蜜浸,鐫志歲月於棺蓋,瘞之。俟百年後,啟封,則蜜劑也。凡人損折肢體,食少許,立愈。雖彼中亦不多得,俗曰蜜人,番言木乃伊。」陶宗儀可謂元明之際的博學之士,也為後世留下了許多驚悚的奇聞。比如這個蜜制木乃伊,就顯得很是重口味。臨終前要吃蜜尿蜜,死後泡在蜜里。關鍵是,百年之後還能入葯。古人似乎對這類偏方來者不拒,李時珍甚至把「木乃伊」收入了《本草綱目》,只是不知道彼時的江湖郎中能不能找到一具木乃伊一試究竟。無獨有偶,木乃伊在歐洲也有類似的遭遇,被吹噓成包治百病的神葯,碾成粉末服用更佳,直到20世紀初各大藥房還有出售。
有必要強調一下,陶宗儀記載的木乃伊,其實就是如今我們熟知的木乃伊。少有人知道,「木乃伊」的技術雖原產自古埃及,但這個詞卻是如假包換的阿拉伯語辭彙。大食國的mūmiyā,即英文mummy的詞源,是指塗抹過香膏或浸泡過蜜的屍體,初入中國曾譯為「無名異」「木蜜納亦」,都是讓人無論如何聯想不到乾屍的美麗名字。而這種伊斯蘭神葯,正是在宋初傳入中土。當時醫術記載:「味甘平,主金瘡、折傷、內損、止痛、生肌肉」,果然一直就被用作口服藥了。
細心的讀者可能會注意到,所謂蜜人,其實只能等同於古埃及木乃伊製作流程中的香料填充,處理內髒的方法失傳了嗎?且看陶宗儀記錄的另一則軼事:「至正乙巳春,平江金國寶、袖人臘出售。余獲一觀。其形長六寸許,口耳目鼻與人無異,亦有髭鬚,頭髮披至臀下,鬚髮皆黃色,間有白髮一根。偏身黃毛長二分許。臍下陰物,乃男子也,相傳雲,至元間,世皇受外國貢獻,以賜國公阿你哥者。無幾何時即死,因剖開背後,剜去腸臟,實以他物,仍縫合烘乾,故至今無恙。」這一條略為聳人聽聞了,侏儒無腸臟能活,有點像「比干剜心」的典故了。但至少說明,清楚內髒的木乃伊製造術並未失傳。再進一步,可以發現,「人臘」與木乃伊分別對應了遼代的「帝羓」和耶律迪死後的防腐手段。這並不是巧合,而是木乃伊製造術東傳的痕迹。契丹人又是如何從回回那裡偷來這項技術呢?很簡單,契丹皇后一族蕭氏來自回鶻,雙方的商貿往來不斷,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於是乎,我們隱約能看出一條線索:原產埃及的木乃伊,經過阿拉伯人發揚光大,形成「蜜人」與「人臘」這樣的流派,途經中亞傳入契丹和兩宋,最終成了舌尖上的一味中藥。當然,這其中的諸多細節,還有待考古資料的繼續發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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