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政策放開，他們多損失十幾萬元

圖 | CFP

江梅嗓門又提高了幾個分貝：「兒子快兩歲了連媽都不會叫！每次回去都躲你媽懷裡，摟著你媽喊『姆媽』啊！我辛苦十月懷胎，敢情是給你生弟啊！」　　

前言

二胎政策開放時，江梅和何俊康的第二個兒子，已經出生一年多了，他們為生這個孩子，付社會撫養費、產檢費、生育費、誤工費等十幾萬元，本來的小康之家，已被弄得快傾家蕩產。聽到新聞後，他們腸子都快悔青了。

這天，江梅和何俊康雙雙逢上「白轉黑」的轉班期，提早下工回家。

路過菜市場買了點菜，回到簡陋的出租屋，江梅就馬不停蹄地忙活開來。她必須在這三個小時內完成洗澡、做飯、洗碗、洗衣服等等。

洗過澡，江梅開始做飯。所謂做飯，也不過是在陽台用電磁爐炒幾個簡單的菜，泡一碗蝦米紫菜湯，再把早上剩的米飯加熱下。晚飯做好後，何俊康在狹窄的客廳支開一張小摺疊桌，幫忙拿碗端菜，然後順手打開電視，坐下邊吃飯邊扯家常。

這時，新聞聯播突然傳出：「堅持計劃生育基本國策，積極開展應對人口老齡化行動，實施全面二孩政策……」兩人聽到這句突然猛地噎住。

江梅和何俊康的第二個兒子，已經出生一年多了，他們為生這個孩子，付社會撫養費、產檢費、生育費、誤工費等十幾萬元，本來的小康之家，已被弄得快傾家蕩產。

現在放開了政策，他們腸子都快悔青了。

15年前，19歲的何俊康和18歲的江梅相識於外出打工的火車上，兩人是同鎮不同村的老鄉，又是同一所初中畢業，頓生親切感，很快走到一起。到了大城市，因沒文憑沒技術沒經驗沒人脈，他們只能從打零工開始。江梅做過小服務員、收銀員、清潔工；何俊康做搬磚工，卸貨工，搬家工。這些都短期工，沒有保障，還經常失業。一年半後江梅懷孕，他們回老家補辦婚禮。

婚禮後江梅留在老家養胎，何俊康獨自回城裡找工作。

機緣巧合，何俊康經老鄉介紹進入這家塗料廠。工廠制度完善、管理正規，工資高於其他小工廠，最重要的，還為員工繳納醫保和意外傷害險——這是小工廠少有的福利。雖然12小時的平均工作時長很累人，但是能尋到一份這樣的工作，對於何俊康來說已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彼時已為人父的何俊康，正需要一份穩定收入養家糊口。

十月懷胎，江梅順利產下第一個大胖小子，取名「威威」。江梅將孩子帶到一歲半剛斷奶，她就匆匆趕赴城市，和丈夫一起打工了。一晃又是十多年。

十年間，何俊康因表現出色被提升為車間班長，加上加班費平均每個月工資有5000元， 江梅工資也有3000元。夫妻倆一直住在離工廠不遠的民房裡，每月租金600元，平日自己買菜做飯，省吃儉用，其餘的錢全都寄回了老家。

12歲的兒子在老家念書，由爺爺奶奶照顧，每個月固定寄錢回去，其他事情基本不用操心。這些年他們也攢了點小錢，日子過得雖不寬裕，但也和諧美滿。他們合計著再好好努力幾年，買套房安家，到時候就能把兒子接到身邊一起生活讀書。

可是，意外的二胎，徹底地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意外的小生命讓全家人出現了重大分歧。

因為他們第一胎生的兒子，夫妻倆又都「非獨」，生下來就意味著一大筆罰款。現有生活節奏全部被打亂，生活質量必然受影響。夫妻倆想忍痛捨棄。

但是何俊康爸媽獲悉這個消息後，從未出過遠門的老兩口竟然專程帶著大孫子趕到城市，堅決要求留下二胎，他們認為一個人孩子太孤單，不能體會手足之情，將來長大遇到事情連一個商量的人都沒有，而且江梅都30多歲了，再過幾年就算想要再生也不容易懷了。

最終，江梅和何俊康的二兒子順利出生。隨之而來的就是掏空了多年的積蓄，又額外欠下一筆外債。因為超生，二胎的生產檢和生育費費用全部自費，又被徵收了一大筆「社會撫養費」，加上江梅上班的工廠是屬於化工塗料類，懷孕期間只好停工養胎，家庭收入一下子又減了不少。

為生二胎，全家直接經濟損失達十來萬。

這一天，當聽到新聞中說要放開二胎，江梅氣不打一處來，她用筷子用力敲打著飯碗，對何俊康抱怨道：「都是你爸媽，如果我們遲一兩年生也不至於白白扔了那麼多冤枉錢！這下，什麼時候才能買下房子，一家團聚？」

何俊康聽後也又懊又惱，雖然心疼損失這麼多錢，但是父母何錯之有？他們當初建議生下孩子時，也不知道國家政策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生都生了，再計較這些有用嗎？兒子是管你叫媽，又不是管別人叫媽。」　　

聽到這，江梅嗓門又提高了幾個分貝：「你還說兒子是管我叫媽？兒子都快兩歲了卻連媽媽都不會叫！每次回去都躲你媽懷裡，摟著你媽喊『姆媽』啊！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的不是兒子，敢情是給你生弟啊！」　　

何俊康沒想到會被江梅一頓搶白，臉一陣紅一陣白，乾脆低頭吃飯，不再做聲。江梅看著何俊康這副樣子，自覺言語過分，也低頭不吭聲了。　

「軒軒，不要亂跑，啊！摔倒了吧！」「嗚嗚……媽媽，抱抱！」

何俊康和江梅正埋頭互不言語地扒拉著飯，忽然被陽台外傳來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房東家有個和二孩子差不多大的胖小子，平時由爺爺奶奶媽媽三個人一起帶，嬌寵得不行，但是也十足可愛。江梅剛斷奶時太想念孩子，每次都都去抱抱這個小傢伙。

這小傢伙5個月大時，一次就能喝下足足210毫升奶，把江梅驚得不行，她突然想到：我家的小傢伙是不是也要讓他多喝點奶粉，補充營養？

江梅是生下二兒子4個月後回城復工的，孩子丟在鄉下老家由何俊康爸媽帶著。兩老雖六十多歲了，但在農村還算主要勞動力，一邊做農活一邊要養豬餵雞，平日也沒有多少時間精力去照顧小孫子。

在他們的觀念里，養孩子不就是吃飽穿暖不生病嗎？於是他們每天把小孫子餵飽穿暖，然後丟在院子中的大木桶里，再給點玩具讓他自己玩。定時過去看一下，把尿、喂米糊。

兩位老人每天要打掃豬圈雞舍、拌豬食雞食、菜地除草澆水、洗衣做飯，幾乎是從早忙到晚，能保證小孫子不餓著、不凍著、不出事，已經是儘力了。

△兩位老人能保證小孫子不餓著、不凍著、不出事，已經是儘力了。（圖：CFP）

江梅想著給小兒子買點奶粉帶回去，很早就開始攢錢囤積奶粉，回家前囤了12罐奶粉帶回去。她耐心地教公婆要如何餵奶粉，比如30毫升水要兌一勺奶粉，每次要喂120-180毫升，三四個小時喂一次，每天奶量不能少於800毫升。如此這般反覆交代才肯放心返程。

3個月後，江梅又扛回12罐奶粉，卻發現家裡奶粉只開了3罐。婆婆解釋，小孫子不愛喝奶粉，奶都是水哪裡吃的飽？還是米糊和米飯來得實在，頂餓又便宜，還關照江梅以後不要再買奶粉了，那洋玩意兒燒錢！

看著白白胖胖的小兒子，瘦了一大圈，黑黑瘦瘦又髒兮兮的樣子，江梅愧疚又氣惱，沒法改變公婆的育兒觀念，自己又實在無力帶在身邊，只能摟著小兒子在無人處悄悄落淚。

因為工廠一個月才能休2天，攢兩三個月才能湊夠四五天假期，江海一年都很難回去幾次。每次江梅回去看小兒子，都怯生生躲在奶奶身後，她心像被刀刺一樣疼，眼眶裡充盈的淚水使勁憋著才沒有掉落下來。

但是，血緣又是個神奇的東西。往往過一個晚上，小傢伙就開始黏媽媽，小腦袋在江梅懷裡使勁拱，小手甚至調皮地伸到江梅領口裡去抓媽媽斷奶後軟趴趴的乳房。江梅深情地凝視著懷裡的小兒子，享受著兒子對自己的無限依戀。這些年一直和爺爺奶奶長大的大兒子不知不覺間長成了小男子漢，對父母生分得很，而小兒子的出生讓江梅真正初嘗人母歡樂。

然而，短暫的相聚有多甜蜜，分別的那刻就有多痛苦。每到相處幾天後要離去時，小兒子都彷彿被拋棄般，撕心裂肺地哭喊，江梅心如刀絞卻不得不狠心提著行李，頭也不回地走出家門，一直走到村口才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忍受親子分離之痛的還有何俊康，可是為了多賺點加班費，他都半年多沒有回家看小兒子了，每次只有手機中的照片，摸不到、抱不了，也親不著！

● ● ●

「好了好了，別難受了！夜班要遲到了！」何俊康放下碗筷，關掉電視，繞過桌子摟住了江梅，安慰她。

想到夜班，江梅強忍心酸，止住了眼淚，只剩下抽抽噎噎地聲音：「你說我們把他生下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何俊康長嘆一口氣，無言以對。

擦乾淚，江梅也跟著嘆了一口長長的氣，端起碗就著涼了的菜，把碗里的米飯扒拉乾淨，然後手腳麻利地收拾碗筷。

他們還要趕在8點前去交接夜班，而孩子，卻不知幾時可以生活到身邊……

編輯：周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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