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位作家選出最喜愛的情詩

深情地凝視，不求回報地付出，不顧一切地靠近……

情人節前，英國衛報邀請了19名當代著名作家，選出各自喜歡的情詩，這些作家包括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1995)、愛爾蘭詩人謝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當代最好也最有爭議的作家珍妮特·溫特森(Jeanette Winterson)等人。衛報報道稱，完美情詩就像愛情本身一樣，因人而異。19名著名作家也選出各自不同的最喜愛的情詩。

對今年艾略特詩歌獎獲獎者約翰·伯恩賽德(John Burnside)來說，最好的情詩是那些表達出無法言表的愛慕之情，因此他選擇了瓦爾特·羅利(Walter Raleigh)《沉默的戀人》(The Silent Lover)。

近年言情小說暢銷書作家大衛·尼克爾斯(David Nicholls)，選擇了約翰·多恩(John Donne)的詩歌《早安》(The Good Morrow)，因為它表達了「互相的理解、平衡和堅貞」。

奈及利亞作家Chimamanda Ngozi Adichie選擇了來自聖露西亞的詩人德裡剋剋·沃爾科特的《愛之後的愛》(Love After Love)，因為它表達了現在非常流行的愛情觀：分手之後仍然要愛自己。巴勒斯坦詩人穆利德·巴爾古提(Mourid Barghouti)選擇了波蘭剛剛去世的作家維斯拉娃·辛波斯卡(Wislawa Szymborska)的《致謝函》(Thank-You Note)，詩中表達了對已經不愛了人的感謝。

北愛爾蘭小說家、詩人Nick Laird，鍾愛的是美國詩人弗蘭克·奧哈拉(Frank O"Hara)的《動物》(Animals)，它是一首輓歌式的作品，「但最好的愛情詩都來自對逝去戀情的憑弔，不是嗎?」

英國詩人、作家布萊克·莫裡森(Blake Morrison)，可能更加具有行動意味，他選擇了美國詩人托姆·岡恩(Thom Gunn)的《觸摸》(Touch)，《觸摸》中的愛人是床上的一堆衣服，和詩人一起相擁著被遺忘。

英國詩人Craig Raine，選取的詩歌更加契合情人節氛圍，所選詩歌的是英國作家約翰 ·富勒(John Fuller)的《情人節》(Valentine)(節選)，這首描寫師生戀的詩歌「詼諧地說出了老師的苦衷」。

有趣的是，英國桂冠詩人卡羅爾·安·杜菲(Carol Ann Duffy)，可能無法認同其他作家的情詩，更是自己新寫了一首。

靠近(獻給N.D)

[英]卡羅爾·安·杜菲(Carol Ann Duffy)新作

遠遠地，我們靠近，

在落在這裡的雨中靠近。

雨絲被光和空氣收集，

落在你我都在的地方。

曾被雨滴親吻過的唇，

正在慢慢靠近。

在我們渴望的空間的虛空裡面，

雲朵漂浮，一簇簇地從東飄蕩到西，從南飄蕩到北。

你在雲朵裡呼吸，，

雲朵瀉下傾盆大雨 將大地洗禮。

日頭出來，

收集皮膚上晶瑩的雨滴。

我微唇輕啟，

拼出你的愛稱。

早報記者 錢戀水 譯

本詩為卡羅爾·安·杜菲新作。卡羅爾·安·杜菲生於1955年，蘇格蘭詩人兼劇作家，現為曼徹斯特城市大學(Manchester Metropolitan University)當代詩歌教授。她的詩歌以一種通俗易懂的語言表現壓迫、性別、暴力等，在學校中廣受歡迎。

回聲

(Echo)

[英]卡羅爾·安·杜菲(Carol Ann Duffy)

當時的我，

正在清澈的池塘中尋找石頭和珠寶

而你的臉倒映在水中，如同井中之月。

我在水中期待著你的吻，

你的吻如同冰凝的火焰，

卻發現嘴邊只有一滴水珠停留

你的臉依舊迷人地映在水上，

可當我轉過身時，

卻空空如也。

【推薦作家】珍妮特·溫特森(Jeanette Winterson)，英國作家，當代最好也最有爭議性的作家之一。代表作品有《激情》、《櫻桃的性別》、《寫在身體上》等。

【推薦理由】我很喜歡這首小詩，它描述了戀愛中的思念和等待。也許，愛情不過是我們的自我迷醉。

致謝函

(Thank-You Note)

[波蘭]維斯拉娃·辛波斯卡(Wislawa Szymborska)

我虧欠那些

我不愛的人甚多。

另外有人更愛他們

讓我寬心。

很高興我不是

他們羊群裡的狼。

和他們在一起我感到寧靜，

我感到自由，

那是愛無法給予

和取走的。

我不會守著門窗

等候他們。

我的耐心

幾可媲美日晷儀，

我瞭解

愛無法理解的事物，

我原諒

愛無法原諒的事物。

從見面到通信

不是永恆，

只不過幾天或幾個星期。

和他們同游總是一切順心，

聽音樂會，

逛大教堂，

飽覽風景。

當七座山七條河

阻隔我們，

這些山河在地圖上

一目瞭然。

感謝他們

讓我生活在三度空間裡，

在一個地平線因變動而真實，

既不抒情也不矯飾的空間。

他們並不知道

自己空著的手裡盛放了好多東西。

「我不虧欠他們什麼，」

對此未決的問題

愛會如是說。

陳黎、張芬齡 譯

【推薦作家】穆利德·巴爾古提(Mourid Barghouti)，巴勒斯坦詩人、作家。代表作有自傳《我看見拉馬拉》。

【推薦理由】詩人辛波斯卡從來不以愛情詩出名。她的這首《致謝函》的魔力在於不從尋常處表達主題。她在詩中表達了對她已經不愛了人的感謝：「從見面到通信，不是永恆，只不過幾天或幾個星期。不是永恆」。她將我的注意力引到那些被我們習慣性忽略的原始的感情——愛的衝動，心跳，和情絲萬縷。

情人節

(Valentine)(節選)

[英]約翰 ·富勒(John Fuller)

你身上讓我迷戀的地方，

似乎都有些難以啟齒

我喜歡和你一起洗澡

在泡沫中嬉戲一兩個小時

我喜歡抱著你，

看著你睜大眼睛

幫你擦洗玉背，

讓你身上每一寸肌膚滑如凝脂

但是我卻只能通過問你尼采和叔本華的區別

來捕捉和想像你的尖叫和顫抖

或許這就是我的宿命

我喜歡猜出你的體重

送你一朵小花，

然後看著你的長髮，從肩膀滑落

就像泉水經過卵石一樣。

推薦作家：Craig Raine，英國詩人、批評家，代表作有詩集《希臘之旅》等。

【推薦理由】有一次有個牛津的教授問我，當老師的怎麼抵抗學生的美惑，我說：「看他們的論文。」約翰 ·富勒的這首小詩就詼諧地說出了老師的「苦衷」。

無題

(Untitled)

Anon 寫於1530年前

當西風把你吹得枯萎時，

小雨正在下。

如果我的愛人曾在我的臂彎，

我將好像又回到溫暖的床上。

【推薦作家】希拉裡·曼特爾(Hilary Mantel)，英國女作家，憑借歷史小說《狼廳》獲得英國布克文學獎。

【推薦理由】任何離家千里的人在陌生的屋簷下聽著陌生的雨滴時都會被這首古老而神秘的小詩所打動。有時候你很難相信你的愛人與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你越能清晰地看到他們的房子，他們的床，就越能體會到分離的痛楚。作者在詩歌裡給我們的留下的形象寒冷，孤獨，甚至身處險境。重聚遙遙無期。愛情所有的複雜情感都在這首詩裡得到體現：愛人不僅是家，更是通往回家的路。愛人是航船，愛人是港灣。

動物

(Animals)

[美]弗蘭克·奧哈拉(Frank O"Hara)

你還記得我們從前的模樣嗎

在日子啃著蘋果一天一天變胖之前?

感歎時光流逝並無意義，

但是我們的確會使一些小小的手段

來進行一些小小的突破

我們的整個過往就好像一頓晚餐

我們不需要計時器

也可以用冰和水調出美味的雞尾酒。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

我就不想變得更快或者更加綠色

你是我生命我最美好的存在

【推薦作家】尼克·萊德(Nick Laird)，北愛爾蘭小說家、詩人，代表作有《並非偶然》(On Purpose)等。

【推薦理由】我要推薦的是弗蘭克 奧哈拉的《動物》。儘管詩歌用了過去式，說明這是一首輓歌式的作品，但是最好的愛情詩都來自對逝去戀情的憑弔不是嗎。

在這裡

(It is here)

[英]哈羅德·品特(Harold Pinter)

這是什麼聲音?

我轉身，進入那件搖擺的房間。

黑暗中降臨的是什麼聲音?

將我們包裹的是怎樣的光的迷宮?

我們為何要轉身又回來?

我們聽到了什麼聲音?

這是我們初次相識時的呼吸聲。

聽，這個聲音就在這裡。

【推薦作家】安東尼婭·弗雷澤(Antonia Fraser)，英國歷史作家、傳記作家、偵探小說家，是著名戲劇家、2005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哈羅德·品特的遺孀。

【推薦理由】我八歲的時候，我最喜歡的一句是是伊麗莎白·巴瑞特·布朗寧的：「若要問我如何愛你，讓我數一數我愛你的幾種方式。」很久以後，哈羅德的詩歌成為我生命中的光芒。《在這裡》是我最喜歡的一首。儘管他已無法再吟誦詩歌給我聽，他的詩仍然是我最大的安慰。

觸摸

(touch)

[美]托姆·岡恩(Thom Gunn)

你已經熟睡，

我俯身，貼近你身旁，

我的肌膚對這克制的習慣，從自己身上蔓生的綠銹，以及外面的黑色霧沼已經麻木。

所以即使褪盡衣衫，

也只有徹骨堅硬的寒冷，膚淺的彈性，以及僵死的橡膠般的觸感。

你是床上的一堆衣服，

睡夢中的貓把爪子搭在你的身上，

並且輪流用爪子揉你。

但是，慢慢地，

我覺得是我自己的體溫，

或者是你的，

在黑暗的籠罩下一點一點地，

打破寒冷的僵局。

你轉過身緊緊擁抱我。

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把我當成你的母親，或者離你最近的一具可以在夢裡的大屠殺中抱緊的溫熱肉體?

現在，當我逐漸放鬆自己，

仍由自己墮入的是個巨大而古老的地方。

這個地方早已存在，

因為你早已經在那裡，

而貓更先於你進入。

但是這個地方的確切方位並不明確。

這個地方之前並不存在，

直到我們在持續的創造中互相觸摸，

黑暗的把我們孤單地包圍在繭中，

我們與所有人一起漫步在一個廣闊領域之後才開始存在。

【推薦作家】布萊克·莫裡森(Blake Morrison)，英國詩人、作家，代表作為回憶錄《你上次見你父親是在什麼時候?》(And When Did You Last See Your Father?)，曾被改編為同名電影。

【推薦理由】托姆·岡恩的這首《觸摸》中，他的愛人是床上的一堆衣服，和他一起相擁著被遺忘。這種匿名式的寫法讓這一對愛人給我們留下這樣的印象：他們是「與所有人一起漫步在一個廣闊領域」中的一部分。岡恩是一個同性戀者，但是他的愛人的性別並不明確，因為這首詩的主題是觸摸的獨佔性：觸摸，是我們都會用的打破寒冷僵硬方式。在詩中，「黑暗」這個語境出現了三次，但是整首詩卻表達了赤裸身體和他/她，或者任何物體相擁的溫暖熟悉的感覺。

早安

(The Good Morrow)

[英]約翰·鄧恩(John Donne)

我真不明白;你我相愛之前

在於什麼?莫非我們還沒斷奶，

只知吮吸田園之樂像孩子一般?

或是在七個睡眠者的洞中打鼾?

確實如此，但一切歡樂都是虛擬，

如果我見過。追求並獲得過美，

那全都是——且僅僅是——夢見的你。現在向我們甦醒的靈魂道聲早安，

兩個靈魂互相信賴，毋須警戒;

因為愛控制了對其他景色的愛，

把小小的房間點化成大千世界。

讓航海發現家向新世界遠遊，

讓無數世界的輿圖把別人引誘

我們卻自成世界，又互相擁有。

我映在你眼裡，你映在我眼裡，

兩張臉上現出真誠坦蕩的心地。

哪兒能找到兩個更好的半球啊?

沒有嚴酷的北，沒有下沉的西?

凡是死亡，都屬調和失當所致，

如果我倆的愛合二為一，或是

愛得如此一致。那就誰也不會死。

【推薦作家】大衛·尼克爾斯(David Nicholls)，英國小說家曾創作過暢銷小說《一天》(One Day)等。

【推薦理由】這首詩是婚禮最佳詩作之一，雖然我認為這個選擇其實有點奇怪。這不僅是因為這首詩有中學男生一般的稚氣未脫，或者因為這整首詩描繪的僅僅是臥室裡的風光。詩的第一節的最後一句話多少顯得流里流氣：「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但是我的心裡只有你。」但是詩的第二第三節開始了變化。當我第一次讀到這首詩的時候，吸引我的是詩裡所表達的不求回報的愛，是「請跟我走」的深深勇氣。這首詩是一曲人類共同的情感，理解，平衡的永恆的聖頌。因此，在婚禮上吟唱這首詩也許並非一個糟糕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