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揚言要對華盛頓「大掃除」的人，結果被華盛頓掃地出門了 | 冰川觀察

07-21

不論你喜歡還是不喜歡班農，他的觀點是前後一致的。而且他的觀點也最接近特朗普本人的觀點，或者說他最有能力用簡明清晰的語言替特朗普表達出能夠贏得其擁躉支持的觀點。

斯蒂芬·班農上周末的離職是遲早的事。

早在特朗普任命這位白宮高級顧問和首席策略師時，許多有影響的政治分析人士和媒體就已經在公開預測他何時被掃地出門了。

2016年8月17日，當班農加入特朗普那個當時一點也不被看好的競選團隊並擔任首席執行官時，他可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臨危受命」。如今他不得不離開這個自己一手組建起來的團隊，算起來正好一年。

▲唐納德·特朗普和斯蒂芬·班農

至此，這一屆白宮「西翼」的主要官員們已經全部換了一遍，而且這些辭職（或解職）大部分發生在過去一個月內：

7月21日，白宮新聞秘書肖恩·斯派塞辭職；

7月28日，白宮辦公廳主任賴因斯·普利巴斯辭職；

7月31日，白宮通訊聯絡辦公室主任安東尼·斯卡拉穆奇辭職；

當然，我們還不應該忘記前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邁克爾·弗林，他因「通俄門」事件而在今年2月13日辭職。

……

這些人都是唐納德·特朗普最初和最忠實的支持者，他們也是美國歷史上最短命的白宮官員——弗林從上任到辭職只幹了24天，普里巴斯也只幹了189天。

班農是他們中對特朗普的當選及其施政理念發揮作用最大的一位，有人將他稱為特朗普的「靈魂伴侶」，甚至是美國的「隱形總統」。因此可以說，班農的離職標誌著特朗普已經乾淨利落地清除了與自己一同「打江山」的昔日舊部。

特朗普最初搭建總統班底時的用人原則是任人唯親，他也從不避諱這一點。不過，他的親友團隊也分為調性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第一類是旗幟鮮明的反建制派，他們鼓吹經濟上的保護主義、政治上的右翼保守主義，其中包括班農、弗林以及司法部長傑夫·塞申斯等人；第二類是共和黨傳統建制派，他們試圖將這位喜怒無常的總統納入穩健的軌道，其中包括普利巴斯以及特朗普的女兒伊萬卡、女婿庫什納等人。

斯蒂芬·班農是特朗普身邊反建制派的核心人物。像特朗普青睞的許多其他重要官員一樣，他也曾是一位退役軍官、高盛銀行家。在加入特朗普的競選團隊之前，班農運營著一個名叫布萊巴特新聞（Breitbart News）的網站。

▲斯蒂芬·班農

這個網站經常發表鼓吹白人至上主義、反移民、反伊斯蘭以及具有陰謀論色彩的新聞和觀點。班農以「另類右翼」這個聽起來比較費解的辭彙重新包裝了這些含有種族主義、女性歧視和宗教偏見色彩的意識形態，它們後來都成為貫穿特朗普整個競選過程的中心議題。

因為這個緣故，班農成為一個非議不斷的人。弗林和塞申斯的名聲也好不了多少，前者在國防部任職時曾因「不稱職」而被解職，後者曾因「發表種族主義言論」而被共和黨控制的參議院駁回關於他擔任聯邦法官的任命。

班農的核心政治主張有二，其一是反全球化（他對自己要推行的所謂「經濟民族主義」從來就直言不諱），其二是反建制。這兩條也是特朗普競選時的主要綱領和當選後推動的政策重點。

很明顯，特朗普本人的觀點更加傾向於自己身邊的反建制派。據說，他的團隊圍繞是否退出《巴黎協定》產生過激烈的分歧，伊萬卡和庫什納主張留在協定內，而班農則是強硬的退出派。他佔了上風。

▲庫什納和伊萬卡

關於第二點，也就是特朗普一直聲稱的，要對華盛頓的權貴政治進行一次徹底的「大掃除」，其實正是班農的抱負。班農在布萊巴特新聞網站的同事曾滿懷欽敬地稱其為「蜜獾」，因為他是一個有著堅定不移性格的人。該網站的一位編輯對媒體說，「驅動史蒂夫的是政治建制派對美國政治發展的阻礙」。

在這些「另類右翼」看來，特朗普的當選意味著華盛頓建制勢力的盛宴已經曲終人散。現在，他們將取而代之。

但如今，這個揚言要對華盛頓進行「大掃除」的人，自己終於被華盛頓掃地出門了。斯蒂芬·班農這一年來的大起大落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就在班農被宣布離開白宮的當天，布賴特巴特新聞網宣布，班農將重新執掌這一「另類右翼」媒體平台。可以預計，經過過去一年中對主流政治的滲透，重新回到原點的班農今後將在這場意識形態戰鬥中扮演更加重要的旗手角色。

現在就斷言班農的離職意味著特朗普在共和黨建制派的壓力下被迫趕走身邊的「造反派」，白宮的政治將會從此「正常化」，可能有些為時過早。

20天前辭職的賴恩斯·普利巴斯出身於共和黨建制派，曾擔任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他善於同國會中的共和黨大佬們打交道，但他也沒能在白宮辦公廳主任這個要職上坐穩。

▲賴恩斯·普利巴斯

普利巴斯與班農雖然意見相左，據說關係也不融洽，但兩人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從來沒有在任何一級行政系統中擔任過公職。換句話說，我們可以將班農的去職理解為「業餘政客」不能適應複雜的官場，被「職業政客」取代的結果。

這或許更接近事實真相。政治是一門高度複雜的綜合藝術，並不是只讀過幾本政治學讀物的門外漢能夠輕易駕馭的，尤其是他們要伺候的「老闆」本人也是一個政治「菜鳥」。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作為特朗普時刻不忘掛在嘴上的「美國優先」戰略的首席設計師，班農似乎是特朗普的「親友團」中唯一擁有戰略頭腦的人。不論你喜歡還是不喜歡班農，他的觀點是前後一致的。而且他的觀點也最接近特朗普本人的觀點，或者說他最有能力用簡明清晰的語言替特朗普表達出能夠贏得其擁躉支持的觀點。

因此，特朗普一直在為容易得罪人的班農（據說很少有同僚能夠與他很好相處）做有力的辯護。

夏洛茨維爾騷亂髮生後，美國政界及輿論均嚴厲譴責白人至上主義者。一些批評人士在指責特朗普的同時，也把怒火指向了被認為是白宮內「極右民粹人士」領袖的班農，要求特朗普將其解僱。

▲夏洛茨維爾騷亂

但特朗普上周二（15日）在紐約出席一個活動時仍說，自己認識斯蒂芬·班農很長時間了，如果認為他是種族主義者或另類右翼分子，壓根不會考慮用他。」

不過特朗普同時還耐人尋味地表示：「班農先生的去留，讓我們一起拭目以待。」

有媒體報道說，過去幾個月，班農與特朗普在一些重大問題上發生越來越多分歧，甚至公開激烈爭論，這可能是特朗普對他日益不滿的原因。對特朗普來說，忠誠和讓自己感到受尊重是比職業能力更重要的。

壓垮這位「國師」的最後一根稻草，很可能是周四的一個報道。在接受左翼雜誌《美國展望》（The American Prospect）採訪時，班農表示美國和中國正在進行一場「經濟戰爭」，最終只會有一個獲勝者。

同時他還斷然否認了美國對朝鮮採取軍事打擊的可能性，這與特朗普上周發布的推文中所說的朝鮮將遭受史無前例的「怒與火」的威嚇根本就是在公開唱反調。

這難免不引起特朗普的憤怒。報道出來後的第二天，班農就從白宮捲鋪蓋走人了。

將要向白宮遞交辭呈的人還會有許多。

上周，特朗普宣布解散兩個頗受矚目的商業顧問委員會。主要的原因是已有幾家大公司的首席執行官相繼退出該委員會，以對特朗普在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市暴力事件上的態度表達抗議。針對拿起騷亂，特朗普不僅將衝突歸咎於白人種族主義者，也模稜兩可地怪罪於反對種族主義的抗議人士。

有人擔心，可能會有更多政府高層官員辭職以避免受特朗普牽連，例如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柯恩和財政部長努欽。這兩位都是標準的建制派，也是特朗普聲稱要推行的減稅和基建支出等重要經濟計劃的關鍵推手。

其中，關於柯恩可能辭職的傳言已經導致美國股市和美元走勢的明顯波動。雖然白宮官員否認了這一人事變動的傳聞，但綜合各方面信息，我們幾乎可以判斷，科恩曾經萌生去意，但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受到了強烈挽留。

問題是：習慣於按部就班的職業官僚中，有幾個能夠在這種變化無常、朝令夕改的氛圍中長久地工作下去？

陳季冰

冰川思想庫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