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壤下的傳說
來自專欄吾兄弟野30 人贊了文章
(網圖侵刪)
觀海樓真正出現在這座城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儘管以克拉夫特修士為首的神職人員們每日十分勤勉地四處布教,宣揚聖母的光輝,但苦於地域和文化巨大的差距,大部分百姓們寧願餓在家中求神拜佛,也不願意接受這個「外來宗派」的接濟。於是修士、修女們白天一刻不停地拜訪城中的大街小巷,夜裡則在燭火前商議如何才能夠讓人們接納這個陌生的宗教。
克拉夫特修士的筆記中表明,當時是一位年輕的修女最早發覺了城中不自然的事情。這一言論讓一眾修士們難以平靜,但修女給出的解釋卻意外地稀鬆平常。她指出在清晨的時候,幾條街道堆放垃圾的角落,總是時不時會出現一兩個舊紙箱,而到了傍晚,這些紙箱就消失不見了。
起初人們不以為意。畢竟這絕對算不上是什麼古怪的事情,只是清理日常的生活垃圾,這些紙箱應當也是被城中負責處理垃圾的專員統一運走了。但當眾修士、修女準備發起質疑時,那個年輕的修女繼續說了下去。
她一開始也和其餘的人一樣,只是將它們當作了垃圾。但直到她在遠處親眼目睹了一位垃圾管理員處理那些紙箱,才感覺到紙箱的異常。
她繼續解釋:那些專員總會將堆在那裡的紙箱一一打開檢查,有些紙箱他像是其餘的垃圾一般一股腦兒扔進了車裡,而另一些他則留在了原地。不一會兒,他會親自將它們一一平放在板車上——無論剩下了多少紙箱,他也只在板車上放置一層,絕不堆疊。
那些垃圾管理員們對待這些紙箱異常的舉措,的確給那些箱子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究竟是什麼東西需要讓這些管理員特殊對待,倘若是珍貴的東西,又為什麼要丟棄在街角呢? 克拉夫特等人當即認定這些被「特殊對待」的箱子必定隱藏著什麼秘密,並計劃第二天針對這一異常進行調查。
對於這一次調查,幾位修士在記錄中給出的描述各不相同,但在細節上都有著相仿的部分:拋棄嬰兒。以克拉夫特的記述為例:
清晨一對男女手牽著手從房屋中走出,將一隻破舊的紙箱棄置在街道的盡頭。那箱中分明還間斷地傳出啼哭聲,但那對男女並沒有回頭,手牽著手迎著日出的方向離開,像是走向了全新的人生。
其餘幾位修士的記述中給出的描述也均大同小異,據推測應當是反映了同一時刻不同街道上居民的行為。這一發現震動了教堂上下的所有神職人員,紛紛為這種大面積的棄嬰行為感到不解。為了了解這其中的緣由,他們找到了在城市中工作了十餘年的垃圾管理員——陳斗。
而最終表明,一切是因為貧窮。作為一座和海外隔離了百年之久的城市,在資本和工業的沖刷下,原本堪堪維持的平衡變得不堪一擊。社會底層的人淪為了資本家的廉價勞動力,靠著極低的薪水艱難度日。正因如此,新生的孩子成了每一戶人家的負擔,以至於貧困的人家將孩子棄置街頭也成了一件司空見慣的事。這些被棄置的孩子,將被當作城市垃圾,運往邊界的垃圾站。
而垃圾站中——那裡只有殘骸了。從陳先生口中了解,他每一次回到垃圾站,轉天運來的嬰孩們就都變成了野狗、耗子的口糧,最終只留下一片散發著惡臭的猩紅。
「我還能做什麼?」那位飽受質疑的垃圾管理員為自己辯解道。
他也只是一個深受貧窮折磨的老頭子。他沒有多餘的金錢去收養任何一個棄嬰,他沒有任何能力去改變任何現狀。他所能做的只有做好他自己本職的工作,處理好這些垃圾。但他始終堅持,自己在處理這些棄嬰的時候仍舊將他們當作人來看待。
修士們沒有反駁他。他們聯名向千里之外的教會寫了封信,詳細地反饋了他們的所見所聞,並請求援助資金來救助這些被拋棄的孩子。而與此同時,修女們走遍了大街小巷,將那些可憐的孩子們帶了回來,並將教堂的倉庫騰了出來,開闢出一件育嬰室。
於是在十年前,觀海樓就這樣迎來了第一批孩子。
隨後教皇批下來的援助金被交到了克拉夫特修士的手中,而那時一眾修士的腦海中都產生了一個念頭:此時此刻,他們終於可以拯救這個城市中的百姓了。
任何一位閱讀了克拉夫特手札的人都無法否認這些將生命奉獻給聖母的人,究竟為拯救這座城中的孩子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修士們四處走訪貧困的人家,告知他們可以將自己的孩子在教堂中寄養;修女們則沒日沒夜地在育嬰室忙上忙下,照顧孩子們的生活。
但在他們的努力卻並沒有得到理想的回報。由於巨大的文化差異,城中的人們並不信任這些金髮碧眼的人完全是出於好心——多年的貧困生話早已讓他們習慣了只為自己而活。
於是在兩月後的立夏,克拉夫特促成了第一場協商:貧困的人家將無力贍養的孩子託付給觀海樓的修士,而他們將會得到一筆不菲的「禮金」。而有了這一次的「協商」作為基礎,後續觀海樓對於棄嬰的保護和收養取得了重大的進展,以至於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收養模式」:幾位熟悉的面孔總在不停地向教堂輸送「新鮮嬰兒」。而教堂中前來禱告的人們也變得越來越多。
與此同時,城中無數人家的新生兒屢遭失竊。
從那時起,城中關於觀海樓的傳說興起。有人說,是觀海樓里那些金髮碧眼的怪人僱傭人販子來偷小孩。有人說他們是老虎變的金毛妖怪,最愛新生兒的血肉。同時又有人聲稱曾經觀海樓的妖人找到他們家,想要帶走他們的孩子。但也仍舊有人站出來證明觀海樓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助人們無力贍養的孩子,證明那些修士修女也是人,只是來自於另一個國度。
一時間,人們眾說紛紜。而觀海樓還是始終如初的屹立在那裡。
直到一場瘟疫的到來。
我們現在回顧當初的歷史,其實一切的導火索都是那一場瘟疫。克拉夫特修士最後的記述中有一段關於它的描述:
它來得迅速,來不及任何人反映就宣告了半數人生命的終結。而教堂中的孩子更是難逃一劫——狹小的育兒室讓病毒在他們之間肆意傳播,大半的孩子在兩三天中離開了人世。緊緊一兩天,他們的身體就會開始腐爛。為此我們不得不將它們兩三個為一組塞進為數不多的棺木中儘快下葬。
這讓我們感到不適,像是在處理一些發臭了的垃圾,但他們還是孩子啊,是無辜而寶貴的生命啊。但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將他們下葬後向聖母祈禱,希望他們能夠進入屬於他們的樂土。
然而在城市中的老百姓看來,這場葬禮是無比殘酷、滅絕人性的。它瞬間擊潰了那些教會捍衛者們蒼白無力的解釋,一瞬間將克拉夫特等修士變作了惡徒。人們在頃刻之間忘記了親手拋棄孩子的恥辱,咒罵這教堂是魔鬼聚集的地方,是它們招來了這場可怕的瘟疫。
於是他們手持熾熱的火把,帶著一顆顆熾熱的心將觀海樓團團圍住。克拉夫特等修士修女將那些孩子們一一歸還給了人們,隨後和教堂一同消失在火海中。
如今我們所到訪的觀海樓,不過是那場動亂後被重建的另一座教堂。那裡沒了吃人的魔鬼,沒了關押嬰兒的牢房,也沒了害人的瘟疫。它在火焰之中得到了凈化,又在殘骸之上得到了重建。而那些還未被焚燒殆盡就被埋藏在土壤之下的手札,構成了天使和魔鬼的傳說。
————————————————————
歡迎大家關注《吾兄弟野》
這是一個向寫作、閱讀愛好者開放的平台
吾兄弟野同時也感謝《故事販賣機》,
一個大佬雲集的原創故事平台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