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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裡的人生味兒

人活著是要吃飯的,但總不至於是一個人長期自顧自地吃,得有一些人來分享,並通過話語的表達,讓那種舌尖上的美食舞蹈,從肉體感官上、精神世界上產生更多的愉悅,於是有了飯局。

  一年之中,出席一次又一次的飯局,走馬燈一樣,風吹落葉一樣,飯局就像埋在馬路下的管網,密布在我們的生活里,成為我們最現實的人生。一次一次飯局,維持著親友同事之間的感情,細水長流,綿延不絕,或者,像熬的湯一樣,越來越濃。也有的人,通過一次一次的飯局,感情日漸疏遠,笑容更加模糊。在飯局裡,有多少大蝦與鮑魚,土豆與玉米,還有那些不斷變幻的地方,讓我們在夢醒之後被想起。

  那些清貧的年代,出席飯局,就是去飽餐一頓,打一個響亮的飽嗝後心滿意足地回家。所以那時候碰見人請客吃飯,總要問一句:「吃什麼啊?」後來變化了,不是太在乎吃什麼,而是問:「是哪些人在一起?」各種各樣的飯局,常常讓我們身不由己,甚至陷入人際關係的漩渦。一般來說,我不太喜歡官場上的飯局,太多的繁文縟節,畢恭畢敬,太多的勾肩搭背竊竊私語。那些飯局,總覺得一鍋好好的湯里埋伏著魚刺,隨時將喉嚨卡住,動彈不得。

  在一個單位混了多年,我與同事們也常常出席飯局,不想成為知己,也不會成為陌路。單位上最初的少女,到腆著大肚子,到眼角有了魚尾紋,水靈的皮膚開始鬆弛與粗糙,我明白了,飯局裡再好的養顏湯,也不能阻擋紅顏的衰老,時光的起皺。

  在這個利益鏈條相系人際蛛網相結的社會裡,絕大多數飯局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純粹的親情友情,當然也是有的。比如,我請父母去吃一頓「老鴨湯」,看見他們每喝下一口湯,我就由衷的幸福和快樂。我請一個分別多日的老友吃飯,我一般就請吃湯鍋、火鍋、鐵板燒之類的燒烤,因為我感到,中餐太正統,菜也容易冷下去。是受一位詩人朋友的啟發,在這種熱氣騰騰的氣氛里,一些友情會不斷發酵,並均勻地瀰漫到分別的歲月當中去。

  我生活在不大的城市裡,飯局也不少。從城東到城西,城北到城南,只要不堵車,一般不會超過一個小時的車程。有人說,都市裡人情冷漠,我想,是因為一次飯局的相聚,如果遇上堵車,簡直是一場時間的圖財害命。一位雜誌社的朋友,在電話里、QQ上常常熱情相邀我去那裡玩,他說會親自陪我品嘗美食風味。然而有一年真去了時,他從那邊趕過來,因為塞車,花了三個多小時。一次飯局過後,我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那裡,因為我不想為一次飯局,再讓他那麼難堪。

  當一個人進入中年以後的歲月,對頻繁的飯局會有一種厭倦,因為,家裡爐子上煲的湯才更養胃。每逢我看到那些一個晚上出席幾個飯局的人,我就想起在花朵上飛來飛去的蝴蝶。而原來飯局多如過江之鯽的人,因為飯局的稀落,也會產生不平衡的心理。我的一位忘年交朋友當局長時,請他吃飯的人需排隊「挂號」預約,從局長位置下來以後,一周也難得遇見幾個念舊情的人請他吃上一次飯。於是,他拿著一部相機,專門到公款消費的賓館前拍攝那些小車的車號,把材料舉報到有關部門去,大聲疾呼反腐倡廉。

  人生是一場飯局,飯局裡有人生的味兒,從繁華到落寞,從絢爛到平淡,從粉墨登場到靜靜歸隱。那些在炫目燈光下的飯局,正在輪番上演人生的大戲小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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