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貸老江湖自曝十年不倒秘訣

作者| 夏心愉

出品| 愉見財經

說起高利貸，愉記倒是認識一個在這行幹了十幾年的「老江湖」，人在寧波，多年來對他的客戶們起樓倒樓已經見怪不怪，市場資金面最緊、江浙一帶經濟最不好那陣，客戶壞賬多，他也日子不好過，有一個多月都把值錢家當搬到汽車後備箱里，樂呵呵說，再不濟就隨時準備「跑路」。每次找他喝茶，都覺得他頗具「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我在6年前（上一輪貨幣收緊之際）曾寫過他一篇特寫稿，談所謂江湖經驗的。今天看來，其中的一些「經驗」都還有價值。特做一期回顧系列，分享給各位。

順著發送到簡訊里的地址，我輾轉來到距離寧波市區10公里開外的一座水庫，見到了在常規的工作時間裡，正和朋友結伴悠閑垂釣的高利貸老闆「胖王」。

「只要同業拆借利息過3分，就說明是時候來釣釣魚了。」對於「愉見財經」的「為何浪費大好賺錢的時間來休閑」的疑問，「胖王」顯得不緊不慢。他喜歡在愉記提問時打岔，自顧自介紹他選擇的水庫因為少有人電魚而更適合垂釣。

這個幾乎不會進入他人話題邏輯的高利貸老闆，在寧波一帶從事民間資金拆放已經10年。

「現在外面說的那些跳樓、跑路的，都是後面進入行業的，或者外邦人，他們喜歡跟風追高，但放資金的，根本不能追高。我們這批老的沒出什麼大問題。」「胖王」自稱「老江湖」，2008年當地高利貸倒下一大批，他憑經驗存活了下來。

在這個「老江湖」的邏輯里，在高利貸行業內同業拆借利率高企時撤兵，以及真正了解寧波各地借款人的風格，才是常勝秘訣。

「借熟不借生、借短不借長、借零不借整。」「胖王」頭頭是道。

「抽水」的三個原則

「胖王」所說的開始撤兵的利息「3分」，是指月化利息，按此利率不計複利，年化36%。

因是行業內同業拆借的利息，所以「3分」可以理解為高利貸得到資金的成本。對於放款利率，「短期月息8分、1角都有」。「胖王」輕描淡寫：「不過到時候別人還不還，就是另一碼事了。」

按理說，高利貸發財靠高息，市場利率越高放錢應該越多。但「胖王」的邏輯剛好相反。經歷過2008年資金危局的他認為，畸形高息時應該「抽水」，而不是「放水」。

怎麼「抽水」？「胖王」目前的做法有三個原則。

第一，是對那些不通過銀行渠道的借款模式不再新增；

第二，是對已經到期或將要到期的借款進行催討，對於已經資金緊張的客戶儘可能「先收部分」，以縮小敞口。

最有意思的是，對於有可能，或已經還不上錢的客戶，「胖王」還有第三條「秘訣」——「找個接盤的」。

據「胖王」自己承認，他曾經在處理一筆壞賬時參與「包裝」其客戶的身家，甚至替客戶墊付了再借高利貸所需的費用（高利貸行規為先行支付利息），協助這名客戶成功從另一資金方處套來資金，償清他自己平台的借款。（愉記按：是不是很像今天現金貸們用的招數？「幫」客戶去借別人的來還自己的。）

對於當年的愉記，在問得月息後總喜歡計算年化利率的習慣，「胖王」嗤之以鼻。「我們又不是銀行，借錢不會借一年，圈子裡沒人會說年息。」

「胖王」說，寧波當地的高利貸，超過半年的就很難借。高利貸的風控行規是「借短不借長」，一般是快進快出，借幾天的銀行貸款「過橋貸」，或者兩三個月的資金周轉貸，給企業進出貨或救急。

小貸、銀行的「路子」

據「胖王」和他同為資金客的同伴透露，在當地，小貸公司和銀行都可能是高利貸做業務的「路子」。

據透露，在寧波的某些小貸公司，甚至是表面上「正規」者，如果以利率超過「銀行同期基準利率4倍」的計算方式來認定，其實都有「高利貸」的貓膩。他們的操作方法是「明裡一筆、暗裡一筆」，即借款人除需向小貸公司按照借款合同支付月息1.5分的「合法」利息外，還需要到另一處（該小貸公司關聯方）再行支付月息1分左右的另一筆費用。

此外，當地的一些資金客和個別銀行的關係很好，王總稱他們「能夠提供銀行貸款額度」。「愉見財經」了解發現，這種「神秘」做法其實相當於銀行資金掮客。「胖王」舉例，比如有貸款企業需要向銀行貸款1000萬，在本身貸款條件不過硬，或是銀行手頭信貸額度不夠的情況下，會找資金客幫忙。資金客的幫忙方法是先向該銀行支行存入1000萬，換取銀行對企業的等額授信；而企業所需要做的，則是給予資金客這1000萬的額外「貼息」。

「這種業務沒風險，年息一般超不過10%，按月不到1分。」他說。

對於種種依靠錢生錢的「吸血」行為，「胖王」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在浙江，從來都有一個金融機構內的資金價格以及一個真正反應市場供需和風險狀況的民間資金價格。而後者的數據才更有參考意義。

「放錢不放南三縣」

浙江民間金融「地緣信用」和「熟人信用」的特徵也存在於王總的放款邏輯中。「胖王」告訴「愉見財經」，當地高利貸借錢都是「借熟不借生」的。「新客戶一般額度低，老客戶申請貸款，額度會越來越高，利息越來越低。」

民間信用關係中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在「胖王」這裡非常明顯。

「胖王」說，寧波不大，他不只對客戶的生意情況了解，甚至對他們的家庭都很熟悉。按「胖王」的話說，客戶的房產貸了多少款，廠房和設備投資了多少，家庭兄弟幾個做些什麼生意，「跟老婆離婚就為了放點乾淨的資產過去」……這些，都逃不過「胖王」的「法眼」。

在這種熟人社會裡，「胖王」還說，寧波的本土高利貸經營者往往有一項心照不宣的風控原則，即「放錢不放南三縣」。南三縣指的是象山、寧海、奉化三地。其原因是這三地企業家對資金運作槓桿較高、路子較「野」、經營手段不容易被掌控、且「說不定哪天就找不到人了」。

當年採訪「胖王」那陣，愉記正好也在調查寧波企業生態。我發現，特別巧合的是，2011年開始的那輪民企「倒閉潮」，在寧波地區的象徵性事件有三起，分別是奉化唐鷹服飾、寧海鑫洋電器和象山中達建設接連爆出的經營危局。就這三起民企危局發生地來看，正巧是「胖王」風控最嚴的南三縣。

此外，在經濟不景氣的周期里，「胖王」還新增了「借零不放整」的規矩。按他的經驗，借款老闆們一旦資金緊張了，往往會把手頭的資金先還上金額最小的幾筆欠款，以減少債主數量，「每天也好少接幾個討債電話」。

同時，「胖王」認為，「借零不放整」也有助於把錢分散去不同的行業，類似於雞蛋放去不同的籃子。「經濟好的時候，所有行業都好，經濟不行了，行業是一個一個惡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