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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二公子命運不濟 無可奈何惟有死

1894年,中日在朝鮮開戰,袁世凱先將家眷遣歸,自己則在最後關頭金蟬脫殼,平安回到中國。此時的袁克文只有四歲,剛回國時住在煙台,每日以撿貝殼為樂事。次年,袁世凱奉旨往天津小站訓練新軍,克文又隨大人們遷往小站。1900年,袁世凱升任山東巡撫,克文等幾個兄弟姐妹正在出麻疹,不能見風,只好滯留在小站。此時義和團已被袁世凱趕出山東,日益向京津地區嘯聚。沈氏又一次表現出她女中丈夫的本色,果斷帶著小站的家人們買船走運河南下,於端陽節前平安抵達濟南。可以想像得到,以義和團與袁世凱的深仇大恨,若沈氏等滯留在小站,會有多麼可怕的結局。

  然而沈氏卻有著普通女人的通病,即溺愛孩子。克文是她的嗣子,也是她的希望,便有了更多溺愛的理由。她對克文千依百順,恣其所願,從不加以節制。因此,克文僅11歲時,便隨21歲的長兄克定去大明湖的畫舫上悠遊風月,「好妓好歌喉,不醉難休」去了。幾年後,他更是變本加厲,滿面春風,成了一個標準的濁世佳公子。

  好在袁世凱對克文充滿期待,他延請當世有名的才學之士如嚴修、方地山、董賓古等人做孩子們的老師。克文的聰明顯露無遺,他六歲識字,七歲讀經史,十歲寫文章,十五歲便可寫一手好詩詞了。而其中的方地山老師,更成為克文的忘年交。方氏是揚州有名的才子,出身書香門第,因科舉未中,轉而醇酒婦人,成了一個放曠不羈的名士。但他還算勤奮,經常在中英文報刊上投稿,並因個性張揚、見識不凡而聲譽鵲起,後來任教於北洋武備學堂,進入袁世凱的眼帘。袁欣賞他的才華,延攬他為門下的食客,並為他捐了一個四品候補京官。恰在此時他新納了一個小妾,容貌甚美卻未纏足,人皆笑稱之為「半截觀音」。他便寫了一副對聯掛在堂內,聯云:「捐四品官,無地皮可刮;賃三間屋,以天足自娛。」又在門楣上署了「大方家」三字,從此便以「大方」為號。他曾題一聯贈給袁世凱:

  出有車,食有魚,當代孟嘗能客我;裘未敝,金未盡,今年季子不還家。

  方地山雖不問政治,卻並不糊塗。袁世凱逝世後,他的輓聯是:

  論瓊樓風雨之詩,南國亦知公有子;承便殿共和明問,北來未以我為臣。

  「瓊樓風雨之詩」,指的是袁克文那句著名的「絕憐高處多風雨,莫上瓊樓最上層」(容後再敘)。由此可見,方地山雖視袁世凱為當代孟嘗君,有銜環結草之心,卻並不贊同洪憲帝制。不過,方地山和袁克文卻十分投緣,他的名士風度,對克文的影響極大。他二人雖相差近20歲,卻情同手足,多年後,方更把將女兒初觀嫁給了克文的兒子家嘏,兩人成為親家。大喜之日,他們的朋友林步屋致以賀聯:

  丈人冰清,女婿玉潤;中郎名重,阿大才高。

  從此,克文給方地山寫信時,抬頭總是寫「地山夫子親家」。兩人高山流水,焦不離孟。克文早方地山五年而死,身後蕭條,多賴方多方張羅,才得入土為安。 克文少時曾赴刑場觀看行刑,那日恰是處決一對姦夫淫婦。婦人因弒夫被施以凌遲,刑法極其慘酷,克文掩目不遑,淚如雨下,精神大為痛苦。不料等他長到18歲時,卻以蔭生授法部員外郎,從事的正是法醫工作。好在這本來便是掛名差事,他本不敢驗屍,一兩次敷衍了事後,乾脆便去也不去了。

  在李鴻章以遺言力薦的情況下,袁世凱於1901年繼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總領北洋六鎮軍事。1907年,滿族少壯派鐵良以加強皇權為名,成立陸軍部,將六鎮收歸中央,調袁世凱為軍機大臣兼外務部尚書。這六鎮是袁世凱辛辛苦苦操練出來的,上下視袁如父,呼之為「袁家軍」亦不為過,故此令一下,將士皆感憤慨。此時的袁克文年少輕狂,書生意氣,不免有些紙上談兵。他學著古之名將的口吻勸說父親:「竊聞太后用鐵良言,欲奪父親六鎮之軍。軍猶樹也,帥則巢於樹者也。今彼施斧斤於下,樹木既折,而巢寧有不覆者哉?今兵符未解,眾將不平,何如乘此士氣,親率六鎮,清君側,斬鐵良,以順民命。進可成王,退將危禍,千秋大業,請父親早定大計。」袁世凱固啞然失笑,又恐克文失言闖禍,只好將他訓斥一通,圈在內室中面壁思過,數月後才放他出來。

  1908年,光緒和慈禧相繼逝世,光緒的胞弟醇親王載灃成為攝政王。由於光緒的緣故,載灃對袁世凱恨之入骨,直欲殺之而後快。後經張之洞等人說明利害,才同意袁世凱以「足疾」開缺回籍「回籍療痾」。袁世凱匆匆踏上南下列車的普通車廂時,來送行的只有嚴修、楊度、端方的兒子繼先,以及名伶姜妙香等寥寥數人。嚴修和楊度結伴先來,袁世凱十分感動,執手叮囑道:「二位如此待我,我很感動,但流言可畏,二位還是早點回去吧。」嚴修說:「聚久別速,豈忍無言!」楊度則說:「別當有說,禍不足懼。」姜妙香是京師有名的生角,常在袁府唱堂會,如今見袁家勢敗,世態炎涼,有如戲文,不禁俠心大起,特地趕來送行。

  袁世凱的原籍是河南項城,地處豫東,毗鄰安徽。他年少時在項城組織「麗澤山房」和「勿欺山房」文社,並忝居社長,他日後的政治盟友徐世昌、張鎮芳都是當時的故人。然而他此次名為「回籍療痾」,卻並未回項城故宅,而是赴豫東北衛輝府的汲縣僑居。此事有個緣由,當初袁世凱任山東巡撫時,與同在山東為官的長兄袁世敦因事生隙,後來袁世凱的生母劉氏病逝,世敦即拿出嫡長子的身份,堅稱劉氏是繼室,不得埋入正穴。袁世凱與他爭執再三,仍然一無所獲,終於另置佳塋安葬了母親。經此事後,袁世凱便將自己分得的偌大祖產分贈親友,從此不復入項城一步。此外,衛輝地處京漢鐵路要津,袁世凱既有以退為進的政治動機,自然不宜返回地處偏僻的項城。

  袁世凱素喜豫東北的秀麗河山,早些年即託人在汲縣買得宅邸,有一個中院、兩個跨院,每院又有五進小院,合計約百餘間,佔地四畝。規模較小,惟景觀甚佳,可作消暑渡假之用。如今,袁家閤府遷來,人口眾多,此處是萬萬住不下的。因此甫一落定,袁世凱便決定在彰德府洹河北岸的洹上村修建新居。

  彰德即今天的安陽,是商朝都城所在,西望太行,百派爭流,風景佳絕,自古便是詩人騷客風雅雲集的所在。《詩經》十五「國風」中的「鄘風」、「邶風」、「衛風」共39篇,一度並稱「衛詩」,描寫的正是安陽至衛輝一帶的山水風情,此即所謂「鄭衛風流」的本義。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兩宋以降的大哲如「二程」、周敦頤、邵雍、耶律楚材、孫奇逢等都曾徜徉附近,或隱居避世,或講學傳道,就連慣會附庸風雅的乾隆皇帝也曾御輦經過。洹上村原有一處別墅,佔地200餘畝,為一何姓富豪所有,袁世凱攜風水先生而來,結果一眼相中,認為這是一個龍潛大澤的勝地,慨然決定買下。

  一個普通富豪的別墅自然配不上袁世凱,而且袁世凱正欲學秦將王翦,給世人以一個「求田問舍」的假象,麵糰團做富家翁,以打消政敵的疑心。他決定大興土木,在原有別墅的基礎上,造一座復金谷之舊貌、並山河而不朽的園林。然而園林是建築中的上品,如蘇州園林,一舉手一投足,無不氣度非凡,妙哉此心!若要修造園林,必有大匠出馬方可!

  這個偉大的任務交給了克文!這個年未及冠的十八歲少年,雖然悠遊風月,卻有著兄弟們皆不能企及的高雅氣質。論詩詞歌賦、書畫琴棋……所有這些與園林有天然親緣關係的稟賦,克文是不遑他讓的。

  袁世凱在寫給克文的信中說:「……余將讓汝監督園林。蓋余在北郭洹上村,新購得何氏舊屋一所,餘地約有三十畝,甚合建築園林之用。惟此種工程,非比住宅,可任工匠照圖營造,全在胸有丘壑者,隨時指點,何地宜鑿池,何地宜架山,通流則架橋,近水則建閣,劈徑通幽,種荷揖爽,亭台位置,花木安排,在在皆須細心擘畫,兼之樓閣亭台,又須品題匾額對聯,以資點綴,則落成後,庶有金谷之大觀也。……」

  當然,克文不可能是真正的「大匠」,真正的總工程師是著名的建築師朱啟鈐。朱啟鈐是瞿鴻禨的內侄,瞿鴻禨與袁世凱政爭失敗後去職,朱啟鈐也隨瞿辭職,然旋即被徐世昌籠絡。此次,袁世凱不計舊惡,請他為「將作大匠」,與克文一起,主持園林的設計和建築。朱啟鈐借鑒了蘇州拙政園和南京瞻園、熙園的特點,又結合了北派頤和園的優點,苦心運作,精妙構思,經過一年多的努力,終於在「太行障於西,彰河帶於北」的洹上村,造出了一座人境混一、合璧南北、氣象萬千的傑出園林,聯想袁世凱「庶有金谷之大觀」的期望,此園既依山傍水,遠在塵世之外,山川毓秀,造化垂恩,且可自主發電,自來水設施完備,自當遠遠超越了《紅樓夢》中的大觀園了。

  園林已成,花木已種,接下來便是文化的修飾了。整個洹上村只有袁氏一家,共九個院落,房屋逾千,大小月門、居室、亭台都須題寫匾額楹聯。袁世凱為園林題名為「養壽園」,匾額為紹興書法名家沈祖憲所題,袁自書園門楹聯為「聖明仰答期兒輩;風月婆娑讓老夫」;又自題園中正堂為「養壽堂」,楹聯集龔自珍句:「君恩彀向漁樵說,身世無如屠釣寬」;旁邊有「謙益堂」,「謙益」二字為慈禧在1902年寫贈袁世凱,故此堂供袁氏「出入瞻仰,用自循省」之用。除卻這幾處外,尚有「五柳草堂」、「樂靜樓」、「紅葉館」、「納涼亭」、「澄澹閣」、「澄淡榭」、「葵心閣」、「嘯竹精舍」、「杏花村」、「臨洹台」、「天秀峰」、「碧峰洞」、「椎峰洞」、「散珠崖」、「匯流池」、「鑒影池」、「卧波橋」等,以及「垂釣」、「蓋影」、「滴翠」、「枕泉」、「待春」、「接葉」、「瑤波」、「瀉練」、「洗心」等亭,其命名、撰聯、題寫,大多出自克文的手筆。恰巧試題匾額之日,袁世凱亦被一群幕賓簇擁著,如沈祖憲、閔爾昌、費樹蔚、凌福彭、王錫彤等,此情此景,真象極了《紅樓夢》的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這一日前來捧場的,還有張鎮芳、陳夔龍等袁氏親友,張鎮芳的公子張伯駒也隨父前來。勝園雅集,眾人心情舒暢,皆有詩作,袁世凱亦不例外。後來,袁世凱手訂一冊《圭塘倡和詩》,將這些詩都收錄在內,並刊行於世。袁世凱又披蓑衣、持綸線,扁舟垂釣,並讓人拍攝成照片,背面抄錄其遊園詩作,廣贈親友,且傳諸報刊,以安天下之心。

  袁克文對這次「蘭亭雅集」印象深刻,他在《養壽園志序》中寫道:

  「歲在戊申,先公引疾罷歸,以項城舊宅,已悉畀諸親族,且家人殊眾,未敷所居,乃初卜宅汲縣,旋遷百泉。逾歲,洹上築成,居室厥定。洹上村,負安陽北郭,臨洹水之上。村之左,闢地百畝,藝花樹木,築石引泉,起覆茅之亭,建望山之閣。漳河帶於北,太行障於西,先公優遊其中,以清孝欽後曾贈書養壽,爰命曰養壽園。其一椽一卉,咸克文從侍而觀厥成焉。茲先公遐逝,園圃雲荒,益滋痛慨,溯而志之,用紀林泉之舊耳。」

  然而,或許是沒有「大觀園」的名花之賞,這個名為「養壽」的淡泊之處對他沒有太多的吸引力。父親一代梟雄,固然可以絢爛之極,歸於平淡,與一些文士拈韻作詩;他卻甫入紅塵,正是平原放馬,易縱難收……因此,克文仍然頻頻出沒於京津或者滬上的煙花深處,洹上村只是他的驛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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