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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雪」如歌鑄詩魂——序王久辛再版詩集《狂雪》

顏培傑

(王久辛8-9歲時與少年小夥伴)

(王久辛20歲時在部隊寫作)

(王久辛21-22歲時)

(2014.10.王久辛在海南蘇東坡紀念館)

歷史沉澱,詩情永在。

1990年7月,《人民文學》刊髮長詩《狂雪》,民族巨痛滲入文字,凝成「史詩」般的緬懷。

1994年12月,「南京大屠殺血案」發生五十七周年,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前,凝聚著隴原二千五百萬兒女的「熾熱」史詩——《狂雪》,鐫刻在長長的紫銅詩碑。

2003年12月,南京大屠殺血案六十六周年之際,長詩《狂雪》移刻入紀念館悼念廣場的大理石詩牆內,長達39米。

今年12月,南京大屠殺慘案已經過去了七十七周年,長長的詩行與長長的詩牆,也歷經了20個春夏秋冬的風霜雨雪。

狂雪——這首誕生於上世紀初的1990年的史詩,幾乎從她誕生的那一天起,就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的讀者。她以沉寂的、肅穆的、莊嚴的表情,沐浴著日月光輝,瀰漫著自己獨特的魅力,每時每刻感染著前來金陵悼念的千百萬中外觀眾與讀者,其功在千秋,永昭人道。

2006年我在攻讀中文碩士,當代詩作閱讀頗多,面對片片碎語,常付以聲聲嘆息。學位論文選題,擬用古典理論「挑刺」當代詩歌,妄圖診斷弊病,提供療方。導師擺擺手,遞來一本墨色詩集:「無需悲嘆,他就不錯!」

詩集封面嵌入金色頭像,那頭像人物頭顱高昂,直視前方——那是中國現代文學奠基人魯迅先生,這是一本首屆「魯迅文學獎」獲獎詩集,作者王久辛。

詩集里的長詩代表作《狂雪》,是為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招魂而作,詩人用審美的複合式修辭的極致揮灑,抒寫民族的巨大創痛,淋漓盡致地表現血與火的殘酷與慘烈,處處飽含靈與肉的刺痛,刻滿深深傷痕卻不落點滴淚痕,用悲壯沉雄的火烈情感,不斷拷問人性的內質天良,直指民族的集體靈魂與國民的血性記憶,生成對人性善惡、民族精神、國家命運的深沉淵邃的思考。

彼時導師殷切話語,爾今要旨仍記在心:詩人王久辛卓異非常,寫作有雄心,詩藝有擔當,筆耕多年,成績頗豐;中國新詩詩史,繞不開詩人王久辛,當代詩史必有他厚重一筆。

導師言辭懇切,我責無旁貸。

2009年春碩士論文寫就,題為《王久辛長詩創作論》。提煉五萬餘言長文,寫成如下概評:「從人性的角度進入,直面內心的生存恐懼與生存抗爭,對醜陋的人性剔析式的批判與陽光人格的鍛鑄相結合,藝術地實現了勸誡的詩學理念。在形式上,實現了詩人主體『我』的強化裂變與時空的頻繁轉換,產生了史詩般縱橫捭闔的恢弘氣勢,並嘗試從聲音與顏色、膚感與味覺等角度進入,營造出陌生與獨特的意境,他工於詩歌語言的錘鍊,實現了語言內蘊的濃縮與爆炸。」

虧了恩師指引,方使邂逅久辛,這純屬偶遇。品讀詩集《狂雪》,深感其詩如峰,若在詩壇俊巡,早晚必瞻其高,必丈其長,這是必然。

讀詩撰文的一年裡,我深深理解了久辛。讀完我的五萬言長文,久辛亦欣慰:這個人懂他的詩。心有靈犀是對話的開始,久辛詩情澎湃,長詩佳作連連,幾年間又寫出《初戀杜鵑》《大地夯歌》《香魂金燦燦》《碧水紅蓮》《藍》等,我們的對話便以篇篇長詩為主題,通過電話郵件不斷深入,不斷延伸。

期間我們有過面談,「真人版」的詩人王久辛先生,與他的詩作有某種契合——颯爽挺拔的身姿透露出軍人的氣質,犀利的眼神里透出堅毅明達的光芒,沉緩的言語中藏著一團似火的激情。這是一位世故圓融的「老江湖」,但他洞穿世事卻不裝糊塗,人情練達卻沒有玩世不恭。相反,在談論詩歌創作與詩人責任時,他的言辭中處處流露出真誠與率真,面對當代詩歌,他滿帶「捨我其誰」的責任感。因此,他的詩作便不唱憂傷的小調,而常常奏響雄壯的大型交響樂。

也因了這份詩人的使命,從八十年代至今的三十多年裡,久辛躬耕詩壇,熬心煎肝,始終以清醒的頭腦,敏銳體察當下生活,窺視人性蛻變,反思國民養育現狀,拷問當下官員腐化的靈魂,思考人生「三觀」……胸有拳拳情,筆有萬萬言,強烈的責任心與使命感,激發他長年詩情不減,一如滔滔江河,滾滾東流。

作為首屆魯迅文學獎獲獎詩人,我們有理由相信:對於魯迅先生的藝術品格,詩人王久辛始終懷有勇於繼承與開拓的使命,這突出地表現在詩人對國民精神與生存現狀的再思考,和對藝術創作思維的再開掘。魯迅先生的作品具有刺入國民根性的冷酷,又懷有對國民苦痛的悲憫。王久辛的文學創作似乎也先天地滲入了魯迅直搗人心的力量。但他又在詩藝上有所發展,他拿的不是「匕首」與「投槍」,他操持的是「重型武器」,批判的「射程」更遠,歷史與當下連接的廣闊空間,是他縱橫捭闔的遼闊戰場。他關注的視野廣泛,創作的思維靈活,寫作的主題豐富,表現的手法多樣,激情澎湃,狂轟濫炸,打破了詩歌的固有容量,重建起屬於自己的意蘊空間。如此,也只有長詩的體式方可容得下他氣勢磅礴的情思與屈原「天問」般的層層逼問。

在詩藝品格的繼承上,王久辛不愧為「首屆魯迅文學獎」的獲獎詩人,某種程度上說,他為魯迅文學獎贏得了榮譽。

在詩藝思維時間與空間的開拓上,王久辛繼承了郭沫若、艾青、賀敬之、郭小川、白樺、食指、舒婷等「五四」以來的優秀的詩歌傳統與精神,是當代長詩創作領異標新又卓越非常的獨特無二的一位詩歌大家。

王久辛用長詩進入心靈的深處,以噴薄之激情與動人之深情抒寫我們偉大民族血火交織的抗爭史,發出了史詩般悲壯的強音。

王久辛用長詩負載狂飆突進的偉大時代激發的新思考,發出了震聾發聵的聲聲靈魂拷問。

惠特曼之於十九世紀國家上升時期的美國,寫出了意氣風發激情澎湃的《草葉集》;王久辛之於民族抗爭與復興的偉大時代,以長篇「史詩」把脈狂飆突進的跳動,寫出了《狂雪》等一糸列詩篇。他們的長詩抒情節奏中跳動著時代的脈搏,節奏自由奔放,汪洋恣肆,舒捲自如,具有一瀉千里的氣勢和無所不包的容量。

這決定了王久辛的洋洋長詩必然以「意」與「氣」取勝——意蘊多層交織,時空迴環往複,寫法錯雜多變,情感一瀉千里。雖然 「 意 」與「 氣 」的充盈掩蓋了文字的些許粗糙,但因為他的創造常常是靈魂的盛宴,技藝的炫耀,固而其詩歌創造的審美感染力,也實現了空前的撞擊天良、衝擊人心的巨大力量。

讀久辛的長詩需要有從容的時間和心理的準備,時下流行的快餐式閱讀方式,可用來「消費」一枚精巧的短詩,獲得短暫的情感遊憩,想用此方式享受或「消費」久辛長詩之高妙,基本不存在這種可能。

這是久辛長詩的尷尬,也是久辛的寂寞孤獨之源。

好在我們前進中的民族與時代有著太多的東西可以入史入詩,慣於「合為時而著」、「合為事而作」 的久辛,有的是耐心與時間來從容地瘋歌狂嘯。

歷史如詩,時代如歌,把握旋律,創新筆耕,「時哉時哉」,久辛必甘!

2014年12月13日,獲獎詩集《狂雪》即將再版並出現在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的公祭前夕。詩人王久辛邀我作序,我誠惶誠恐。他,詩壇耕耘幾十載的宿將;我,拜讀其詩七八年的「資深」讀者,我的區區讀詩感悟能配得上這沉甸甸的詩集嗎?詩人王久辛先生的回答很簡單:「 我的詩,你懂得」。

這「懂得」,透露出王久辛眼裡詩藝最重,詩情最深;這「懂得」,無關乎身份地位,無關乎交情深淺,只在乎情感共鳴與精神認同。

心靈的對話永遠是平等的吧,如此,我便頂著這「懂得」的頭銜,放肆地道出了我的閱讀感受。是為序。

2014年11月10日於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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