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同道 真實總是讓你意想不到
2009/11/19 23:59來源:YNET.com北青網北京青年周刊婁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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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0月14日,尤金·史密斯人道主義攝影獎首次頒給了一位來自中國內地的攝影師——盧廣。盧廣的獲獎攝影專題《中國的污染》先後獲得尤金·史密斯人道主義助研獎、年度尤金·史密斯大獎以及3萬美元的獎金。消息傳出,盧廣再次成為眾家媒體追逐的對象,從美國回到中國,一路上他的電話沒有斷過。 「採訪?!我沒有時間呀,你晚上來吧,和其他媒體一起,我把該說的一次性都說了。」 11月7日晚,推開盧廣家的門,盧廣正在電腦前向稍早一撥的記者介紹他拍的關於污染的圖片。電腦里幾萬張的圖片,被按照日期和地點分類排開,每打開一個文件夾,裡面的圖片都足以令人窒息。 「我發布出來的40多張圖片只是其中一個很微小的部分,還有更多讓人不寒而慄的照片沒有被公布,我會等到一個適合的時機來做這件事,我打算出一系列的書,關於污染、關於艾滋病、關於吸毒者,都是我用鏡頭記錄下來的事實。」 這一天,他已經接待了不知道第幾撥記者了,我的後面還有一家網站的記者準備著。盧廣有很強的個人保護意識,他不接受網站的視頻拍攝,理由很簡單,他還要繼續拍片,「越少人認識我,越有利於我去拍片子」。 第二天,他又要出發了,這一次是慣例的「回訪」。在採訪的過程中,他不斷告訴記者,「你們應該親自到那些地方去看一看,就什麼都明白了。要不要去?我正好要再去一趟,可以給你們帶路,明天就出發」。 盧廣的家更像是一間工作室,一整面牆被卧室的門分成左右兩個區域,左邊書櫃里擺滿了關於攝影的書籍,另一邊放著他獲得的諸多獎項,這次的「尤金·史密斯」獎盃與之前的「荷賽獎」獎盃分別放在不同的角落。我們的話題便從尤金·史密斯開始。 每按一次快門心都會痛 bq:你得到尤金·史密斯人道主義獎對你和環保事業都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l:首先尤金·史密斯是一個美國攝影師,上世紀70年代他去日本拍了一組關於水霧的照片,使日本人意識到了環境污染問題的嚴重性,從而完全改變了日本環境污染的問題。他們給我這個獎項,我想是因為組委會認為我這組照片和尤金·史密斯的很相像,可以給人們敲響警鐘。這個獎對我而言,只是對我這幾年努力的認可,雖然也開心但更多的是一種責任感,我想我今後一生都會去關注環保的話題,而另一方面,因為我得了這個國際大獎,這組照片得以讓更多的人去關注,尤其是那些有能力為百姓做些什麼的人們,我希望讓他們看到我的照片,從而去改變現狀,這才是我最大的收穫。 bq:你拍的這些照片中,最打動你的是哪一幅? l:我拍了幾萬張圖片,每一組圖片背後都是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都很打動我。2005年,西部開發的污染第一次震撼了我,後來我到了沿海地區,發現基本上每個沿海的縣都有化工園區,那裡的污水都流向了大海。我們吃的魚都是海里的,旁邊就是國家級的食鹽場。我當時很震驚。 今年4月份,我到了河南洪河兩岸,更加震驚。洪河已經被污染了20多年,兩岸的人們喝的都是被污染了的水。我採訪的時候了解到,這裡是一個癌症高發區,不僅僅是高發村,涉及的區域很大。有一個17歲的男孩,剛考完大學,一發病就是癌症,大學錄取通知書還沒到他的手上。他的父親兩年前因肝癌去世,現在就剩下他的母親。我去採訪的時候,他母親拒絕了。 另外一個家庭有個女孩,她16歲就結婚,22歲就去世了,留下一個4歲的孩子。這一系列的故事都打動著我,讓我反思:工業發展導致的污染給當地的群眾帶來了很大的傷害。而這些其實是能夠解決的,只是人們為了獲得更多的短期利益,而忽視了長期的利益,甚至是以犧牲生命為代價,作為攝影師,了解了這些事情,你能夠不去報道嗎? bq:你是用怎樣的心情去拍攝這些照片的? l:怎樣的心情?我希望把這些真實記錄下來,這是作為攝影師的責任。我拍過那麼多的題材,當你看到那些鏡頭下的人正在死亡線上掙扎的時候,每按一次快門,心都會揪似的痛。我拍過一對夫妻,家裡很窮,丈夫25歲就得了癌症,好不容易攢錢去開了刀,本以為沒事了,沒想到腫瘤卻又冒出來了,他們2009年3月剛有了孩子,孩子八個月的時候,我給他們拍了組照片,老公趴在妻子的肚子上,結果照片拍完沒多久,他的妻子就打電話來告訴我,他丈夫走了,當時孩子還沒出生。像這樣的事情我遇到太多了,每遇到一次,心裡都會特別難受。 bq: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照片帶來的影響力? l:拍的時候沒有感覺,而且影響力不是我弄出來的,是媒體。我拍的時候是按自己的想法努力去拍、去做,把這個事情做好,讓更多人了解到事件的真相,你說的影響力是因為所有人都很關心中國環境污染的問題,這也關係到每一個人生命的問題。如果連生命我們都留不住,我們還能留住什麼?! bq:你覺得污染的癥結在哪裡?根本原因是什麼? l:污染的根本原因就是企業主想獲得更多的利益,因為追逐利益而把自己的道德和良知扔在一邊,就是這樣。中國《環境保護法》最高罰款(額)是50萬,沒有刑事責任。作為一個一年有幾千萬、幾個億利潤的企業來說,這50萬算得了什麼?你罰吧,沒有關係,因為治理污水的成本不止50萬,可能要上千萬的費用,給你50萬沒有關係。所以靠罰款是沒有用的,真正要做的是追究其刑事責任,要制定更加嚴厲的法律。 拍起來像個亡命徒 bq:你在拍攝的過程中,會不會遇到危險?怎麼辦? l:危險遇到的太多了,但是我妻子說過,盧廣是個膽大心細的人,雖然很多時候看起來更像亡命徒,但一定會比較好地保護自己,也間接保護了周圍愛他的人。 bq:有沒有人想要賄賂過你? l:這樣的情況曾經不止一次出現。一些領導來北京的時候會給我打電話,說盧廣呀,你家在哪呀,我來拜訪你。我說我就是一個小老百姓,沒有什麼可看的,而且我也不在北京。我做攝影師就是因為我喜愛攝影。我現在的攝影費用都是我以前賺到的錢,我和別人可能不一樣,我賺到50萬可能就覺得夠了,別人覺得賺到100萬、1000萬都還不夠,還要繼續賺錢,但我希望生活簡單一點,比如昨天我可以乘飛機回來,多少錢?690,坐火車多少錢?210塊錢坐一個晚上,我肯定會選擇火車。我沒有那麼多錢,要節約的還得節約,比如住賓館,別人住兩百、三百、五百的,我住的都是一百以下的。 bq:目前中國同樣身份的人有多少?職業攝影師在中國是一個怎樣的狀況? l:中國有一些以風光、商業等為題材的自由攝影師,搞紀實的確實非常少。以目前的現實情況看,我這樣紀實題材的自由攝影師很難憑圖片本身維持下去。比如,我拍一組片子的稿費只有幾千塊錢,還不夠我這一路上的費用,很難維持。我老家是浙江金華那邊的,我好多年前就開始在那邊經營影樓和廣告公司,主要憑這些收入來補貼拍攝上的資金缺口。應該說作為自由攝影師我還是幸運的,雖然路上非常苦,但總不至於因為經費原因影響自己的計劃。 bq:作為職業攝影師,你覺得自己與攝影記者之間有什麼區別? l:區別還是很明顯的。攝影記者往往帶著更明確的目的,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去的,而我的工作更強調深入其中,發現細節、情節。比如很多時候我不急於去抓取瞬間,而是先去觀察、熟悉情況,這對攝影記者的工作性質來說是很難實現的。一個題材我可能會跟上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這是攝影記者做不到的。 bq:支撐你在紀實攝影這條道路上堅持近十年的動力,是社會責任感還是自我價值的追逐,或者兼而有之? l:我想是後者。做一個好的攝影師,這是我的夢想。我覺得當你從事的真正是一項事業的時候,你對社會的責任感自然也就體現在其中了,它不是我刻意要去追求的。 現在我已經不用再靠得獎來證明什麼了,我要做的是記錄下中國現階段所發生的事情,記錄是第一位的,這才是一個職業攝影師該做的事情。 bq:經歷得多了是不是就會比較看得開了?現在你的付出得到了社會的認可,是否可以認為,最艱苦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l:我並不是一個真正超脫的人,壓力和恐懼自然是有的,而且可以講是揮之不去的。以前外出拍攝路過寺廟的時候,我甚至也會去燒香、算命,當然,那只是尋求心理安慰的方式。我這些年的經歷,也讓自己形成了一個準則,那就是不對任何事情輕易下結論,包括成敗得失。未來怎麼樣我不知道,我們能做的只是盡人事,聽天命。對於我來說,危險隨時都是存在的。還有,當一個人接近成功的時候,一些外在的阻力,一些人為的干擾,也都會帶來麻煩。這都是我必須面對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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