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重返福島 你關心的核污染問題都在這兒了

今年是福島核事故六年。

六年前的2011年3月，我在首相官邸採訪，去洗手間要摸黑進去，周圍也是黑暗一片——因為核電站出了問題，全東京都要省電；幾乎24小時都有媒體在官邸院子里待命，因為來自福島核電站的消息每時每刻都在變 ——明明電視上的畫面，核電站已經冒出了白煙，但官房長官在記者會上卻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句話：「不會立即對人體健康造成影響。」

我的女兒那時候六個月大。因為自來水被污染，沖奶粉的水都要去澀谷區政府領。作為記者，作為媽媽，每天在採訪東電，採訪政府的時候，難以抑制地感到焦急和憤怒。

六年過去了。福島的食品是否安全？輻射是否仍在？我們再赴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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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島車站前空氣輻射0.17微西弗

在新幹線福島車站外，有一個當地政府布置的核輻射監測儀。空氣輻射是0.17微西弗，仍然高出東京（東京平均為0.04微西弗左右）。在飯館村，距離福島核電站45公里，農田裡的測量儀，數字指向0.41微西弗。

當我們前往福島禁區，遞上許可證，進入「歸還困難區域」大門的另一側，空氣中的核輻射，指向0.53微西弗。

△福島歸還困難區域

距離核電站越來越近，在10公里的地方，大熊町，路上設置的測量儀顯示，空氣輻射是3.5微西弗。而日本政府規定的核輻射上限，是每年1毫西弗，每小時不能超過0.23微西弗。這些地方都已經超標。 在福島核電站，此前公布了一個令世人震驚的數字，核反應堆內部的核輻射高達650希弗，這是人類只要停留數十秒，就會致死的高輻射。東京電力公司堅持，這個輻射只是反應堆內的小範圍，周圍的核輻射水平並沒有影響，但是民眾當然並不相信。

今年我們再次專訪核事故當時的日本首相菅直人，他說，若再發生大地震，福島核電站反應堆內目前的高輻射可能泄漏，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那就是，福島250公里外都要避難，包括首都東京。

在福島，當生活區的土壤輻射超過每小時0.23微西弗時，政府就會主導去除核輻射的去污作業。日本政府說，到今年3月底，福島縣內居民區的輻射去污，耗費2萬6千億日圓，動用三千萬人，歷時五年，終於將全部完成。但居民區外的土地，卻很多地方都放置不管。

阿部浩美，6年前，核事故後就返回故鄉福島，如今每天從事輻射測量。這一天，他在自家的院子里，挖下深5厘米的土，來測量土壤中的核輻射。測量儀顯示，土壤中的銫137是5487貝可。

越是靠近福島核電站，一路上，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黑色垃圾，裝在袋子里，集中保管，遠遠望去，如同一座座黑色的小山，那裡面裝的，就是去污作業後的輻射垃圾。如今，這些輻射垃圾，只有13%被運往中期儲藏設施，剩下的只能就地保管，因為實在找不到願意接納垃圾的地點。 3記者實測福島蔬菜 不超標可上市

在福島當地農協的直賣商店，我們看到很多福島大米、蔬菜。這些菜都是福島菜農直接送來的，首先要經過核輻射樣本檢測，然後才能夠擺到店面上。我們得到特別許可，和農業協會的負責人一起，把這一天農民送來的蔬菜，運到檢測室。

蔬菜先被送到廚房，切碎後，放進核輻射檢測器中。大約20分鐘後，蘿蔔的檢測結束。結果發現，這裡面沒有超標核輻射。負責人說，在核事故之後的一年裡，的確有水果檢測出輻射，但2013年以來，就從未檢測出過核輻射。

核事故後，人們擔心海水污染，除了政府限制捕魚外，福島漁民也自主實施限制捕魚。六年來，捕魚量從之前的兩萬五千噸，遽減到兩千噸，只恢復到之前的8%，還不到一成。至於人們擔心的核輻射，不過，福島漁業組織說，去年一年，超過八千條魚檢測輻射，但沒有一條魚輻射超標。今年3月，試驗定點捕魚的海域，從核電站20公里外，擴大到核電站10公里外區域。但在福島當地的超市，幾乎看不到福島當地產的魚。福島漁業協會說，福島的魚很多被運到東京或仙台。

而核事故6年後，對福島農產品，限制最嚴格國家是中國大陸，至今仍禁止包括東京在內的10個縣的所有農產品進口。而香港，已連續11年，是日本農產品出口最多的地區。

4患甲狀腺癌兒童過百人

截至今2月，福島患甲狀腺癌的18歲以下兒童達145人。不過，福島縣的專家委員會說，這與核事故並沒有因果關係。

核事故後，由於氫氣爆炸，核輻射隨著風向吹散到福島周邊地區，東京附近的千葉，茨城，也一度出現相當高的輻射熱點。然而，但同福島相比，其他地方的核輻射檢測，有的並不嚴格。研究食品輻射的小豆川，核事故後，一直前往福島歸還困難區域檢測核輻射。很多擔心輻射的主婦，會寄來大米蔬菜，他會幫忙免費檢測。宮城縣的大米沒有發現核輻射，而同樣來自宮城縣的大豆，則有5貝可輻射；雖然遠遠低於100的上市標準，但小豆川說，這輻射很顯然來自福島核電站。

我們採訪的醫生說，含有核物質的大氣也吹到了關東地區，居民健康不會沒有任何影響，「或多或少，甚至可能和福島遭受了同樣的大氣污染和輻射」，因此，輻射對健康的影響，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至少需要觀察十年後周邊居民的身體健康影響。

幾年前，我在家門口的商店買菜，想買日本南部的南瓜，一向親切的老闆娘突然板起臉：「我們這沒有南部的菜。都是東京附近，還有福島的。」——這就叫「風評」。

核事故後，政府很快就鼓勵民眾多買災區的菜，振興災區，很少有人有勇氣說出來自己的擔心，就好像節目中很多母親一樣，她們說：「要說擔心核輻射，就會遭到白眼，還不如不說。」

△福島禁區的空城

截至今年3月，311大地震，日本全國災民仍有12萬人，福島的災民中，政府指定避難區域和自主避難的災民，又面臨不同的困境。

我們採訪的一位福島盤城市的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在東京避難，但到3月底，東京都政府提供的災民住宅就要收回，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一家人擔心會流落街頭。她顫抖著聲音說：「誰不想回家啊。但福島輻射那麼嚴重，我不能回去。」

圖/文：記者 李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