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開東:每個學生都曾有一個北大夢,但……
近日讀到北大物理系俞允強老師公開信,深感震驚。
俞老師痛心疾首,北大電動力學考試125份試卷,不及格的佔比30%。
俞老師說,如果適當處理一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但覺得良心有愧,所以決定以資歷和名聲為「資本」,公開上網,自曝其丑,希望藉此一搏,引起學校領導重視,並把這看成是對自己工作40多年清華物理系最後的貢獻。
俞老師還感嘆,北大的目標是要提高為世界一流,長此以往,說不定會下滑為世界一流。
應該說,俞老師掀開了問題的一角。他急切地想要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
其實,答案並不難尋找。
第一,有意義嗎?
北大某心理學教授在演講中說:「北大一年級的新生,包括本科生和研究生,其中有30.4%的學生厭惡學習,或者認為學習沒有意義,還有40.4%的學生認為活著人生沒有意義。他們現在活著只是按照別人的邏輯這樣活下去而已,其中最極端的就是放棄自己。」
這太可怕了,這就是我們年輕時夢寐以求的北大啊。這些孩子都是天縱之才,天之驕子。他們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為什麼現在會覺得活著沒有意義呢?
一個簡單的道理就是,我們的教育從來沒有讓學生尋找意義感,只是讓學生追求分數,考個好學校。潛移默化中,考個好學校成了學生的終極目標。
一次次練習、複習、糾錯,就是為了多收三五斗,就是為了高考考個好分數,然後填報一所好學校,北大和清華無疑就是最好的學校。
但考上好學校之後呢?
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在意,學生考上好學校之後怎麼辦。
中學老師認為自己已經把佛送到西天了。大學老師則認為學習和生活都是自己的事。但學生卻沒有規劃自己人生的能力,很快陷入了人生的虛無。
意義感是人生賦予的,不是學校賦予的。學校本身沒有意義感,有時候反而會消解意義感。意義感也不是別人給予的,而是來自於自我的清醒和抉擇。
北大學生之所以覺得活著沒意義,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活著只是按照別人的邏輯來活,不是為自己而活。」
有個孩子這樣表述:「我不知道我是誰,我不知道我到哪兒去了,我的自我在哪裡,我覺得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我過去19年、20多年的日子都好像是為別人在活著,我不知道自己是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教育使得他們失去了自我,沒有活出自身的意義感和價值感,這才是最可怕的。
價值澄清理論認為,個人的價值或價值觀是經驗的產物,不同的經驗就會產生不同的價值。價值的形成與發展完全是個人選擇的結果。有效的價值形成過程可分為三階段——選擇、珍視、行動。
任何一條人生道路,都必須是學生自己獨立選擇的,他才會珍視,才會自主行動,才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才會發掘出意義感和意義感。否則就是與他的生命無關。
美國休斯敦兒童博物館中有這樣一個標語:「我聽過了,就忘記了,我見過了,就記住了,我做過了,就理解了。」
我看過後,把它進一步概括為:「我澄清了,我選擇了,我行動了,我就珍視了。」
如果連人生活著都覺得沒有意義,極端得想要放棄自己,那麼考試算什麼呢?俞老師的擔憂算什麼呢?不及格又算什麼呢?
第二,有用嗎?
從中學時代開始,學生就開始變得功利和實用。學生總是會衡量,老師所講的這些東西,高考會不會考,多少分,值不值得。
幾年前,有一次我講現代詩,講得酣暢淋漓。後來學生小聲插嘴,「高考作文不許寫詩歌,也不考現代詩,完全可以不講嘛。」
我當時就火了,說,「高考也不考吃飯,你不是每天都一餐不落嗎?民以食為天,不僅指物質上的米,也包含精神上的鈣和食糧。」
但說歸說,下堂課我就注意了,自然而然地減少了現代詩的比重。教學不但相長,也互相拉低。
到了大學,相信這些問題會更加嚴重,整個社會的功利主義喧囂而來,席捲而至,學生也算半個社會人了,怎麼可能不受到影響?
還是北大,錢理群先生說:實用主義、實利主義,虛無主義的教育,正在培養出一批「絕對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所謂「絕對」,是指一己利益成為他們言行的唯一的絕對的直接驅動力,為他人做事,全部是一種投資。
所謂「精緻」指什麼呢?他們有很高的智商,很高的教養,所做的一切都合理合法無可挑剔,他們驚人地世故、老到、老成,故意做出忠誠姿態,很懂得配合、表演,很懂得利用體制的力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一切就好理解了。孩子們會問,學了電動力學,將來找工作有用嗎?能多拿一些薪酬嗎?或者學得好,能有領導賞識嗎?能獲得更多的機會嗎?如果沒有,學這東西根本就是浪費。
而且學生也會認為,就算再不好也不礙事,俞老師總會有辦法的。他怎麼會和學生過不去呢?他怎麼會和自己過不去呢?他怎麼會和北大過不去呢?那不是太不懂事了嗎?學生萬萬沒想到,這一次俞老師挺身而出,以名聲相搏。
第三,老北大還在嗎?
當年魯迅對北大的評價是:第一,北大是常為新的,改進的運動的先鋒,要使中國向著好的,往上的道路走。第二,北大是常與黑暗勢力抗戰的,即使只有自己,而北大的校格也就愈明白。
北大的校徽就是魯迅設計的。上面的「北字」是兩個背對的人,下面的「大字」構成了一個正面站立的人像。校徽突出「以人為本」,其象徵意義在於,北大當肩負開啟民智的重大使命。
但魯迅眼裡的北大,是1925年之前的北大,是蔡元培的北大,或者是後蔡元培時代的北大。今天的北大,已經很難擔得起這個名聲了。
北大一些教授簡直吃錯藥似的,發表各種奇談怪論。
某副院長張開大嘴巴:「窮人上不起大學,是因為學費太低。」
某教授振振有詞:「中國99%上訪者是精神病人。」
某教授著名的「三媽論」,更是震驚世人。
當芙蓉姐姐登上北大百年講堂;當季羨林的名畫被職工盜竊,北大默無聲音;當北大最優秀的教授被趕走……
當這一切不該發生,我以為也不會發生,至少不會在北大身上發生的事情,都一一發生之後,北大也許早已經死了。豈止是死了,而且死得很難看。
首先是學術上的不端。
2002年,北大博導王某某,其撰寫《想像的異邦》,約有10萬字抄襲美國人類學家哈維蘭的《當代人類學》……
北大人類學重點學科帶頭人蔡某某,其所撰寫的《一個無父無夫的社會》,也存在大量剽竊現象,不久被坐實……
2004年,北大英文系副教授黃某某因其《艾略特——不滅的詩魂》大量抄襲Peter Ackroyd所著《艾略特傳》,北大不得不將其解聘。
2005年,北京大學歷史系何某某《美國「棉花王國」史》中的部分論點,抄襲美國政治研究權威學者李道揆先生《美國政權與美國政治》,最後聲名狼藉。
還有,北大特聘教授劉某某自稱自己曾獲得歐洲南方天文台的博士學位,其實歐洲南方天文台根本不授予博士學位。
現任哈佛大學數學系教授、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丘成桐抖出一個特大丑聞:北京大學40%的引進人才中大部分是假的。因為國外名教授全是全職,根本不可能在北大做全職教授。
但北大為什麼閉目塞聽呢?一是上當受騙,二是給自己臉上貼金,三是踏上世界一流的快車道。如此雞鳴狗盜,一地雞毛,這就是今天的北大……
其次就是精神上的萎縮。
2005年李敖北大演講時,一大小心說出一句大實話——今天的北大,太孬了。
但我堅決不同意李敖說北大太孬了。應該說,北大太聰明了。
中國人最厲害的就是聰明二字。說北大一些學生是精緻的利己主義,難道北大不是精緻的利己主義?北大越來越官僚化,越來越明事理,越來越失去了血氣方剛,越來越世故老人了。
今天未名湖的北大,就是當年燕京大學的舊址。燕京大學創始人司徒雷登,當年宵衣旰食、篳路藍縷創辦燕京大學,最後遺願就是能將自己的骨灰埋在燕園。
司徒雷登還因保護學校拒絕與日軍合作,被日本人關進了集中營。但司徒雷登歸葬燕園的遺願歷時數十年,幾經周折,還是折戟沉沙,最後安葬在杭州半山安賢園。
如果說,司徒雷登比較敏感,因為當年有一篇宏文《別了,司徒雷登》,尚可理解。
但北京大學多次拒絕「北大之父」蔡元培先生歸骨北大,這就更加匪夷所思,也更加耐人尋味。
這些年來,北大校友、知識界、新聞界不斷有名家呼籲,讓北大之父蔡孑民先生之靈歸葬北大,並且大家主動提出捐款協辦,錢不是問題。
北大先是不理不睬,後來實在搪塞不過,由北大校長辦公室回復,無非校園主體乃是北京市政府文物保護區,根據文物保護法,學校無權動土云云……
真是豈有此理?蔡元培先生是北大老校長,但迄今骸骨卻葬在香港華人永遠墳場,擁擠不堪,是可忍,孰不可忍。
對於北大而言,蔡元培先生是什麼?可以說,沒有蔡元培,就沒有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北大!甚至就沒有中國現代意義上的大學。蔡元培不僅再造了北大,也再造了中國大學精神!
一直到今天,北京大學最好的還是元培班。一方面享受元培先生的蔭庇,一方面又以保護文物,拒絕蔡元培歸骨北大。難道蔡先生之墓不是北大的文物?不是北大最珍貴的文物?
說句不客氣的話,也許正是失去了蔡元培,北大才如此失魂落魄的。
蔡元培不僅是北大之父,也是北大之魂。
我甚至想,如果蔡元培先生之墓就在未名湖畔,先生的銅像目光清澈,滿含期許,深邃高遠……一些無恥的教授或許會榨出皮袍下的小來,或許就會心有忌憚,不敢過於為非作歹。一些學生或許會因蔡先生受到鼓舞,找到一些人生的意義感和價值感……
但也許正是忌憚蔡先生的影響力,害怕出什麼亂子,害怕對比出今天北大的猥瑣,北大才如此拒絕蔡先生吧。這樣的北大,想來蔡先生也是不願意歸骨的。
前段時間,高曉松炮轟清華優秀生梁植,有一段話擲地有聲。
名校是什麼?名校是鎮國重器。名校畢業生是幹嘛用的?不是用來找工作用的。名校培養你是為了讓國家相信真理。這才是一個名校生的風範。一個名校生走到這裡來,一沒有胸懷天下的氣概,二沒有改造國家的願望。在這問我們你該找個什麼樣的工作,你覺得你愧不愧對清華十多年的教育?
我一方面覺得高曉松正氣,一方面覺得高曉松幼稚。人家梁植哪裡想著找你們問什麼工作?人家只是顯擺,只是演戲,只是做戲而已。這就是人家最精緻最精華最巧妙的所在。但高曉松竟然當真了,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在今天,北大清華如此,其他學校更是如此。這實在是普遍現象,因為社會如此。
本文絕非批評北大學生,也非詆毀北大老師,更不是齟齬北大。北大是很多人的精神家園,所有學子,都曾有一個北大夢。但這個夢,與蔡元培時代的烙印有關。思想自由,兼容並包,裹挾宇內,激濁揚清……
所有學校都可以墮落,但北大不能墮落。所有學校都可以死,但北大不能死,畢竟這是新文化運動的發源地,更是無數孩子的精神支柱。
相信北大不會死。畢竟還有錢理群老師,還有俞允強先生們,我從他們身上看到老北大的精神。
知識分子不能是知道分子,不僅要有知識、有學識,更要有膽識,擔負起時代的良心和責任,肩起黑暗的閘門,放孩子們到光明裡去……
情懷 熱血 能量
只為百姓說人話 不為權貴唱讚歌
但書人間善與惡 哪管湮沒與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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