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文化】絲路商都與探險家眼中的風情--喀什
《絲綢之路上--外國探險家的足跡》第七章
絲路商都與探險家眼中的風情--喀什
本章共二小節
在新疆,人們都熟知這樣一句話:「不到喀什,就不算到過新疆。」因為歷史上的喀什,在新疆的各個時期都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並為東西方文明的交流作出過重大貢獻,堪稱「新疆歷史的活化石」。今天的喀什,是新疆的縮影,最具新疆特色和維吾爾民族特點。
喀什地區位於亞歐大陸中部,新疆的西南部。三面環山,一面敞開,北有天山南脈橫卧,西有帕米爾高原聳立,南部是綿亘東西的喀喇昆崙山,東部為一望無垠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諸山和沙漠環繞的葉爾羌河、喀什噶爾河沖積平原猶如綠色的寶石鑲嵌其中。作為古「絲綢之路」的要衝關口,這裡曾是過往商旅的必經之地和休息調整的理想處所,也是新疆最早的國際市場和門戶之地,因而有著「絲路明珠」之美稱。如今絲路勝跡仍然遍及喀什各地,喀什的巴扎(集市)物品豐富,無奇不有。喀什是維吾爾民族的搖籃,是一部濃縮的西域經營史。喀什是古代幾大宗教的主要傳播地區之一,佛教、伊斯蘭教、基督教等曾在這裡盛行或流傳過,而且都曾留下珍貴的遺迹。
西域探險考察的大本營
由於喀什在塔里木綠洲的重要性,不僅歷代王朝把這裡作為經營西域的重鎮,而且到了近代,也成為列強各國關注的要地。其中尤以俄英兩國在此勢力最強。當時沙俄與英屬印度都在喀什駐有領事館。英屬印度駐喀什的總領事喬治·馬嘎特尼(中文名字叫馬繼業)與沙俄駐喀什總領事彼得羅夫斯基,都是喀什的著名人物。二人都曾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在不同程度上為許多來華的外國探險家提供幫助。比如馬繼業就一直積極支持斯坦因的探險,並在斯坦因第二次來疆時為他推薦了一位能幹的中文秘書蔣孝畹。而斯文·赫定首次深入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探險,也是由喀什起程,由麥蓋提進入沙漠的。不論是馬繼業還是彼得羅夫斯基,斯文·赫定都曾是他們的座上客。
三耳陶罐(4世紀~5世紀),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採集。
位於塔什庫爾乾的清代(17世紀~20世紀)蒲犁廳遺址
今日喀什人民廣場
紅其拉甫7號界碑
慕士塔格與公格爾、公格爾九別峰
艾提尕清真寺內景(喀什市)
乾果巴扎(集市)
深入大漠探險,必須有充足的給養,這是人所共知的常識。一般來說,外國探險家裝備的科學儀器等現代化設備,多是從境外運來,而日常生活必需品,都要在當地籌措。喀什作為毗鄰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重要商品集散地,可以為大規模的探險考察隊提供足夠的食品、草料、牲畜以及其他一些探險所需的生活品,而且喀什也是他們把在古遺址中所獲得的文物珍寶集中整理包裝後運往國外的聚集地。有時他們會把經歷了探險考察後已疲憊的駱駝與馬匹賣掉,用來籌集經俄國前往歐洲的運費,或是留待下一次探險考察開始,再購買新的牲畜、物品。
由於過往的人多,人們相聚的機會也就大了。喀什為不同的探險家提供了相互交往的機遇。斯文·赫定於1895年首次來到喀什時,便是在馬繼業的領事館中結識了年輕的英國軍官楊哈斯本。至於與馬繼業同為英屬印度政府服務的斯坦因,來到喀什的領事館更是有一種回到家裡的感覺。
當時英國駐喀什總領事館的住地被稱為「秦尼巴克」——中國花園。從第一任領事馬繼業,到最後一任領事艾瑞克·西普頓,這裡接待了許多各國的探險家,並給他們留下深深的記憶。馬繼業的夫人凱瑟琳·馬嘎特尼曾這樣描述這裡的花園:「花園分為高低兩處,沿著一個台階就從低處走到高處了。高處的花園裡長著果樹,還有各種各樣的蔬菜。這裡各種水果爭奇鬥豔,有桃、杏、無花果、石榴,以及白的或黑的桑椹……低處的花園裡鬱鬱蔥蔥地長滿了柳樹、榆樹、白楊樹,還有一種喀什噶爾本地的樹:吉格達爾(沙棗)。」
喀什又是一個重要的信息發布中心。自從英國軍官鮑爾追捕逃犯,經喀什、阿克蘇到庫車獲得了令世界東方學界震驚的古代寫本以後,有關民間流傳著大量古代寫本、抄本,塔克拉瑪干大沙漠中埋藏著神秘的古城和價值連城寶藏的消息,就不斷通過往來商旅、民間渠道、官方信息等多種方式,從喀什傳向帕米爾高原的另一方,傳向中亞的廣大區域,傳向遙遠的歐洲。而許多探險家把他們西域探險的第一步邁入喀什,以獲取更多更切實的信息。這一切都大大地激發了各國探險家對西域探險的興趣和將探險考察進一步引向深入的決心。
當然,各國探險家們來到人群熙攘、各色人等混雜交匯、各民族聚集的喀什,不僅能從官方與民間獲得有關信息,而且還可從樸素而又繁雜,平靜、遲滯而又變化多端的中亞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城市獲得古今相通的靈感。
木雕佛立像(6世紀),巴楚縣圖木舒克佛寺遺址出土(德國探險隊挖掘)。
泥塑菩薩頭像(6世紀),巴楚縣脫庫薩來佛寺遺址出土(伯希和挖掘)。
喀什地處帕米爾高原和塔克拉瑪干沙漠中間。對於探險考察者來說,不論是翻越一道道達坂,飽經高寒缺氧的困擾、大小「頭痛山」的折磨,走出「生命的禁區」,突破帕米爾群山和喀喇崑崙峰巒的羈絆,抵達回到紅塵的第一個通衢大邑,還是穿過一道道早已乾涸的河流與一望無際的沙海,倍受乾旱缺水的煎熬、沙塵與烈日的攻擊,脫離「死亡之海」,衝出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重重屏障,見到充滿希望的第一片綠洲,喀什噶爾都是他們調養身體、撫慰心靈的聖地。斯坦因這樣表述他的感覺:「經過兩個月匆匆行程的整日勞累已極度疲乏,在朋友家中精心安排的環境里休整,真是個令人高興的變化。暫時從野營生活的瑣碎事務中擺脫出來,在他們友好的陪伴中,我可以享受到所有能與歐洲聯繫在一起的生活方式和有趣的思想觀念。現在,我擺脫了一個普通的歐洲人似乎難以避免的外界干擾和忙亂,生活得安然自在。」正如一位研究者所形象比喻的那樣,如果說18~19世紀的上海是「冒險家的樂園」,那麼,當時的喀什噶爾就是探險家的「世外桃源」。
帕米爾吉日尕勒古驛站
艾提尕爾清真寺(喀什市)
伯希和到喀什噶爾李道台家訪問
喀什城區的北門(法國考察團攝)
法國考察團在喀什附近測量
俄國駐喀什總領事彼得羅夫斯基(左)
喀什老城(斯坦因攝)
大谷探險隊在喀什的英國領事住房門前與當地官員及領事館人員合影
18~19世紀,整個南疆地區的醫療條件是相當落後的。但當時的喀什相對來說條件「優越」,不僅可以找到中醫、維吾爾醫,而且有熟悉西醫的醫生與藥品,還有瑞典傳教士所建的醫院,這可能是整個南疆地區最「現代化」的醫院,也是外國探險家可以享受到的最好的醫療待遇了。當年,斯文·赫定在衝擊慕士塔格失敗並得了高山病後,曾在喀什得到治療,並曾在此調養熱病。而德國探險家格倫威德爾在第三次中亞探險剛一開始,就病倒在喀什,經醫治,健康好轉後才動身前往圖木舒克。
提起圖木舒克,法國人伯希和在這裡的經歷頗具文學色彩。1906年伯希和經由俄領中亞來到喀什,經過6個星期的準備,計劃前往庫車地區,在圖木舒克做短暫停留,發現了一處遺址。其實這處遺址以前也有其他探險家造訪,只是或未能引起注意,或是像德國人一樣準備留待以後發掘。而伯希和無意中用馬鞭一挖,居然掘出一個有著希臘風格的小佛像。雖然當時他們的行李包括冬衣在內已運往庫車,可是伯希和還是決定在此做進一步的發掘。6個星期之後,雖然他們倍受寒冷的折磨,但是卻滿載著彩色佛像和大批文物前往庫車。
喀什的英國領事館外景
阿帕克霍加麻扎的高低清真寺
賣饢的維吾爾族巴郎(小男孩)
正因為喀什的獨特性,幾乎所有過往西域的外國探險家都曾品味過喀什的風韻,並且留下了深深的喀什情結。正像一位研究者所言:「可以肯定地說,沒有喀什噶爾,西域探險史就完全是另一個結構了。」
探險家眼中的喀什風情
早在元代(13世紀~14世紀)馬可·波羅途經喀什時,便對這一絲路都會的情況做了描述:「(喀什的人民)他們從事商業和手工業謀生,特別是紡織業尤其發達。他們擁有美麗的花園、果木園和葡萄園。棉花、亞麻和大麻的產量也很豐富,由國內的商人運銷世界各地。」儘管人們對馬可·波羅記述的準確性尚存在著疑問,但是我們從今日喀什作為新疆最大的產棉區,瓜果品種之多、質量之好在全疆首屈一指,巴扎(集市)繁盛,民族特色的手工藝品獨樹一幟等方面,仍可遙想當年馬可·波羅所見情形。
日本探險家橘瑞超曾這樣的評價探險發現意義上的喀什:「儘管喀什自古以來就是一個較大的城市,已經有幾名懷有和我同樣目的的外國人嘗試做過一些發掘,但是沒有發現一樣有價值的東西。」但是喀什的人文環境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聚集在喀什的人種之多,簡直可以說是人種的展覽會。首先從國籍看,可以舉出中國人、俄國人、英國人等;而俄國人中又有安集延人、撒馬爾罕人、塔什幹人,也有純粹的俄羅斯人;中國人、英國人也是同樣。所以各方面、各種各樣的人種聚集在一起,好像在開種族博覽會似的。」
描眉的少女
巴紮上的塔吉克婦女
塔吉克織毯
塔吉克族見面吻手禮
喀什作為南疆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商品交易的繁盛,使這些見過世面的外來人,也大感吃驚。由於歷史的原因,喀什市有新城和老城之分,人們又根據人員居住和活動的情況稱之為漢城與回城。新城原本主要是用來駐軍,但隨後圍繞駐軍的商業活動頻繁起來,並逐漸形成規模。儘管斯坦因像大多數歐洲探險家一樣,總喜歡把東方的一切事物同歐洲文明聯繫到一起,但他畢竟看到了這裡商業的繁榮和與中原內地的密切聯繫:「一路騎行穿過新城北門,郊外完全是鮮明的中國情調,到處都有成群的中國士兵和異域不同民族的婦女。小商販大都是中國漢人,貨攤陳列的貨物也都是迎合漢人口味的。」而商品品種之多,也出乎他的意料:「穿過城門後我們踏上寬闊的街道,更使人感到如置身於古羅馬城堡之中,除各種公用建築外還有兵營和主要市場,街道把整個新城從南到北一分為二。這裡的中國店鋪比『老城』要多得多,光線明亮,看起來也整潔而誘人。」以致像斯坦因這樣本不喜歡把購物作為一種消遣的人,面對琳琅滿目的商品,也開始一路尋找帶回家鄉作為禮物的商品,「似乎時間都不夠用了」。
作為一個有耐心的探險家,斯文·赫定善於與各方協調好關係,因而不論是喀什的中國官員,還是俄國領事、英國領事,都與他私交甚好,各種應酬是免不了的。他曾這樣記述了「上流社會」的出行與一些禮數:「我到喀什噶爾以後,第一件事情是去拜訪張道台。……第二天,他來回訪我。他的五光十色的隊伍排著走進領事館來,實在是非常好看。最先是一個騎馬的傳令官,每走五步很響地打一下銅鑼。後面隨著一隊步行的人,拿著鞭子和短刀給他們的大人清道。道台坐了一輛好騾子拉著的小轎車。兩邊還有人拿了很高的傘和帶黑字的黃旗隨著走。最後是一隊騎著白馬、衣飾講究的衛兵。」當赫定與俄國領事一同應約赴宴時,他描寫道:「我們的俄國式隊列比中國的簡單些。一個中亞老商人騎馬開道。一個騎兵拿著俄國國旗在我們的車子前面走。我們後面隨著兩個衛隊官和十個穿白軍衣的哥薩克兵。我們走過全城和各種商場……到了道台門衛的時候,響了兩聲禮炮。主人和他的隨員在裡面的院子中迎接我們。」這種中西混雜、半官半民的禮儀,大約也只有在19世紀末的喀什才能見到,但真實地反映了喀什的特點。
巴紮上的民族特色物品受到各國顧客的喜愛
喀什老城的民居
製作陶器
待售的甜瓜
瑞典著名東方學家、外交家貢納爾·雅林曾於1929和1978相隔近半個世紀兩次訪問過喀什。初來時他是一個血氣方剛、對東方充滿嚮往的青年,再訪時已是一個著名的東方學家、資深的外交官。在他那追溯時光的筆下,《重返喀什噶爾》這部著作反映了濃郁的異域風情、古樸的民間習俗、色彩紛呈的民族文化,真實地記述著一個考察者的經歷和成果,也抒寫著一位學者獨具慧眼的感受。
斯坦因獲取的樓蘭文物,從阿不旦經喀什運回英國。
考察者在沙漠上安裝帳篷,喀什(法國考察團攝)。
泥塑菩薩像(6世紀),巴楚縣脫庫孜薩來佛寺遺址出土(伯希和挖掘)。
巴楚縣脫庫孜薩來佛寺遺址(伯希和拍攝)
須達太子本生圖(浮雕)(6世紀),巴楚縣脫庫孜薩來佛寺遺址出土(伯希和挖掘)。
三仙洞,喀什市(斯坦因攝)。
塔什庫爾乾的古堡,自東南望(斯坦因攝)。
1929年,雅林一到喀什,便感覺好像置身於為拍攝電影《一千零一夜》所設置的場景中。「狹窄的小巷子里到處都是不同民族的人流。有錢人和貴族騎著氣度不凡的馬,馬鞍子上蒙著綉有精美圖案的毯子,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穿梭而過。那些不太富裕的人騎在毛驢上,而窮人們——他們是這城市人口中的大多數——則步行。」「剛到喀什噶爾,我就被這裡的毛驢迷住了。這些毛驢是世界上最有耐心的動物。在喀什噶爾的巴紮上,人們可以看見裝得滿滿的口袋重重地搭在毛驢背的兩側,它們的主人騎在上面,還抱著一個或兩個孩子。沒有必要給毛驢戴上籠頭,只要驢主人騎在驢身上,手裡提一根棍,就可以引導他的驢穿行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喀什噶爾各個巷子的兩邊都是鋪子。鋪子的主人盤腿坐在鋪著的地毯上,等待顧客的到來。他們用不著吆喝著拉客。吆喝著拉客是那些街道上沒有固定攤位的小販們的特權。」「在巴紮上,每一個行業和工藝行當都有它們固定的場所。在編織巴扎和地毯巴扎,寧靜而且沒有嘈雜聲,這與銅匠巴紮上的噪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食品巴扎地處特殊地段。這裡集合了各式各樣設備簡陋的飯館和露天小吃攤子。在食品巴紮上你可以買到現成的吃食。大師傅們會給你端來可口誘人的各種飯菜:烤在爐子上的肉、切成小方塊的肉、米飯和香噴噴的抓飯以及非常好吃的餡餅,應有盡有。凡是維吾爾人廚房裡能做出來的或是漢族人烹調手藝所能做出的食物,在巴紮上都有。」
菩薩本生(泥塑)(6世紀),巴楚縣脫庫孜薩來佛寺遺址出土(伯希和挖掘)。
貼金木佛頭像(5世紀)
巴楚縣圖木舒克佛寺遺址出土(德國探險隊挖掘)。佛像的頭部,包括肉髻部分均雕飾以左旋的螺發,額中央有白毫。面部貼金箔,頭髮、眉、眼白、唇分別塗繪成青、黑、白、紅等色彩。頭略低,雙目微睜,俯視,似在沉思,深受印度笈多藝術風格影響。
莫爾佛塔,喀什市東北郊(斯坦因攝)。
讀了雅林這些關於喀什風情的描寫,即使現代曾到喀什一游的旅行者,似乎也會覺得這種場景、這種感受,就是在為自己寫的喀什遊記。不論是古樸寧靜的恰薩老街,還是術有專攻的各色巴扎,甚至是那夜市上的小吃,穿行而過的毛驢,竟好像現代社會在半個多世紀前的翻版。只是當我們看到那集市邊林立而起的高樓大廈,寬敞平坦的公路上馳過的汽車以及用手機通話的行人與你擦肩而過時,方會意識到,歷史的車輪在一瞬間已經歷了一個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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