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陝軍，真能成軍嗎？（上）

談到「影視陝軍」，有一個人永遠無法繞過，那就是曾任西安電影製片廠廠長的吳天明。

或者說，沒有他，就沒有所謂「影視陝軍」，也沒有中國電影上世紀80、90年代的輝煌。1983年以導演身份出任西影廠廠長的吳天明，只用了兩年時間就將西影廠從發行量全國倒數第一，了全國正數第一，將中國電影推向了國際影壇，大放異彩。「文人相輕，自古而然」，可吳天明不但自己有才，而且愛才惜才。他走馬上任後，在西影廠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

1. 所有中層幹部一律就地免職，擇優推選新的幹部團隊，把領導平均年齡從五十多歲變成了三十多歲。

2. 大量提拔年輕導演、編劇和攝像，打破之前電影人在製片廠必須從學徒做起，熬資歷的慣例，讓一群剛畢業的年輕人擔綱劇組負責人。

3. 廠里的年輕人只要考上北京電影學院，不但報銷路費學費和自行車維修費，工資照發。半年時間吳天明送了一百多個人去北電進修，還在廠里舉行各種培訓班，甚至以身作則帶領職工學習英語。

4. 每年電影拍攝計劃分成三個類型：第一類拍觀眾愛看的商業片去賺錢，第二類拍政府需要的主旋律影片收回成本，第三類拍些吳天明口中「陳凱歌、田壯壯這樣的賠錢貨」去國際上拿獎。

吳天明執掌西影廠的那幾年，挖掘、培養和資助了如張藝謀、陳凱歌、黃建新、田壯壯、何平等中國「第五代」導演的主力軍，也誕生了張藝謀的《紅高粱》、黃建新的《黑炮事件》、陳凱歌的《孩子王》、何平的《雙旗鎮刀客》等等這些載入中國電影史的經典作品。

知名編劇蘆葦如此評價他：「沒有吳天明，就沒有第五代。他既給了他們實實在在的物質支持，也是第五代真正的精神教父。」

彼時的西安，就是中國電影人心中的聖城麥加。

1989年4月，吳天明去美國考察，因為種種原因，滯留在那裡長達五年，賣過餃子，開過碟店。這五年間，陳凱歌拍了《霸王別姬》，張藝謀拍了《大紅燈籠高高掛》、《活著》，何平拍了《炮打雙燈》，田壯壯了《藍風箏》，這些深受吳天明影響的「第五代」導演們，改寫了中國電影史。2說起西影的地位，分享一則我的親身經歷。

2008年，王全安的《紡織姑娘》在北京做後期，劇中的紡織女工甲需要配一句台詞，副導演馬飛打電話讓我幫個忙。那天早上，我和百十號群演一起站在北影廠門口的馬路邊，他們等活兒，我等馬導。前前後後不下三撥人跑來問我：「姑娘，我這兒有個戲，去么？」每一次，我都搖頭拒絕，對方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傻逼：站在這片走出過王寶強的沃土上，不演戲你是上天嗎？大約半小時後，馬導終於坐著一輛印有西影標誌的小麵包出現了，在我關上車門的一瞬間，隱約聽到一位老大爺酸溜溜地說：「哎喲，原來是西影的呀。」

然而那時的西影，風光已經大不如前。

進入二十一世紀，西影廠成了西影股份有限公司，故事片的產量和質量雖大不如前，可仍出品了李楊的《盲井》，顧長衛的《孔雀》、《立春》，王全安的《驚蟄》、《圖雅的婚事》等票房慘淡但口碑極佳的好片。

2009年，西影股份有限公司又變成了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西部電影集團有限公司，除了國外電影節獲獎國內票房撲街的王全安的《團圓》，廣電總局審查十幾遍修改十幾遍最終故事支離破碎票房一樣撲街的王全安的《白鹿原》，然後就是參投了幾部票房和口碑都飄忽詭異的商業電影。

哦，差點忘了還有《錢學森》、《黃克功案件》、《德吉的訴訟》這樣的主旋律電影，保證你不僅沒看過，連聽都沒聽過（公務員除外）。

老大哥西影日漸衰落，少壯派的曲江影視鮮少有電影作品推出，反倒是近年異軍突起的陝文投，拿出了一部婁燁執導的《推拿》，雖然內地票房只有1327萬，卻在柏林電影節和台灣金馬獎上斬獲了多個重量級獎項。

如此低的產量，實在擔不起「影視陝軍」這個名頭。

3電影是痛點，電視劇呢？也是痛點，但遠沒有電影痛。2015年的《平凡的世界》和2016年的《好先生》兩部電視劇，讓陝西在影視圈風光了一把。前者作為正劇雖然收視率平平，但製作算是精良，大大小小獎項也拿了不少。

後者開播第一天就在CSM52城收視率調查中拿下了前三名的好成績，此後沒有一集的收視率跌下過1%，首播平台是浙江衛視和江蘇衛視兩個大台，口碑也從未掉線，被稱為當之無愧的「2016年現象級劇王」。

這兩部劇的背後，是同一家公司——陝文投。看到這裡，大概會有人不服氣了。陝西的電視劇這麼牛逼，難道也稱不上「影視陝軍」嗎？這裡頭的門道，可有得說了。

《平凡的世界》的原作者路遙是陝西人，故事也發生在陝西，然而，這部電視劇的項目開發和製作團隊，卻是上海的尚世影業和北京的華視影視（現更名為華視娛樂），而陝文投則是拿固定回報的參投方。說白了，不管陝文投投不投，都不會影響這部劇播出。

而《好先生》據說的確是陝文投旗下的藝達影視自主開發的項目。2016年6月6日，陝文投藝達亮相上海電視節，並舉辦了以「精品啟航」為主題的新聞發布會，公布未來兩年即將推出的九個項目，分別是兩部動畫大電影、五部電視劇和兩部網劇，一時之間成為了業界焦點。然而，藝達原本就是北京的公司，項目開發能力向來不錯，這些年也一直有劇推出，陝文投將其收編到旗下，可能也是想填補開發製作方面的空白。所以嚴格來說，陝文投藝達也不能算是陝西本土的影視公司。4目前看來，無論是陝西的電影還是電視，現狀都不容樂觀。對中國影視產業頗有研究的陝西籍影視人A說：「陝西也有一些企業想在影視方面有所作為，例如陝文投，但都缺乏清晰的方向和路徑，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收購了一些公司和已經過氣的製片人，但由此產生的問題是帶來的投資和選片方向隨意性非常大。」看到這裡，大概會有人想抽我了。陝西影視行業有多努力你造嗎？我造啊，然鵝這並沒有什麼卵用。全國各省份排個名次，陝西肯定不是墊底的，可咱是個文化大省啊，歷史悠久啊，人傑地靈啊，而且一直想在影視方面有所建樹啊，努力多年拿出這樣的成績單，作為吃瓜群眾我也是心塞塞的。為此，我採訪了多位陝西籍影視從業人員，試圖解開「陝西影視不球行」這個千古之謎，沒成想大家的看法竟是驚人的相似，而藥方，吳天明早在三十三年前就已經開好了……（未完待續）　　　　作者：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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