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男孩的哲學困境:我是「我」?
好幾百萬地球年飛逝而過,那位物理學家突然發現,自己站在了上帝面前。他感到困惑不已:「我不可能理解!即使依據所有的科學法則,也無法解釋,我怎麼又可以存在了?」「即使依據所有的科學法則,」上帝答道,「又怎能解釋可能存在科學法則?」 ——馬丁·加德納意識之所在,即自我之所在?我在睡覺,或者似乎在睡覺,而老人就和我在一起。「很高興見到你,伊恩。我正盼著你回來。」儘管是在夢中,但我真的可以選擇嗎?如果有誰在等人的話,那是我。可我還沒有確定是否高興見到他。「嗨。」我跟他打招呼。他向我招招手,又讓我跟著他,沿著那個連接著我房間的奇怪通道下去。儘管有點遲疑,我還是接受了他的邀請,朝他走去。「除了樓梯之外,這是出你房間的唯一方式了。」他說。顯然,他從來不需要從我的窗子溜出,然後順著樹枝爬下去。他也不需要知道那個潛在的出口。「我們不能用樓梯,」他說著,輕輕地搖了搖頭,「就是不能。晚上不能,跟我來。」一爬出通道,我就跟著他往一個大禮堂的門口走去。在事情再次變得離奇之前,我將自己對頭天晚上的整個「知識」問題的解答告訴了他。我有種感覺,一旦我能用自己的智慧、或者說是我父母的智慧勸服他,他就會離開——這像是一種溫和的驅魔法。他站在那兒,搖著頭,彷彿洞悉了我的想法。當我提起知識問題時,他的樣子像是從未聽說過這回事。我向他解釋我是如何認識事物的,他則說每個人都會認識事物,說我瘋了。我告訴他:可以看看桌子,感受它的平滑;看一下我的運動衫,看看它淺灰的顏色;還可以看看,我存在。他又重申我發瘋了。我抓住他的手,要求他感覺一下我的手。他看著我,點點頭說:「你的手遇到的問題更大。」他咯咯地笑,似乎為自己講出一句俏皮話而沾沾自喜,我卻不覺得這很好笑。 「什麼意思?」我小心地問。 「結果表明,你已被《世界教育雜誌》提名為『十年最佳學生』。這個獎不僅很有聲望,還有一大筆獎金。根據你從幼兒園一直到現在八年級的在校表現,你已被評為該獎獲得者。」 「那有什麼問題嗎?」 「現在沒時間說了。」他說。我們一走進禮堂的後門,我就聽到司儀宣布:「現在,有請我們的十年最佳學生,伊恩·平克。」觀眾鼓起掌來,我除了登台領獎,別無他法。我想我隨後會搞明白其中的費解之處。 我站在台前,面對著一大群觀眾,這時一個人站了起來,指著我。他看上去衣衫不整,穿著舊牛仔褲和一件破舊的法蘭絨襯衫。這引起了大家的關注,全場一下子變得極其安靜。他只是站在那兒,指著我,就像他真的是在用手指瞄準我,而有東西要從手指中射出。彷彿過了一分鐘,他喊道:「這小孩是個騙子!現在這個人與幼兒園時的那個人,不是同一個人。」 在我看來,這似乎只是人們在修辭學上的措辭:五歲以後,我已經變了。但是,這個人所談及的變化是極端的。他離開座位,不慌不忙地走向舞台。「現在的你完全變了。如你所辯解的,你或許存在著,但我不確定你是作為什麼而存在。但肯定不是作為伊恩·平克,即朗德女士的幼兒園班裡的伊恩·平克。」 「真荒謬。」我緊張不安地抗議著。我是個騙子?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們開始討論這個問題之前,」他謹慎地說,「我要澄清一下。我不想知道事物似乎(seem)如何,或表面看(appear)如何。儘管從心理上說這很有趣,但我想要知道更多:事物是(are)如何。以看電影為例。電影看起來像有連續性,就像銀幕上的動作真的是電影的一部分。但是,你如果看的是實際的電影膠片,就只能看到靜止的畫面。只有當我們觀看的畫面連續而又極快地播放時,才會產生動的圖像。看上去存在著連續的動作——同一性——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個畫面的前後相隨。」 「我不是那樣子的,」我回應道,「我看上去相同,而這因為我是同一的。」 「既然你如此有把握,我願意讓你來證明。我會忽略你暫時的不理智。但如果你不能證明,那就得知道,委員會將會嚴肅處理這類企圖得到這一令人垂涎的獎項的騙子。」 「再容易不過了。」我想。「我是伊恩·平克。我生來就是伊恩·平克,而且過去14年來一直是伊恩·平克。我有著同一雙手、同一個大腦,我一直喜歡巧克力甚於香草。」顯然我因為想得出神而將它說了出來。 他問:「如果我找到一個10年前喜歡巧克力的人,然後再找到另一個現在喜歡巧克力的人,那會使這兩個人變成同一個人嗎?」 「當然不一定。但是,它和所有這些其他的要素一起,讓我歷時性地成長為同一個人。請看看我吧,」我開始懇求,「我有著同一具身體。」「同一具身體?你現在有著與你還是一個月大的嬰兒時相同的身體?我很難認同,你該看看你的相冊來證實。你知道你的細胞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自己再生嗎?你的皮膚細胞會蛻去,就像蛇蛻皮一樣。事實上,從10年前你在幼兒園到現在,這些細胞沒有一個還保持原樣。從肉體上看,你已經完全不同。 「那沒關係。在我的一生中,人們都喊我伊恩·平克。」 接著,這個衣著不整的人在台上逛來逛去,從後台拖出一個用三塊木板綁成的木筏。「就這個木筏來說吧,它由三塊木板做成,我稱它為『航行者Ⅰ號』。」他將小船放在台上,從中抽出一塊木板,換上一塊新木板。他抬頭看著我,咧嘴笑著問道:「這是那條我最初拿過來的小船嗎?」他搖著頭,回到小船那兒繼續干。我默默地站著,儘管非常好奇,但不確定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他把另一塊木板抽出來換掉,抬頭問道:「還是航行者Ⅰ號嗎?」他搖搖頭。最後,他取出第三塊木板,並摘掉繩索。他把這塊舊木板與舊繩索與其他的舊木板扔在一堆,用新繩索將三塊新木板扎在一起。 他站起來,腳踩在木筏上問道:「那麼,這是航行者Ⅰ號嗎?事實上,不管你如何稱呼它,問題其實在於,這是同一個木筏嗎?」 我站在那兒,搖搖頭,彷彿他對我或某物施了點兒魔法。一切都不同了。 「而如果你的確認為這仍然是航行者Ⅰ號,」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繼續說,「告訴我那是什麼。」他邊說,邊指著放到舞台邊上堆在一起的木板和繩索。「可能有兩個航行者Ⅰ號,」他說,「但是,它們只是在名稱上相同。它們當然不是同一現實的實體。假若某博物館想要展覽航行者Ⅰ號,他們會怎麼做呢?他們展覽哪一個?它們不可能同時是同一條船。同一性不在於身體,你的肉體不可能是你真實的自我。」 這條新船看上去像一個完全不同的物體。在確定其同一性(identity)或相同性(sameness)上,僅僅將之稱作同一事物並不要緊,真正重要的是小船的物質結構。因此,一個事物如果隨時間而發生了物理變化,那就不可能是與原來相同的東西。我開始感到一陣憤怒。 「那不要緊,」我大聲說,「我不是一條船,我是一個人。我更加複雜。我有思想,有意識,有記憶。構成我之為我的是這些,而不是我的頭髮、皮膚或細胞。」 接著,事情真的變得古怪起來。他開始更加小心地說話:「伊恩,你睡著時,我照著你的記憶和思想做了個一模一樣的摹本。我用一個計算機程序將你所有的腦內存都輸入了一台電腦,做數字化配置,然後將它重新嵌入另一個人的大腦。」外面走來一個年齡較小的男孩。他看上去不像我,而且走路方式有點笨拙。但是,一旦開始跟他講話,我就意識到,他的談話、思想,甚至咬指甲的動作都像我。他和我一樣,知道關於我的一切。怪異得很。我不太喜歡這樣。 「那麼,」這個人問,「現在有兩個伊恩·平克嗎?如果有兩個你,可以將你——正在與我談話的伊恩——留在夢中,而讓你的精神複製品去上學嗎?人們會將他當成你嗎?更重要的是,他會是你嗎?如果我殺掉正在與我談話的對象,而讓這另一個活著又會怎麼樣呢?他已得到你所有的腦內存,那不就是你,伊恩,仍活著嗎?」他得意地笑了起來,那樣子就像個惡魔在搞惡作劇。我只好搖了搖頭,無疑不該如此。本文摘自《織夢的男孩——一場穿越現實的哲學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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